扫落叶的尼姑(外一章)
关 东 月
庵前的银杏树黄了,叶片簌簌地落,铺满了青石板院子。她握着竹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着,动作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些刚刚安睡的精灵。
扫帚划过石板,发出“沙——沙——”的声响,与远处隐约的钟声应和着。有风过来,刚扫成堆的叶子又散开几片,她也不恼,只等风过了,再慢慢扫回来。
一个小师妹蹦跳着过来:“师姐,何必天天扫呢?反正明天还要落的。”
她直起腰,微笑:“正是天天要落,才要天天扫。”
小师妹不解,偏着头看她。
“扫地扫地,扫的是地,净的是心。”
她继续挥动扫帚。忽然停住,俯身拾起一片完整的银杏叶,夹在经书里。明春再翻开时,这秋日的黄便会跳出来,提醒人时光流转的道理。
扫到树下时,有叶子正落在她肩上。她也不拂去,任由那金黄停栖在灰布僧衣上,像一枚天然的补丁。
扫毕,她倚着扫帚歇息。看夕阳将树影拉得老长,投射在粉墙上,如一幅水墨画。风又起,叶又落,她忽然觉得,自己扫的何止是落叶,分明是纷纷扬扬的念头。扫了一层,又起一层,无有尽时。而修行之事,大抵如此——不是期待一劳永逸的清净,而是养成时时拂拭的耐心。
庵堂里传来晚课的木鱼声。
她放下扫帚,双手合十,对着满地黄叶深深一躬:
“谢诸位今日点化。”
而后转身步入殿中,衣袂带起几片落叶,在风中打了几个旋,又静静落下。
地上依旧满是金黄。
明日仍要再扫。
而扫与不扫,落叶自是落叶,庭院自是庭院。
拾落花的女子
木棉花落的时候,整条街便都红了起来。那花不是一片一片地凋零,而是整朵整朵地坠落,“啪”地一声砸在地上,溅起几分春末的慵懒。
她就在这花雨中缓步走着,提一竹篮,俯身拾取那些刚落不久的花朵。那花瓣肥厚,色泽如火,躺在她的掌心,倒像是捧着一团微弱的火焰。她不时将花举至鼻尖,轻嗅那甜丝丝的气息,眉眼便弯了起来,仿佛与花儿共享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路人经过,多有不解的目光投来。这般鲜艳的花,落了便落了,何苦费心拾取?她却不理会,只顾细心地挑选。有的花沾染了尘土,她便轻轻拂去;有的被行人踏过,她便惋惜地摇摇头,却不收入篮中。原来她只要那些完整干净的,说是要煲一锅清甜的木棉花汤。
我想象她回到家,将花朵洗净,去了花蕊,只留花瓣。加了薏米、瘦肉同煲,厨房里便弥漫开一种独特的香甜。汤成后,必是澄澈的淡红色,喝下去,该有木棉特有的清润从喉头一直滑到胃里,带着整个春天的滋味。
这城里的人,见了落花,只道是扫除的麻烦。却不知在这女子眼中,每一朵落花都是自然的馈赠,是季节交替时留下的美味印记。她拾的何止是花,分明是一篮篮消散中的春意,是要赶在它们化作泥土前,将最后的芬芳留在唇齿之间。
木棉又称英雄树,花开时极盛,落时极壮,从不萎靡凋零,而是整朵决然离去。这般决绝的花,竟化作一碗温润的汤,想来也是有趣。
那女子继续拾着花,篮中渐满。夕阳西下,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与满地的落花交织在一处。我忽然觉得,她拾起的,不只是花朵,还是那些被我们忽略的生活诗意。
翌日再经过,落花已被扫尽。却仿佛仍见那女子俯身拾花的身影,和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木棉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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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关东月,吉林人,现居广东佛山。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世界诗人》签约作家,《中外华语作家》签约作家,经典文学网签约作家,《黑土文韵》特约作家,长春市作家协会会员,《当代文学艺术》副总编,《中外文化传媒》副主编,《当代精英文学》顾问。作品散见于诗刊,《春风》《蔘花》,《青年月刊》人民日报,农民日报,吉林日报,长春日报,羊城晚报等全国报刊杂志及各大媒体网络平台,有多篇获奖作品被选编入《当代华语作家获奖文集》,《中国亲情诗典》,《中国实力诗人优秀作品集》,《中国最美爱情诗选》,《中国精典小说,散文,诗歌集》等多部国家出版物文集。荣获全国首届东岳文学奖,第三届孔子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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