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初恋

文/寇健全

晨光透过教学大楼东侧的白杨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楼梯旁的四五个男生虽捧着书本，目光却不约而同地望向同一个方向——东一排白杨树下，正有说有笑走过的五六个女学生。其中最为出众的，是那个名叫齐晓丽的女生。她身着洗得发白的旧绿色卡其布上衣，深蓝色裤子，脚上一双朴素的女式方口平底鞋，齐耳短发显得清爽利落。这身装扮掩不住她高挑挺拔的身姿，犹如一株清新脱俗的白杨。旧上衣勾勒出微微隆起的胸脯，深色裤子更衬得那双修长笔直的双腿格外引人注目。作为班里的文娱委员和学习委员，我和齐晓丽因共同组织班级活动而多了许多交集。每当与她商讨班务时，我总会不自觉地多看她几眼，心跳也会莫名加速。

合唱分歧那年春天，学校为弘扬“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新风尚，决定举办“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文明新风大合唱比赛。这个消息像春风一样迅速传遍了校园，每个班级都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作为班干部，我和齐晓丽自然担负起了组织全班同学排练的重任。第一次商讨排练事宜是在一个午后，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洒在她认真的脸庞上。“我觉得我们应该排练《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我率先提出建议，“这首歌旋律欢快，歌词积极向上，正好契合比赛主题。”齐晓丽轻轻摇了摇头，齐耳短发随之微动：“我倒是觉得电视台刚播放的《敌营十八年》主题歌更有气势，更能展现我们班的精神风貌。”“电视剧主题歌固然好听，但比赛主题是文明新风，还是《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更贴切。”我坚持己见。       

    “《敌营十八年》讲述的也是革命先辈的崇高精神，这不也是‘三热爱’的体现吗？”她毫不退让。我们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最后在班主任的协调下，还是决定排练《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由我和齐晓丽分别担任男、女声领唱。

排练默契排练初期，我们之间还带着些许争执后的尴尬。但随着一次次配合，我们渐渐找到了默契。每天下午放学后，教室里就会响起我们排练的歌声。齐晓丽的音乐感极好，总能准确把握歌曲的情感变化。我发现她不仅在学习上认真，在排练时也一丝不苟，每个音符都要反复练习直到完美。每当她清澈婉转的女声响起，我都会被深深吸引，而后用男声恰到好处地应和。在音乐的交融中，我们开始学会倾听彼此，理解彼此。有时我会注意到她因为长时间练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那认真的模样格外动人。她旧衣衫的领口已经有些磨损，但却洗得干干净净，散发着淡淡的肥皂清香。渐渐地，我们之间的交流不再局限于排练。休息时，我们会讨论歌曲的处理方式，分享对音乐的理解。她说话时眼神专注，嘴角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情感暗涌齐晓丽的美，宛若山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清澈而明媚。肌肤白皙似初雪，又透着淡淡的粉晕，仿佛四月樱花落在她颊边。那双眸子最是动人，像是蓄着一汪山泉，眼波流转间，既有少女的纯真无邪，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妩媚。当她专注地望着我时，长睫毛如蝶翼般轻颤，眸底的光彩胜过繁星。她笑起来时，嘴角弯成美好的弧度，如同春风吹皱一池湖水，温暖得能融化人心。男生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内心泛起阵阵难以言喻的涟漪。有的心跳加速，想象着能与她并肩同行；有的则暗自羡慕她那出众的气质，将她视为心中高不可攀又无限向往的“白月光”；更有甚者，心底萌生出一种朦胧而躁动的憧憬。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开始，在合唱时不止注视着指挥，更开始追寻她的身影。她的存在，像一道光，照亮了我原本平凡的日子。

夜曲比赛前夜，我们在庞老师那间充满书卷气和淡淡樟脑丸味道的安静宿舍里加练。夜幕降临，其他同学陆续离去，只剩下我们两人还在反复磨合那几个需要精准配合的段落。“这个地方，我觉得应该更柔和一些，”齐晓丽轻声说着，向我走近几步，“你听我唱一遍……”当她示范时，我近距离地看着她的侧脸，看着她随着歌唱微微颤动的睫毛，看着她专注而认真的神情。那一刻，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在我心中涌动。屋内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勾勒着我们的轮廓。当我颤抖着手，笨拙地试图解开她上衣第一颗纽扣时，指尖因紧张而冰凉。那洗得发白的旧绿色卡其布面料，在我的指尖下显得格外柔软，承载着岁月的痕迹和青春的体温。她并没有退缩，反而抬起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眼睛望向我，里面没有半分矜持与犹豫，只有满满的信任和浓得化不开的柔情。她轻轻握住我微颤的手，低声引导：“慢一点……别急……”那声音气若幽兰，带着一丝羞涩的颤音，却无比坚定。她的主动接纳瞬间融化了我所有的忐忑。当我们终于亲密无间时，她眼中闪过一丝短暂的痛楚，随即被汹涌的爱意和极致的亲密感所淹没。我们紧紧相拥，汗水交融，仿佛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事毕，我们相拥而卧。她蜷缩在我怀里，面颊绯红，发丝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我们静静听着彼此逐渐平复的心跳，窗外是寂静的乡村之夜，偶尔传来几声虫鸣。齐晓丽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裳随意搭在椅背上，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记录着某个时代的印记，而此刻，它们静静地见证了两个年轻灵魂最真挚的交融。

晨光再临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进校园时，我们已经站在舞台上准备比赛了。齐晓丽穿着那身熟悉的旧衣裳，但领口别上了一枚小小的红色胸针，为她的朴素增添了一抹亮色。当我们对视时，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只有我能读懂的光芒，那里面有羞涩，有坚定，更有无限柔情。音乐响起，我们同时开口歌唱。那一刻，我们的声音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仿佛原本就是一体的。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看着她随着歌声微微晃动的齐耳短发，看着她旧衣衫下随着呼吸轻轻起伏的曲线，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情感。我们知道，在《年轻的朋友来相会》的歌声中，我们将用最动人的和声，唱出属于我们的青春恋曲。而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我们的手在台下悄悄握在一起，指尖传递着只有彼此才懂的誓言。比赛结束后，校园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但每当清晨的阳光再次洒向教学大楼东侧的白杨树时，总会有人想起那对在合唱中默契无比的少男少女。有人说他们毕业后各奔东西，如同那个时代大多数青春故事一样无疾而终；也有人说看到他们多年后依然并肩走在故乡的白杨树下，齐晓丽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但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红色胸针。无论结局如何，那年春天的合唱比赛和那段纯真而青涩的恋曲，都永远留在了所有人的青春记忆里。

寇健全，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周至县作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