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裸行
文/韩寒（江苏）
天还未亮透时，我便醒了。不是被闹钟吵醒，而是被窗外山林里的鸟鸣声唤醒——那声音清清脆脆，带着晨露的湿润，从窗缝里钻进来，落在耳尖，像一根轻柔的羽毛，挠得人心尖发痒。辗转片刻，一个念头忽然冒出来：去山路上跑一跑，光着身子，和清晨的山，和初升的太阳，好好待一会儿。
没有丝毫迟疑，我褪去身上的衣物，赤脚踏上民宿外微凉的青石板路。凌晨的风带着山林特有的清冽，掠过皮肤时，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却也让混沌的头脑瞬间清明。抬头望去，天空是极淡的青灰色，像一块被水洗过的绢布，东边的天际线处，已悄悄晕开一抹浅橘色的光，像画家不小心打翻的颜料，正慢慢向四周晕染。
顺着蜿蜒的山径往上走，脚下的路起初是平整的石板，后来渐渐变成布满碎石和落叶的土路。赤足踩上去，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颗石子的形状、每一片落叶的纹理——粗糙的碎石硌着脚掌，带着一丝微痛；干枯的落叶软软的，像一层天然的地毯。晨露沾在脚背上，凉凉的，顺着脚踝滑落，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水痕。路边的草叶上挂着晶莹的露珠，风一吹，便滚落在我的小腿上，激起一阵又一阵轻颤。
起初只是慢慢走，后来索性迈开脚步跑了起来。山径不宽，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树林，松树的清香、柏树的醇厚，还有不知名野花的淡香，混着泥土的腥气，随着奔跑的节奏，一股脑儿钻进鼻腔。跑过一片竹林时，竹叶上的露珠被风吹落，“簌簌”地砸在肩上、背上，像一场温柔的雨。阳光已经慢慢爬上山头，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一道道金色的光带，落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随着我的脚步跳动，像一群活泼的精灵。
跑着跑着，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胸口微微发闷，却不觉得累——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平日里被工作、生活填满的胸腔，此刻被山林的清新空气灌满，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清洗肺腑。我放慢脚步，抬头望向天空，那抹橘色已经变成了耀眼的金黄，太阳像一个刚睡醒的孩子，从山尖探出头来，把周围的云彩染成了绚烂的橙红、粉紫，连带着整片山林，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光线越来越亮，山林也渐渐热闹起来。松鼠在树枝间跳跃，尾巴像一把蓬松的伞；山雀在枝头歌唱，声音此起彼伏；甚至能听到远处山泉流淌的声音，“叮咚叮咚”，像一首轻快的乐曲。我停下脚步，站在一块裸露的岩石上，任由阳光落在身上——不似正午那般灼热，而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暖，从头顶往下蔓延，顺着脖颈、肩膀、手臂，一直淌到脚底，将夜的微凉一点点驱散。
没有衣物的遮挡，我仿佛与这片山林融为一体。阳光照在皮肤上，能清晰地看到汗毛上沾着的细小露珠，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光；风掠过身体，带着草木的气息，拂过每一寸肌肤，像温柔的抚摸。这一刻，我忽然觉得无比自由——没有身份的束缚，没有世俗的伪装，我只是一个纯粹的生命，和路边的草、树上的鸟、山间的风一样，自然地存在着，呼着，感受着。
思绪也跟着飘远了。想起前阵子在城市里的日子，每天被闹钟叫醒，挤着早高峰的地铁，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连呼吸都觉得沉重。那时候总在想，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是拼命赚钱，买更大的房子、更好的车？还是努力升职，得到别人的认可和羡慕？可站在这里，看着眼前的山、眼前的光、眼前的生命，忽然觉得那些执念都变得轻飘飘的。
就像这山林里的树，它们不会因为自己长得不够高而焦虑，不会因为开不出艳丽的花而自卑，只是扎根土壤，向阳而生，在四季的轮回里，默默生长，默默凋零，活出自己的节奏。人不也该这样吗？我们总是被外界的标准裹挟着前行，把“成功”定义为金钱、地位、名声，却忘了问自己：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内心的“阳光”在哪里？
阳光渐渐升高，落在地上的光影也变得短而密。我继续往山上跑，脚步比之前更轻快，心里也更敞亮。跑过一道小溪时，我俯身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清凉的水意瞬间蔓延开来，让头脑更加清醒。溪水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和游动的小鱼，它们自在地穿梭着，不受任何束缚。我忽然明白，人生或许就像这山径，有平坦的石板路，也有崎岖的碎石路；有温暖的阳光，也有微凉的晨露。重要的不是避开那些坎坷和寒凉，而是带着勇气和坦然，一步步往前走，去感受每一段路的风景，去接纳每一个当下的自己。
当我跑到山顶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站在山顶往下望，整个山林都被阳光笼罩着，层层叠叠的树叶泛着金光，山间的雾气像白色的丝带，缠绕在山腰，美得像一幅流动的画。我张开双臂，迎着风，迎着阳光，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满是阳光和草木的味道，温暖而清新。
那一刻，没有迷茫，没有焦虑，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充盈。我知道，这场清晨的裸奔，不会改变生活的本质，却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内心的角落。它让我明白，人生最好的状态，不是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而是像这清晨的山、初升的太阳、自在的草木一样，忠于自己，向阳而生，在自然的韵律里，活出最本真、最鲜活的自己。
下山时，阳光已经有些灼热，脚下的路也变得温暖起来。我慢慢走着，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听着山林的声音，心里满是温柔。或许，这就是生活最好的答案——在自然中找回自己，在奔跑中看清方向，在平凡的日子里，触摸到生命最本真的美好。
晨光正好，山风温柔，而我，正带着一颗澄澈的心，走向属于自己的远方。
韩寒，江苏省连云港人，1990年出生，江苏海洋大学毕业，连云港公益协会会员。国企工作，多年来，在省以上报刊发表文学作品百余篇（首），诗文被选入多家文学作品选集，江苏省作协“壹丛书”入选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