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携清浅过,日子渐从容
马宜飞
日升月落间,暑气正一步步敛了势头,像倦了的旅人,悄悄收了行囊。而此时的秋意正似浸了水的墨,在天地间慢慢晕开,一笔一笔地把山川草木都染得愈发清晰。
蝉鸣零零落落,成了夏末最淡的余韵。枝头的叶色也在悄悄改变着,青黄相间里晕出秋独有的、不慌不忙的温柔。就连先前那颗被暑气蒸得焦躁不安的心,此刻也在这若有若无的微凉里,慢慢沉淀,慢慢平静。
清风漫过耳畔,裹着岁月醇厚的善意。
它没有夏日潮气裹挟的黏腻,也没有冬日萧索夹带的冷冽,只浸了些巷口老槐树的气息轻轻拂过。
它柔柔的,带着点阳光晒透枝叶的暖,像极了幼时母亲给我梳马尾辫时,指尖不经意蹭过耳际的触感,温温软软得,仿佛能抚平心底所有的不快。风里还缠着抹淡淡的月季香,那是邻居王婶院儿里种的。犹记那年我崴了脚,脚踝骨裂,只能闷在家中休养。有一天午后,王婶叩响家门,手里攥着几枝开得最艳的月季,花瓣上还沾着细碎的水珠。“看看花,心里亮堂些”她笑着说。那时,只觉一抹暖意漫上心头,连带着养伤的烦闷都散了大半。此刻这风裹着花香扑在脸上,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细碎瞬间,竟都酿成了岁月里醇厚的甜。
不知何时,远处孩童的欢笑声随风飘来,带着点模糊的清脆;楼下的女真树又悄悄拔高了一截,叶片在风里沙沙作响,像谁倚着窗棂轻轻哼着不成调的老歌……忽然便懂了,岁月从不是冷硬的流逝,那些被我们以为“过去了”的时光,从来没有真的消失,它们早已化作风里的香、耳边的暖,化作藏在寻常烟火里的细碎善意,轻轻包裹着我们。
是的,这世间的日子,从不是只有奔波与辛苦,还有这些藏在风里、落在日常里的温柔,等着我们慢慢察觉,慢慢珍藏。
篱边风景换了模样,处处藏着新鲜的生活。
秋风一拂,小院便循着时序悄悄褪去往日色彩,一草一木都裹上秋日的笔触。
先前疏落的藤蔓间,竟冒出几缕嫩黄的丝瓜藤,卷须细细软软地勾着竹篱往上攀,叶缝里藏着几朵嫩黄的小花,怯生生地探着脑袋,像是怕惊扰了这院中的宁静。门外的几株野菊,沾着晨露的花瓣裹了层细土,反倒添了几分晴日里的野趣。不远处的木槿花还在断断续续地开,淡粉、浅紫的花瓣映着晨光,透着股不服秋凉的蓬勃劲儿。
母亲搬着小马扎坐在院门口,手里择着刚从菜畦里拔来的小香葱,指尖沾着新鲜的泥土。她偶尔抬头拨弄下篱笆上乱爬的藤蔓,又或是跟路过的街坊搭两句家常,声音里带着日子的温软和欢喜。阳光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连带着这篱边的花草、细碎的闲谈,都裹着生活热腾腾的新鲜气。
夏天总揪着心的担心“花草会谢”,如今望着这初秋的景致才恍然,原来季节的过渡从不是简单的凋零,而是藏着新一轮生长的温柔。人也该这样啊,像初秋的花草般,不纠结夏的过往,不焦虑冬的到来,只顺着时光的节奏,把每一个当下都过得鲜活透亮。
陌上秋光渐染,连急切的寻觅也变得淡然。
前阵子总抱怨“日子太赶”,脚步匆匆路过春草、夏花,竟忘了停下来,好好看看风拂过枝叶的模样。
如今,在这初秋的街巷里随意走走,才惊觉先前被脚步辜负的景致,都悄悄藏在这慢下来的时光里。道旁的梧桐叶刚蘸了一抹浅黄,悬在枝头悠然摇晃。偶有落叶轻落肩头,抬手轻轻拂去的瞬间,心底竟忽然生出几分“慢慢来,也很好”的笃定。就连风掠过发梢时,都裹着些不慌不忙的温柔。
季节自有着它不变的节奏,风会带着凉意轻轻漫来,稻子会循着时序悄悄染黄,枝头的果子也会在时光里慢慢熟透。
原来,从不是日子太赶,而是自己把脚步绷得太紧,忘了给时光留些呼吸的缝隙。当真正慢下来就会发现,风的形状、云的轨迹,连同落叶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得让人安心。而那些熬过来的忙碌、扛过去的压力,也都像盛夏的暑气,看似灼热难熬,实则都在为这段从容的时光默默铺路。
不知何时起,平日里那些寻寻觅觅的急切,已在渐渐浓郁的秋光里变得淡然而平和。
是啊,不必追,不必急。该来的总会在恰好的时刻抵达,那些曾攥在手心的焦灼与急切,终会在某个寻常的秋日,化作心头的安稳与笃定,让每一个当下,都过得踏实又敞亮。
……
此刻,夕阳正缓缓沉落,给整个小院都镀上了一层浅浅暖暖的金色。我挨着母亲,在她身旁的小马扎上坐下,目光落在枝头带着一抹光晕的叶子上,风一吹,便晃出一地细碎的光影。
忽然懂得,这世间最珍贵的,从不是赶不完的行程、追不尽的结果,而是能在这样的秋光里慢下来,接住风捎来的草木芬芳,留住眼前光影的细碎明亮,更握紧日子里藏不住的、寻常却暖心的温热。
嗯呢,往后余生,便学这浅秋的草木吧。不慌不忙地生长,不紧不慢地沉淀,踏踏实实地接住每一份细碎的欢喜,拥抱每个当下的鲜活与暖意,把每段时光都过成心头妥帖又安稳的模样。
作者简介:马宜飞,罗庄区作家协会会员,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年文学家作家理事,自由配音师,曾任《新民晚报·江南都市刊》特约专栏写作者。擅于散文、诗歌写作,作品散见于《临沂日报》《沂蒙生活报》《齐鲁晚报》《青年文学家》《丑小鸭文学》《诗潮》《三角洲》杂志报刊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