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小学时的记忆
文/杨居胜
1948年,我出生在任丘县苟各庄一街。地处白洋淀东八九里,大清河南岸千里堤上。北望,是淀东苐一大湿地百草洼,水面辽阔,芦苇成片。鱼鹰捉鱼的吆喝声,客货轮船的鸣笛声,交织一起,美妙优雅。在大清河里游泳戏嘻,芦苇堤边掏螃蟹,百草洼内划船摘菱角。这家乡的江南美景,是我小学时候最难忘的记忆!
1955年秋,我始读小学。学堂在苟各庄二街道南老坛口,一条宽2尺多,两边高墙3米多,南北深30多米的窄巷内。最南边,一进院2米多,就是五间南房,北墙山中间一门,两边都是木楞窗户到房檐。院里,室内,常年少见阳光,黑糊湖,阴森森。院内没厕所。这里原是义和团的坛口。后来苟各庄二街晚上办武术班。学堂内,没有桌凳。我们自己帶小板凳放在里边。
我的老师,是一街的,姓闫,男生,高小毕业。中等身材,皮肤白,长方脸,大眼睛。语气和谒。教我们民国注音字母和算术。我们用石笔,在石板上演祘,写拼音。拿旧布卷一个小圆柱,擦石板上的字。不用纸,铅笔。我母亲给我缝了书包。把石板,石笔,布擦,书放里边。有的在石板上钉小钉,拴绳套在脖子上,手里拿着书,石笔。
年代已远,注音字母记不住几个。出于好奇,我查了资料,以饱眼福。注音符号,共有40个,包括声母23个、介母3个、韵母14个 。
声母:ㄅㄆㄇㄈㄉㄊㄋㄌㄍㄎㄏㄐㄑㄒㄓㄔㄕㄖㄗㄘㄙ。此外,还有用于标注方音的声母ㄪ(万)、ㄫ(兀)、ㄬ(广),但在新国音中已停用。介母:ㄧ(直行作一)、ㄨ、ㄩ。韵母:ㄚㄛㄜㄝㄞㄟㄠㄡㄢㄣㄤㄥㄦ。
声调符号则有:ˉ(阴平)、ˊ(阳平)、ˇ(上声)、ˋ(去声)、˙(轻声) 。
1958年2月11日,实施《汉语拼音方案》,汉语拼音,取代了注音符号式。而注音符号在台湾地区仍沿用至今。
老师用的黑板,长1米多,高约80多公分的长方形黑色木板。木板两侧各竖着一根木棍,木板后面斜撑着两根。老师一边读,一边在大黑板上写。我们跟着读,跟着写。一节课学2,3,个字母。老师让我们一起读,然后,找个别人读。小石板上练,石板反正面写满了,老师看一看,指正错误后,就擦了。
我们一个班20多人,岁数小的6,7岁,大的10多岁。有一对亲兄弟,弟8岁,兄11岁。弟弟学习认真,注音符号,数字写的漂亮。老师经常表扬他。他的石板是全班最大的,石板带油性,石笔也是最好的。他哥的石板和我们的一样,窄点,小点,石笔细点,质量差点。哥哥,不喜欢学习,成绩差,上了几个月,就不上了。
课间,除了上厕所,不准上街。在2米宽的院内,做不了课间操。玩撞拐,就是搬起一条腿,放在另一腿的膝盖处,一只手搬着脚,两个人左右离开一米多,单腿蹦着撞向对方,撞倒对方为胜。院小人挤,总是碰屁股。女孩围着“抓子”。地上放多个小石子,手上拿一个上抛,在地上抓子,抓的多者为胜方。
老师喊一声,“上课了”,就必须进教室。每天留作业,在石板上写,老师检查作业就看石板。
出胡同口,左侧是苟各庄乡供销合作社,是高家的一处宅院,在我们教室的前面。右侧是供销社办的饭店。苟各庄乡三六九的大集,就在二街。一出胡同口,人流川息拥挤,街两边摊位一个连一个。一到集日,上厕所都要挤。
1956年秋,我读小学二年级,我们从二街老坛口,搬到一街村东天齐庙。天齐庙祭祀东岳大帝黄飞虎。两进院,大门朝西。有影壁,一进院内,东西房五间,北边隔一单间,有小的残缺塑像,四间通着。二进院,一留北房十来间,东,南是院墙。塑像己没了。
学校大门口有一棵古槐树,历史久远。和一街村西的古槐年代相仿,东西呼应。传说,“圣手昆仑侠神镖将胜英”,在槐树上拴过马。西槐在一街西边,十字路口西南角,我家在东北角。西古槐之围,须四五个成人手牵手而合抱。树冠高圆厚浓,复盖树根。树根裸露,根根粗长光滑,人曰,“九龙盘绕”,气势壮观!
我常在树下听老人讲故事。何大爷说,闹日本时,鬼子进了村,抓人问,“这是什儿村?”回答“苟各庄村”,过路口往西走,又问,“什么村?”,答“苟各庄村”,又过了两个街口,问“是什么村?”答,“苟各庄村”。鬼子急了,“八嘎!”,抬手一大嘴巴,打的鼻青脸肿。大爷说,“苟各庄四个街,东西五六里。小鬼子蛮横不讲理,欺负老百姓”。
东槐略逊些,记得东槐树干已空,只有半边茁壮生长。文革时西槐已刨。现在,东槐处又种上槐树,生长茂盛。
教我们语文的梁老师刚初等师范毕业,是班主任。男生,和学生合得来。上二年级时,我们写字用铅笔,纸本了。一大张白纸裁成32开,订本,写字,算算术。还有的用石板,石笔验算,练字。
在二年级,就学大字书法。先练习“横、竖、撇、捺、点”等。之后,写“人、口、手、日、月、水、火”。母亲拿着宣纸,领着我,请邻居王大伯写大字,我临摹。
在班里,同学比我大2,3岁。他们学习踏实,成绩好,遵守纪律。我小,爱玩,听课精神不集中。老师一提问,我不会,有时上课说话。老师就罚我站讲台边,双手伸直,不能放下,时间长了,刚放下,教鞭打在手上,又抬起来。有时,把我一人关进北边单间,和残缺塑像为伴。
我的新书很快卷边,脏了。大哥,大姐的书,用一学期还是新的。他们初级小学毕业就不上学了。一同学矮胖,名字叫“肉墩”。梁老师,给他取名“志强”,聪明伶俐,学习很好。高小毕业,考上鄚州初中。
天齐庙院大,天天做课间操,玩耍很开心。撞拐,可以跑开很远,撞一下很有劲,使对方倒退几步,甚至摔倒。一人直立,肩上驮一人,双方打斗,有时双方拉扯倒地,很有趣。
在这里,读了二,三年级。课文《秋天到了》,我很喜欢。我记住两句,查找了全文。
八月秋天到,天转凉,风变爽,蟋蟀把歌唱。
九月秋收忙,鱼虾肥,瓜果香,田野翻金浪。
十月寒霜降,枫叶红,菊花黄,大雁排成行。
1956年8月初,连降7天暴雨。 海河五大水系均漫溢决口,大清河最为严重。下雨前后,水蚂蚱密密麻麻,离地一人高,充满村子。我们用扫帚捕,一下20多只,卤着吃,炒着吃,很香。
为解决群众吃饭和取暖,政府发放“二白一黑”(白面、白米、煤)。我记得,长那么大,那年是第一次吃大米饭,白面也吃的最多。
水灾过去,又闹蝗灾。苟各庄一街的千里堤是直角,向北堤和向东堤。记得千里堤西,一片洼地,种的水稻。从西向东蝗涌而至,很宽的一个蝗虫帶。蝗虫飞过,稻穗稻叶一扫光。学校组织我们拿扫帚等工具捕捉。我用的大布袋,一抡布袋,从口里飞进很多蝗虫。虽然,我们人小力弱,但也为除蝗灾出了力。捕捉的蝗虫,变成了美味。
1958年2月,在除“四害”运动中。我们交老鼠尾巴和麻雀。记得,我们晚上,在生产队场屋墙上,掏麻雀窝。老人说,“小心窝里有蛇”。有人用捆绳的棍支筛子,在筛子底下撒粮食,待麻雀进去吃食,拉棍扣麻雀。扣住了,一翘筛子,麻雀飞了。后来臭虫代替麻雀成为“四害”之一。
1958年秋,我读小学四年级,学校在开明地主高仕一的老宅。这处宅子,在二街,东西主街的中部,有一南北街,向南100米,又有一东西街。稍西拐路北,有一处高宅大院便是。典型的四合院,瓦房起脊,北房五间,东西陪房各三间,南房帶一间高门楼。起脊尖顶,挑灰灌浆到顶。门楼影壁砖雕大福字。大门和南房高度接近。又厚又沉重,长方门闩很坚固。门口两侧,镇宅石狮威严避邪。九层台阶条石严谨,台阶两边砌长条花岗石,我们常坐上滑下。
院内北房台阶和厢房台阶相连,比院子高1米多。院子比大街高10几公分,易排水。北房屋里,有夹皮墙,里边藏贵重物品。
我的教室在东厢房,班主任老师姓杨,50多岁,读过私塾,大高个,我们很喜欢他。
那年农历7月15,中午时分,三街的张XX疯了。手持菜刀,从三街向东,见人则砍。杨老师家住三街东,离疯子8,900米。听到喊声,跑出家门,飞奔学校。他家距学校1500多米,一直向东,向南,向东,一刻不停,气喘吁吁,刚刚跑上台阶,进大门,我们几个男生正准备关大门。大门又高又宽又厚,非常费劲。杨老师和我们一起,“快,用力,插门闩!”。咣当一声,大门闩插好。这时,疯子也上了台阶,砍大门。
太惊险了,杨老师晚来几步,疯子就进院啦,想来后怕。杨老师不顾自家,心里想着学生的安危,是多么高尚!多么值得怀念呀!
1958年8月,全民大炼钢铁。学校组织收集废铁,我们寻找并上交家里的旧铁器、破锅、废铁钉等。用画板报、游行喊口号等形式,宣传大炼钢铁。
1958年粮食大丰收,学校组织我们收庄稼。那年,红薯种的多,产量高。岁数大的砍红薯秧,小的捡红薯。还自刀具,板子,在地里切红薯干,晒在地里。白茫茫一地,没人拿。
1959年秋,在这个宅院,我初级小学毕业。记得,我的毕业证上姓别一栏,写“女”。我原来名字,杨菊盛。在毕业证上写字的老师,误认为是女生。后来就改为居胜。
我升入小学五年级,读高级小学。学校在苟各庄三街,原址是奶奶庙。在三街丁字路口东南角。大门在庙院的西靠北点,没高家宅院大门气派,是高宅大门的一半宽,双扇门。起脊铺瓦的门楼,有一影壁。有北房,东房,南房,西房。大方院,靠院子东边中间,有一国槐,枝叶繁茂,树枝上挂一口钟。树下有大水缸,是学生的饮水处。只是院内没有学生厕所。出大门北走,有一空地,用破砖垒成,在里边随意方便。厕所后面是一大坡,下面是洼地。
我的班主任是女的,身材中等,皮肤白净,头发黝黑。长方脸,大眼睛,双眼皮,微胖。初等师范毕业,教算术。本姓曹,由于学生乱喊,她改娘姓,变成王老师。语文老师也姓王,他们岁数相仿,师范同学,人很干练,精神。教学水平高。
入校后,王老师开班会,说有文件规定,五年级小学生的年苓。凡超过15足岁,就退学。我们班有六七个。两个班合成一个班30多人。有一人差几天是生日,幸运留下。后来初中毕业考上中专,参加工工作,任公社书记。
王老师组织课外学习小组。我和二街王同学关系很好,他学习努力,各科成绩优秀,他是小组长,还有郭,曹二同学。有问题,就问他。他爷爷读过私塾,是村梆子剧团当家男旦,辕门斩子演穆桂英。他经常鼓励我们,“你们赶上好时候,要好好学习,为建设国家做贡献!”
放学,我们就到他家做作业。他家有一张姓住房的,是村梆子剧团请的武生教师。两口子有一智弱男孩。岁数和我们相当。没上学,常学他爸爸的戏词,“喳,喳,喳”。有时躲在门后,我一进门,他猛的“喳!”,吓我一跳,他嘿嘿一乐。我们在天黑时,藏好,冷不丁吓他,他却是泰然自若,毫不惊慌,嘿嘿一笑。
有时,我们向张武师学两招。星期天写会儿作业,就去村北芦苇荡,找鸟蛋回来煮着吃。
我组被评为校先进学习小组。我的学习成绩进步很快。选为少先队中队长。积极参加文艺活动,我和闫同学,学说马季,唐杰忠的相声,“讲礼貌”。掌声不停,评价很好。
教语文的王老师,非常喜欢打乒乓球,打球厉害。常说,“1959年4月,容国团获得我国第一块世乒赛单打金牌,世界冠军。男团进世界四强。是震惊世界的大事”。一谈乒乓球,王老师非常兴奋,眉飞色舞,夸夸其谈,乒乓队员如数家珍。
使我对乒乓球第一次有了较深刻认识。在课堂上,他鼓励我们学习容国团,学习乒乓球队,好好学习,为国争光。王老师讲,“1960年中国乒乓球队没参加世界大赛。张燮林获得上海市运动会乒乓球男单冠军。”。彼时,一街扬水站有乒乓球案,我们利用业余时间学打乒乓球。也激励了我学习文化课的积极性。
六年级的一天,下大雨,我去厕所。厕内水,泥,粪一片,无插足之地。我只好绕到厕后坡上,坡陡泥滑,我摔倒滚下坡去。正好,有两个同学,见状跑下坡,把我扶起。一看左腿膝盖处划破,流血不止。上坡后,告诉王老师,让我们去二街乡卫生所。李医生是军医出身,他一看,洗净伤口,膝盖处3厘米长口,肌肉翘起。在伤囗处打了针,一会儿,用剪刀剪掉翘起的肌肉。我也没觉疼,然后,敷上黄沙布药条,捆扎好。说,“没事了,一会儿回家养着,先不要上学了。”这样,换了几次药,休息两周,痊愈了。至今,左腿膝盖下有一长长伤疤。
在学分数时,有一法则“己知一个数的几分之几是多少,求这个数用除法”。
我班一男同学弄不明白,为什么用除法?王老师反复讲,他仍茫然。下了课,跟老师到办公室,又问,也没明白。老师让他先休息,玩会,再想,急得哭了。第二天上学还是不明白。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其实,我也不明白,他问,我跟着听,没有他那么认真,执着。他学习优秀。后来,参军了,在部队表现很好,提了干。
1959年,1960年困难时期,我们仅停了体育课。只是有几个同学辍学了。我们坚持上晚自习。每人一盏小油灯,有的用鸵鸟牌钢笔水瓶,在瓶盖上烫眼,用薄铁皮卷个小空筒,固定在盖上,插棉灯蕊,即可。或其他瓶子自制,我用家里小油灯,五花八门。教室里30多盏油灯,冒的油烟,熏黑了鼻孔。1960年秋,我们都取得高级小学毕业证。
在任丘县初中招生统考中,我班有2人考入任丘县一中,另外,两姐妹特招任丘县一中。我和其他6人考入鄚州初中。升入初中的11人中,一街8人。苟各庄小学,在任丘县高级小学升学率排行榜上名列前茅.
六年小学,虽在坛口,庙堂。但农村从互助组向初级社,高级社过渡,1958年建立人民公社。集体家底薄弱,这己是最好的校舍。忆往事,只觉得数九寒冬,冰冻一尺多时最难。三间教室,一个小炉子,炉火“象萤火虫的屁股,没多大亮”,同学们冻手冻脚。还好,每人买一双蒲草编的草靴,很暖和。我母亲用厚帆布把靴底缝好,在靴内缝上软布,既舒服又温暖。彼吋,冬天雪多,雪大。草靴抵御了寒冷。不怕潮,还可在雪地,河冰上滑蹓。
岁月荏苒,转眼60多年。百草洼,大清河己干涸。繁华的码头已萧条。2017年苟各庄乡划归雄安新区。2025年初,赵王新渠加深加宽。千里堤上,一街码头的饭店,商铺,住宅,己拆90多家。记忆变乡愁。小学校址老坛口,天齐庙,高家大宅,奶奶庙,早已改建民居。我的小学老师大多数已仙逝。小石板,煤油灯,教鞭,等等。有的清淅,有的依稀,但时不时浮现在记忆中。
作者简历:杨居胜,大学毕业,曾在政府和金融部门工作。喜欢写作,在公众号发表多篇散文,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