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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复博弈
文/刘仕川
说说早年的事。
那年那月那日，我收到两束花，一束红色，一束黄色，虽然有刺，但精神饱满，娇艳欲滴，带着极度的诱惑，让人难以抗拒。打小我就是一个爱花的人，别人送我一束野花，我都要高兴很多天，更不要说这么美得让人心生欢喜的花了。同学向我的花投来羡慕的眼神。那眼神，我确认过，绝对的羡慕嫉妒，就只差恨了，人性之中，孩子也会这样。我自己也羡慕得不得了。哎，孩子就是这么好哄，看，嘴上说这不在乎那不在乎，收到花高兴的样子，把虚伪和虚荣都暴露了吧！
没办法呀，就喜欢花呀，就虚荣有人送花。
我把它们都带回了宿舍。把爱均分成了两份，一份在左，一份在右，就连浇水都毫不偏心。
刚刚开始的两天，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它们，偶尔靠近，抱抱这束，又抱抱那束，满眼的喜欢，藏都藏不住，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收到花的开心。看看红色的，喜欢，看看黄色的，也喜欢。要是只让我选一种，我会紧紧地抱着两种都不放手，硬生生把它们合二为一，很心厚的都想拥有……
用手轻轻摸一摸每朵花，或是一朵花的花瓣。每摸一次，都心生喜悦，又有点小激动。激动什么，说不清楚，也不能说清楚。那红红的、黄黄的花朵，如火焰般绚烂地绽放在我的生命里，也让我像火一样热烈地挚爱着我爱的人。有时又温婉、包容却又带着孤独地去爱着我爱的人。不管怎么样，心中留有温暖与爱意，都会填满我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花在我的世界里静静地、甜美地待着。
第三天，我发现两束花的花瓣不像前两天那样饱满了，似乎是褪去了热情后变得冷淡，不温不火。又仿佛热情褪去，剩下的本就是平静、寂寥、无奈。我又开始了原来的生活，上学、放学、收拾宿舍、整理书本。可不知为何，心里添了一层莫名的伤感，突然又觉得之前的激动、热情是那么的不真实。再看看花儿，它一直都存在，一直在那里静静地待着，仿佛什么事情都与它毫不相干，哪怕我的世界慢慢倾斜，倾斜到只剩下我一个人，孤独、寂寞，甚至所有的喜、怒、哀、乐它统统都不放在眼里，更不要说放在心上了。它有心吗？没有，原本它就无心。我很怀疑。
第四天，我起床刷牙，电动牙刷在我口里上上下下刷动着，仿佛把我的世界刷得敞亮起来。突然，清新的味道让我闻出了花香。是牙膏弥漫出来的花香味？好像又不是。我突然想起了我的花。等不及刷完牙，我含着满口的牙膏沫冲到了花的面前。它们开始有了变化，只有我知道它们的变化。哪怕是一小点点的变化，我也知道。它们变得不再鲜嫩，水分一点一点地流逝，一朵朵花软塌塌地向前微倾着。我离它们那样近，又好像它们倾斜着是为了努力靠近我。我摸了摸其中的一朵花，发现花瓣单薄了一些，没有之前肉肉的那种感觉了。应该给它们浇水了，于是，我慌忙漱了口，找来喷壶，给两束花浇了同样多的水，每束刚好100毫升，晶莹透亮的水珠均匀地喷洒在花瓣上，亮亮的，花瞬间似乎有了精神。
第五天，红色的花变化不大，仿佛它只要喝水便可精神得很的样子。黄色的花恰好相反，一夜之间，花瓣周围多了一圈紫中带褐的颜色。很明显，它在慢慢枯萎，明显得毫不顾及我的感受。明显的枯萎，张扬的凋谢，无视的拒绝，也许这不是它想要的生活，才会那么急着枯萎吧！那种感觉，好似在挑衅着我的无能为力。于是乎我有了点私心，兑了白糖水给它喝下去，我想明天它应该要好些，我不想它枯萎得这么快。
第六天，红色的花，变化依然不大，黄色的花继续枯萎，花瓣由外到内，一瓣瓣延伸着枯萎，仿佛再和谁较劲似的，又好似有着早点枯萎就早点解脱的心理。看着一片一片凋零的黄玫瑰，我的心一点一点破碎。每枯萎一片花瓣，都仿佛是我心中的一道伤痕，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让我难以承受。哎，我又不是林黛玉，怎会“见花落泪，见月伤心”呢？又怎会对这一束花如此伤怀呢？可她明明就是伤了。
第七天，我看看红色的花，又看看黄色的，又给它们浇了水。同舍的女友说：“黄色那束花扔了吧！”我说：“再浇浇水，或许还可以维持几天吧！”我是个倔强又不听劝的人，我偏执地认为它可以和我的红玫瑰并存……
我浇完水后，让她看我的玫瑰花。我指着黄色这束说：“像不像油画中的花，镶上了金边，还带着露珠……”她看了看我，说：“像，像得很，你高兴就好！”原来那个费尽心思逗你笑的人，终究还是比不上，你一见就笑的人。
第八天，红玫瑰也慢慢枯萎，黄玫瑰加速老去。我仍然不想放弃，我继续给它们浇水，甚至偏执地想要黄玫瑰撑得更久些，甚至比我的红玫瑰还久。
第九天，原来所有的事情都得遵循发展规律，强求不得，越是强烈地想要留住，却什么也没留住。终于有点想放弃了，没有坚持的理由了，一个人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十天，有朋友要来看我，我得打扫一下宿舍，我不想和她解释为什么留着两束枯萎的玫瑰。我得把它们丢了，我得学会放手。是的，学会放手。可它们在那儿不紧不慢地沉静着，似乎，我放不放手与它们无关。它们不知道自己已经老去或死去，甚至不知道我要把它们丢弃了。或许，它们会觉得只要有人陪着，有人每天浇水，哪怕过一个世纪，甚至更久远，依旧感觉自己还在盛开着。
它们短短的一生像极了人的一生，以100岁计算，每10岁就是花的一天。30岁以前，从相貌上讲，和花的前3天神似，年轻，精力旺盛。到了40、50岁，即便慢慢老去，他们也没觉得自己老，有营养的滋润，一样觉得自己才20岁。这样一天一天走过来，走过了春秋冬夏，依然接着春夏秋冬。尽管岁月不断更替，即使有一天要离去，它们依旧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我不知道，它们是傻，还是执着。看不到自我，是每个人都有的弱点。
上天赋予了人生命、灵魂、情感，而花没有。花没有生命、情感，但我偏执地认为，花有花魂，它的存在把美和浪漫极致化，让花魂得以延续。
守护了花十天，像在梦里守候了自己一世，有开心、激动、彷徨，不安、难过、失落，还有隐忍与妥协。这些构成了梦境中我的全部，我在梦里寻寻觅觅，急切地想要找寻什么。那种寻而不得的感觉让我抓狂、崩溃甚至无法忍耐，仿佛我要从前世寻找到今生，再从今生穿越到来世。反复、再反复，仔细、再仔细地找寻，非得把这天地间翻个底朝天，不到黄河决堤、大山崩塌，决不罢休。
那晚的梦境中，我躺在一片玫瑰花海中，满身是伤，却还是热烈地拥抱它们。即使受伤了也不放手，紧紧地握住玫瑰花的枝干，紧紧的，任由那一根根刺刺入我的手指、手掌，直抵手心，任由那鲜红的血液一滴滴落下。滴落的血液像极了飘落的花瓣，温润、耀眼。我把花瓣小心握在手里，静静感受着它的柔软细腻，闻着它淡淡的香味，仿佛花香可以穿越时空，芳香着我的整个世界。那一刻，我的整个世界只有花，花是我的世界，我的世界就是花。我喜欢那种感觉，就像有人喜欢烟草味道，虽然有时会呛得人泪流不止。明知吸烟对身体不好，心里想着今天再抽一支，明天就戒了。可是，明天，再明天，反复，再反复，依然没戒，依然留着藏不住的瘾。又或是喜欢烈酒，喝在口里难以下咽，又或是醉了一场又一场，洋相出尽，嘴里说了无数次，下次不喝了，一定要把它戒了，反复，再反复。可一到喝酒时，还是豪情壮志地端起了杯子，这也成了喝酒人戒不掉的瘾。
爱上花、爱上烟草味道，爱上烈酒，这些本是生活中最常见的，就是因为有爱，爱在其中，牵扯不断，反复纠缠，仿佛想要放弃什么，又仿佛想要得到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得到。爱，就这样在心中反复博弈着，反复，再反复，永无休止。
现在想来，为自己好笑。笑笑好，人间事，总是快乐大于忧愁，阳光多于阴霾。
作者简介：
刘仕川，女，现任昭通市融媒体中心创意设计部副主任、主任编辑。热爱文学，深耕文字、编辑及设计版面领域19年，在多家期刊发表论文多篇，采写文学稿件50余篇，作品散见于《中国交通报》《云南政协报》《昭通日报》及昭通新闻网等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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