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谁拿走了他的交配权
——一个老者的独白
谢胜捷(广东/作家)
他年逾古稀
与村里五十多个老光棍一样
被剥夺了繁衍的权利
他积蓄了一生的精血
足以浇灌百亩良田
让土地结出累累硕果
却未能孕育自己的根苗
听说某个和尚
暗地里留下百个子嗣
而他连女性的手都未曾碰过
他的交配权
被李总攥在手里
被张局锁进抽屉
被陈部盖上官印
最后交给了虚无的上帝
他甚至不敢走进昏暗的发廊
怕罚款——口袋里
只有皱巴巴的烟纸
怕坐牢——这把老骨头
经不起折腾
怕嘲笑——邻居的唾沫
能淹死人
月光照在干涸的床榻上
他把自己蜷成子宫的形状
在梦里 一次次梦遗
一次次幻想
能抵达那个被剥夺的春天

《谁拿走了他的交配权——一个老者的独白》是谢胜捷创作的一首具有强烈社会批判意识的诗歌,通过一个老年光棍的独白,揭示了底层男性在社会结构中被剥夺基本欲望与权利的悲剧。以下从多个维度对这首诗进行赏析:
一、标题的悖论与冲击力
“交配权”一词通常用于动物学界,诗人刻意用此冷峻的生物学术语,将人类最原始的本能置于社会规则中审视,形成一种荒诞又悲凉的张力。“谁拿走”以问句形式直指责任主体,暗示这不是自然命运,而是人为的剥夺。
二、权力结构的层层压迫
诗中通过“李总”“张局”“陈部”等符号化称谓,构建了一个隐形的权力金字塔:
· 经济权力(李总代表资本)、行政权力(张局代表官僚)、制度权力(陈部代表政策)共同瓜分了个体的基本权利。
· “交给虚无的上帝”一句讽刺性地将责任推向虚无,暗示底层苦难在现实中被系统性忽视,最终只能归于命运或神祇。
三、身体政治与生育焦虑
· “积蓄一生的精血”与“百亩良田”的比喻,将男性身体与土地生产力并置,暗示其生理能力被社会机制浪费,成为无法兑现的潜力。
· “和尚留百个子嗣”的传闻形成尖锐对比,揭露了特权阶层(包括宗教特权)对规则的破坏,与底层连基本欲望都无法满足形成荒诞反差。
四、恐惧的三重枷锁
诗人通过“怕罚款—怕坐牢—怕嘲笑”的递进,揭示底层男性被困于:
1. 经济贫困(皱巴巴的烟纸);
2. 制度暴力(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3. 道德审判(邻居的唾沫)。 这些恐惧比直接的法律禁止更可怕,它是一种内化的社会控制,让个体自我阉割。
五、梦境中的身体寓言
· “蜷成子宫的形状”是诗中最震撼的意象:一个被剥夺繁衍权利的男性,反而用身体模仿母性容器,既是自我安慰也是对生命起源的悲怆回归。
· “梦遗”与“幻想”成为仅存的、虚幻的自主权,在梦中短暂抵达那个被剥夺的春天——这里的“春天”既指生理欲望的绽放,也指社会意义上的尊严与希望。
六、诗歌的现实指向
这首诗超越了个人悲剧,指向中国农村性别失衡、高彩礼、经济分化等社会问题。根据统计,农村老年光棍数量庞大,他们因贫困无法婚姻,又因传统观念(如传宗接代)承受巨大心理压力。诗人通过个体独白,让边缘群体的声音被听见。
七、艺术手法简析
· 冷叙事与热意象的结合:语言平实如独白,但“精血浇灌良田”“蜷成子宫”等意象充满原始张力。
· 权力符号的堆叠:通过“李总、张局、陈部”的匿名化处理,强调系统性问题而非个人责任。
· 反讽运用:如“和尚留百个子嗣”与“未碰过女性手”的对比,揭露虚伪与不公。
结语
这首诗不仅是对性权利剥夺的控诉,更是对底层人类“被取消存在”的深切关怀。它让我们看到:当社会将人的基本需求异化为特权时,那些被排除在系统之外的个体,如何成为无声的废墟。诗人的笔如刀,剖开繁华表象,让我们不得不直视那些被遗弃在阴影中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