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中国三线建设启动60周年征文236（上）
绽放在沂蒙三线的巴蜀玫瑰
——记九七六厂总装检验班李世碧
吕 建
引子
巴蜀，祖国的战略大后方，三线概念中标准的三线；齐鲁，黄渤海拍岸的省份，三线概念中标准的一线。上世纪六十年代，面对兵凶战危的国际局势，为了祖国和人民，毛主席、党中央审时度势、高屋建瓴，作出了备战、备荒，全面加强后方即三线建设的战略决策。大批的工厂、科研院所、学校，或整体，或分拆，迅速从沿边、沿海的一、二线地区，向内陆三线地区搬迁， 无数优秀的人才，去了巴蜀，去了...，去了大后方，投身三线建设。也有很多人，从三线的巴蜀重庆到了一线的齐鲁大地，支援三线建设。没错，是到齐鲁大地的沂蒙山区，被称为“小三线”的地区，“逆行”支援三线军工建设，。
沂河源头的鲁山脚下，曾最早建起一个山东小三线地区的军工厂——生产五六式7.62毫米半自动步枪的国营九七六厂。1965年5、6月份，一批296厂、456厂的军工人，参与对口援建，千里迁徙，从重庆来到这大山深处，投身到了山东三线建设火红的年代。这其中，有一对夫妻，都是半自动步枪生产线上的骨干，丈夫从事枪托、护木等木制件生产，妻子则是从事成枪总装检验。最好的技术，最好的年华，都奉献给了这沂河源头的军工厂，工作突出，多次受到表彰奖励，尤其是妻子，巾帼不让须眉，更是受到了领导、上级和组织的多次表彰，在平凡的工作中，留下了光荣的足迹，她的名字叫李世碧。在那山中，我们两家曾隔壁邻居八年。
此时的我，特别的感同身受，想起自己之所以能拿起笔来，试着写三线的文章，也正是因感念父母双亲，尤其是母亲最后老去之后，在追思的哀痛之中开始的。远华大姐的殷殷期望已经传感到我的大脑。
大脑的投影中，我又看到了他们家西间西墙上挂着的，阿姨参加省局先进代表大会的团体照片，看到了傍晚拖着疲惫身子的阿姨经过我家门前时温婉的笑容，又听到了，听到了那带着儿化音的川普，轻声而亲切的唤一声我的名字...，于是，我就想，应该努力地试着，与大姐一道，把前辈投身山东三线军工的故事理理，把她那火红的年华再现。
一、火热奔赴
“母亲是个要强的人，从来都不甘心落后，在听了厂里支援山东地方三线军工976厂建设的动员后，当场就暗下决心：要听党的召唤，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远华语）。
1965年的春天里，在296厂从事1956式半自动步枪总装检验多年的年轻骨干、共青团员、团支委李世碧，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心潮起伏，健步如飞，似乎忘记了自己是一个身怀六甲的人，她要把自己的想法尽快地告诉丈夫。同为296厂职工，从事枪托生产的丈夫何祚学有些迟疑了，作为小儿子，和他们一起生活的母亲已经76岁，虽说身体结实，还一直在操持家务，帮着带孩子，可他不想让老人家再背井离乡，去到北国的山区。再者，三个孩子，最大的7岁，最小的还不到两岁，而且第四个已经快迈进他们的家门。他不怕苦，但他不忍心老人、爱人、孩子们受苦。
还是老人家打消了他的迟疑。经历了几十年战乱岁月的老人，最懂得和平安稳的幸福，为了这份和平，她支持儿媳的决定。她不怕吃苦，她要与儿子儿媳一起分担生活的担子。大局已定，活泼的远华又举手发言：“我支持妈妈！”。小手推波助澜，妈妈的决定，水到渠成。阿姨和叔叔成了厂里第一个递交申请书到山东三线976厂的人。那年阿姨27岁。
要分别了，师傅，徒弟，家里的亲人们依依不舍，深情告别，杨家坪的人民照相馆里，拍下了送别的一张张纪念照。照片标明了主题和时间，定格了一对风华正茂的296军工夫妇临行的时光。现在看来，这惜别留念的照片，恰是他们出征前的定妆照——好人好马上三线的定妆照。平静的照片里，是他们火热的心，跳跃在奔赴山东三线军工建设的起点。
“1965年6月初，我们老少三代，一家六口（确切说是七口）人，离开重庆，坐上火车，三天四夜，终于到达了济南。长途汽车车站里，我们翘首等候厂里来车接我们。不成想，顽皮的远棋玩耍皮球，跟着皮球跑了。人生地不熟的，孩子就丢了一个？急的我们一家人四下寻找。万幸的是，他追着皮球还没有跑多远，害得我们一家人，刚到山东就虚惊一场。几个小时后，厂里派来的解放牌大卡车终于来接我们了。我们一家人上了大卡车，挺着个大肚子的母亲，被婆母坚持安排在了副驾驶座位，祖母和我们全都爬上了敞篷车厢。还好，天是清亮亮的，初夏的济南，风也是和暖的，第一次坐敞篷大卡车，也有几分的新奇与兴奋。一路颠簸大概三、四个小时后，来到了厂里为我们租的水磨头村民房”。
微信里，远华大姐从重庆传来一家人奔赴山东的往事。一路辛苦，甚至惊吓的烙印，让记忆清晰再现，她还说，看着沿途一片荒凉，一座高过一座的大山迎面而来，又闪身躲过，她甚至开始后悔给母亲投下的那一票。
水磨头，距离土门5里路，是山中一个比较大的村庄，螳螂河在村子中间弯转穿过，把村子分成了水南、水北两片。村庄北高南低，背靠的山是鲁山主峰西侧一条西北东南走向的石灰岩山脉，博沂公路也贴着山、沿着河，在山村穿过。山脉背后偏阴的一侧，是一条大山沟，石灰岩的山崖峭壁中，密布着许多天然的溶洞，其中一个硕大的，被称作千人洞。
千人洞，历史上曾是山中百姓躲避战乱灾祸的藏身之所。抗战时期，八路军山纵兵工一厂曾在此修枪造手榴弹，书写过红色的历史篇章。佛家弟子也曾修行传教于此。1965年1月，按照“靠山、隐蔽、分散”的原则，976厂选址在以千人洞为核心区域的这条大山沟里，称作鲁山之阳千人洞山峪。山峪上起鲁山主峰，下至黄崖村南土门村北，蜿蜒跌宕约六公里，千人洞位于中段偏下。经过前期的建设准备，4月底，工厂开始了全面的土建。按照“先生产，后生活”，实现新建工厂当年投产的计划，土建工作先是集中修建山洞（千人洞）和厂房，职工宿舍排在后面，在叔叔阿姨等几十户四川军工抵达时，976厂的宿舍尚无片瓦。他们大部分被安排借住水磨头村的民房。水磨头村民的茅草屋，在火红的年代里，最早接待了千万里奔赴而来的巴蜀军工战士。
二、星火油灯
“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 ...沂蒙山的人民吆，喜洋洋”。三线军工创业时的沂蒙山区，回响在祖国大地的《沂蒙山小调》，无疑也是她的一张响亮的名片。
喜欢唱歌，会吹口琴、笛子的李世碧阿姨，会唱、会吹《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等苏联曲目，但时代让她放下了。从决心支援山东三线军工建设那一刻起，她开始激情的学唱《沂蒙山小调》。如今，和一家人，和一众的军工生产骨干老乡一道来了。设想过到沂蒙山区将会面对艰苦，但现实还是超出了想想。
“颠簸半天，好不容易到了我们居住的房子，进屋一看，我们傻了眼，低矮的房间里，除了两根长条凳子架的一张木板床以外，任何家具生活用品都没有，天很快就黑下来了，没有电灯，屋里屋外漆黑一片。父亲在热情乡亲的引导下，到村里去买回煤油，点起了煤油灯。昏暗的煤油灯光里，远棋不再调皮，依在祖母的身上嚷：“婆婆，我要回家”。老实说，我当时不是在后悔支持母亲的决定了，而是开始埋怨父母：在大城市生活的好好的，干嘛要到这么贫穷落后的地方来。”
远华姐回忆起了到山里的第一天。那两条凳子加一张床板，是厂里的专门配置，属于工厂的财产，煤油灯是房东的。面对孩子们的委屈，一向勤劳乐观的父亲，乐呵地点起了煤油灯，腆着大肚子的母亲，那天没说什么，这是她的性格，快乐时，会痛快的与人分享，困难时，从不多说，能忍，不把消极不快的情绪带给别人。那一天，那一夜，娘俩都记忆刻骨。几天后，他们家托运的家具也到了那间屋子，生活、工作进入沂蒙山区的、九七六厂的节奏。
夫妻二人每天早上和四川的、山东的同事，一起坐上大卡车，绕行土门，到8里多远的厂建设工地上班。捎上午饭，一去一天。祖母掌管起看孩子做饭，远华插班到了村里的小学上学，并兼做祖母的帮手。二十几天后，母亲分娩了，四妹儿正式来到了大家庭。那时国家法定的产假假期是56天，可是，孩子刚满月母亲就去上班了。工厂的建设工地热火朝天，“三线建设要抓紧”的号令声声于耳，工厂的计划是十月一日建成投产，向国庆献礼...，她实在是在家呆不住了。开始她还顾忌孩子吃奶，可路途太远，太不方便，为了不耽误工作，她，心一横，给孩子断了奶。山里买不到营养替代品，靠着祖母做米糊喂养，营养不足的四妹儿，小时候身体偏弱，格外让祖母心疼。
几场秋雨过后，天很快由热变凉，由凉变冷，每天站在卡车上上下班，寒风刺骨，穿着单薄的他们，经常是上牙碰下牙，直打哆嗦。深秋已让他们感受到了北方冬的冷酷。
方方面面的不适应都显现出来，方方面面的不适应也倒逼着他们去适应。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需要操办一家老小的秋冬装了。手里没有宽裕的钱，买不起成衣，在小山村里，也没地方去买，没地方去做。从小不做针线活的李世碧，只能拿着单位发的布票、棉花票，从供销社买回布料、棉花，开始每天晚上在煤油灯下，强迫自己学着穿针走线...。有道是天道酬勤，一勤天下无难事，一双来沂蒙山区造枪、验枪的手，在山村的煤油灯下，也缝制出了一家七口的棉衣。一个偶然的照相机会，一家人在床单扯起的幕布前，留下了来到山东的第一张全家福，照片中老人孩子已穿上棉衣，叔叔阿姨的棉衣尚在赶制中。
“小当家”远华的学校在水南，是村里一间没有隔墙的通屋，屋内用石头架起一排一排的长条木板，七八个孩子挤在一块木板上写字，而且是几个年级都在一个教室里，一排或者两排一个年级。老师先从一年级开始上课，上完课就布置作业，同学们在课堂上做作业。接着老师又给二年级同学上课，布置作业。最后给三年级的同学上课。简陋的校舍，敬业的山村教师，给远华姐们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这里，想起厂史关于子弟学校的权威记载。最初，山东三线军工厂建设，并没有自己单独建设学校、医院等福利配套设施的计划，而是要坚决地走工农合办，缩小“三大差别”。976厂按学生人数，每年给所在学校以补贴。1969年，厂子弟已有一百多人分散在各村学校。综合分析考虑现状及利弊之后，企业向省主管部门申请独立建校，得到批准后，开辟了山东三线军工企业创办子弟学校的历史。因此，1969年之前，厂里的适龄学生，都就近插班在农村的学校。这是话外话。
校舍在水南，他们住在水北，平常季节，河里的水少，河流中摆放几块石头，供人们过河。石头间隔，是大人的步幅，这些7、8岁的孩子要小心跳着才能过去，否则，就要绕行公路桥，路途就成了三倍远。第二年，也就是1966年的雨季里，河里发了大水，为了赶上课时间，高她一级的同乡学慧姐，壮着胆子要带着她涉水过河，吓得她直打哆嗦。也多亏她没有下河，学慧姐被水冲走好远，她在河边拼命地哭喊救命，学慧姐才被赶到的村民救起来。那年的水特别大，当时住在水南的叶伯良叔叔回忆说，有一天，下大雨，河水猛涨，他家屋里都进了水，床都泡了，木桶、木盆都飘在屋里，吓人的很。
在水么头村租住了近两年后，他们终于分到了工厂自己建的宿舍——池埠村宿舍，两间干打垒。两年多后，房子太拥挤，又搬到土门西山，干插缝两间半。1972年初，黄崖河东工人新村落成，她家分到了三间房，我们两家也成为了要好的邻居。到山东六年多，他们家总算是稳定了居所。“6年搬了4次家！”，远华姐复述着老人曾经的感慨，个中辛苦，他们体会最深。三线建设，一个前无古人的事业在探索中前进，最早的企业更是探索的前沿，建设者的生存基本，也在这探索中经历了更多艰辛，甚至是弯路，但他们感慨的话音后面，是一种战胜困难的自豪。他们生性中就带着乐观、豁达、直爽与刚毅。
那个缺吃少用的岁月，又是在偏僻贫穷的山沟里，不仅居住条件差，蔬菜副食品的供应也跟不上。土地少，村民也没有种菜的习惯，加上一下子涌入那么多“城市人”，蔬菜副食基本买不到。写到这儿，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句当年从池埠村飘出，飘满全厂的川话：“大体，老子要吃鸡肉！”高低抑扬的川腔，和那用“老子”强调“我”的习惯口语，口口相传，几千人的厂内，一时间，老少咸知，几乎成为学习川语的例句。“大体”是重庆456厂援建来的一位前辈的名号，喊出这句话的是他的妻子王阿姨，情境是阿姨生产了他们的小儿子的月子里。一声近似命令，又近似乞求的叫声，透出了那时那地物资的匮乏，没有农贸市场，供销社小商店里不会有鸡肉，农户家的几只鸡，还指望它下蛋换点针线钱，平时谁也不舍得杀只鸡，“大体”叔叔有钱也不容易买到。
火热的日子里，也有伤痛和憾事。“1967年夏，我们被分到池埠居住，我们家终于住上了厂里自己修建的房子，父母上班近了，不用再爬大卡车了。我也终于上了土门山上的学校，我第一次看到五六排房子的学校教室，学生大概有好几百人。在这个学校上学时，我做错了一件事，让我终身难忘。那年我已经10周岁了，父母每月给我20元，用作每天中午的生活费，让我经过土门时顺路买办，可是，在我手上都给整丢了。那是父母辛苦挣的工资呀，我懊悔了好多年”。20元在彼时已是大钱。“小当家”远华姐，回忆艰辛而欢乐的日子，也说出了自己的重大“错误”和伤痛，其实这哪是什么错误，最多也就是失误，或许还是一次被盗的伤害。
不见李阿姨？是的，菜园里不曾见过她的身影，日常的买办也不曾见她的身影。家是她的后方，她的汗水几乎全部洒在生产工作上，朴实无华且年迈的婆母、无比勤劳的丈夫和健康快乐成长的孩子们组成的家，是她无忧的保障，让她全力耕耘在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从点亮茅草屋里的煤油灯开始，从给刚满月的“四妹儿”断奶开始。
三、岁月吐芳
来到沂蒙山区的976厂，或许是受地域文化的影响，经常每天一干就是十多个小时，不计报酬，不要命工作的李世碧前辈，很快就有了一个绰号——“老黄牛”。盛名之下，老黄牛成了她的代名词，几年间，除了她的徒弟，甚至没有人再称呼她李世碧。
插述上面这段文字，简要介绍了976厂在三线建设时期以枪建厂的发展历史。这是三线建设的主要阶段，是国家向靠山、隐蔽、分散的三线军工厂投资建设的时期（山东的投资持续到1983年末），这一阶段，也恰是李世碧夫妇在厂工作的时间，从来到，到离开，李世碧像老黄牛一般耕耘在自己的岗位上。
1965年6月，工厂土建正是热火朝天的时候，省经委副主任李春之，亲自坐镇省后方建设现场办公室和工地临时党委，指挥调度基本建设。为了抢在汛期之前，完成主要建设任务，一切能动的因素都调动了起来，人员最多时，一天达到3600余人。工程建设虽然是以地方建筑公司为主，但先期报到的军工战士，几乎全部投身到了基本建设之中。李世碧，一个从小要强，不甘落后的人，尽管已是身怀六甲，即将临盆，也积极主动地加入到了建设队伍中，而且在生完孩子不久，又迅速投身到施工当中，干不了砌墙抹灰的大工活，她就搬石头、传递石头，运沙子，和灰。为了三线建设，撇家舍业，还未拿起卡尺、锉刀，已是“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却从不叫苦叫累，从而更加受到同志们的尊敬。
11月，厂成立了七科一室五个车间24个班组的职能生产架构，李世碧担任了一个兵头将尾的“官”——检验科总装车间检验组的副组长，正式开始了到976厂后的专业生产工作。热情洋溢的她，不仅积极组织本班组的生产准备工作，还主动地帮助总装车间班组的生产准备，以迎接即将开始的正式生产。
12月中旬工厂投料，到2月13日凌晨，李世碧在成枪检验的最后工序上完成了13支枪的检验任务，3点22分第一枪打响。这是千人洞山峪里的第一枪，是976厂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枪（注：未进山前，1965年9月17日，于济南机床二厂完成产品试制，打响了976厂产品试制成功的第一枪），也是山东三线军工建设真正意义上的的第一枪。欢呼声中，她和厂领导、车间科室领导、工友们一起见证了976厂，也是山东三线军工建设具有创始意义的时刻。这一天是农历年的正月二十四，李世碧和几十户重庆“移民”，在沂蒙山区度过了第一个春节，山村水磨头的大年夜，也第一次飘出了汤圆糯糯的香气。天天的加班加点，她没能过个囫囵年，而此时的枪声，也让她感到这个年格外有意义。
李世碧的工作经验很丰富，很快就带上了几个徒弟。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但靠着多年的工作实践和钻研，她对枪械零件和成枪的物理性能与组合，已是烂熟于心。她能娴熟地把一支枪全部拆卸开来，让一支枪变成一堆零件，逐个讲检查要点，然后再重新组装成一支完整的枪。反复的一拆一装，手把手的传、帮、带，这边是她对工作的热忱，对技术的敬畏，和对徒弟的真心，那边是领导的赞许，工友的钦佩，和班组整体技术能力的快速提升。可谓是师傅悉心，徒弟用心，众人欢心。
1971年，976厂被国家第五机械工业部批准确定为全国半自动步枪第一底图厂，随后的几年间，在部里的安排下，国内其他半自动步枪厂家和976厂的互动交流，陡然增加，每年都有三四次到各个省，或者在我们本厂举行的碰头会、研究会，交流会，每次厂里面军代表都提出，让李世碧出席。她也是参加交流学习活动的唯一女性，大江南北的许许多多半自动步枪厂，都留下她和同志们的身影，到了湖南韶山冲，南京中山陵等著名地方，他们也是怀着激动与敬仰之情，专门照相留念。
外出多了，给家庭的生活也带来很多困扰。
“那几年，我父亲极力的反对，不让她出去。无奈！父母加上我，三个人，只有举手表决，我肯定是站在母亲一边。我支持母亲，每次母亲走后，父亲就给我出难题，安排我做这做那，甚至凶巴巴地说：你别去上学了”。（远华说）
父亲不是不心疼孩子，是更心疼他年迈的母亲。老人家虽然身子骨一直结实，但怎么也是八十多岁的人了，没能跟着小儿子在大城市里安享晚年，却要在北国的大山里，在异乡异地， 天天照看孩子，操持一家人的饭食，让他感到内疚和心焦。他更期望妻子能多干点家务，减轻一下老母亲的劳作。可是，每回他都无法阻止李世碧这头“老黄牛”的工作。“她之所以能把一切心思都扑在工作上，也是因为家中有我奶奶顶着”。（远华说）
工作与生活，李世碧也总是在保证工作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做好家庭的身份角色，尽量让老人少干点儿，也只能委屈大女儿、大儿子多干点儿。邻居家里的我，还记得年迈的婆婆喊孙女、孙子帮忙干活的声音，起初多是喊远华姐的“幺妹！...”声，后来，变成孱弱的呼唤孙儿的“明娃儿...”。还记得夏日里，我们都已吃过晚饭，在门前的南瓜架下，听着收音机里薛中锐播讲《大刀记》，看到阿姨方才下班回来，疲乏的、又温婉亲切地招呼我一声“吕建儿”。这会儿想起来，她是拖班两个多小时才下班啊。
“有回孩子半夜发烧，她背着去厂里的医务室，回来时天快亮了，洗把脸又扎进车间。徒弟看她眼圈发黑，让她歇会儿，她摆摆手：”枪上的零件不等人，少检查一个，出去就可能出岔子”。没人听过她抱怨，也没人见过她掉泪”。（远明大哥的转述）
工作与生活，老人与孩子，在她心上都重。只是她，把更多的时间和心血放在了工作上。
“1976年5月11日，我奶奶去世了，享年87岁”。支援山东三线军工建设11年，李世碧朴实无华的婆母，她上一辈的“老黄牛”，在鲁山沟里辞世了，这回不是孙儿扯着她的手要回家，而是她扯着儿子、儿媳的手说“我要回重庆”。泪目中，她心碎、惭愧......，她就要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了，这些年，她这头老黄牛得到的褒奖，又有多少不浸透着婆母的心血。
1972年于南京中山陵（后排右一 李世碧）
1973年于韶山（前排右一 李世碧）
工房外山坡上学习、研讨（右一 李世碧）
李世碧与山东最早的几个徒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