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开处有微光
文/李庆保
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钻进办公室时,李鸣声正对着教案上的红叉叹气。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又空了,林欣泽的作业本像块顽固的石头,压在摞得老高的练习册最底下。
他捏着眉心起身,办公桌上的玻璃杯里,泡了三天的胖大海沉在底,像枚失了光泽的琥珀。杯壁结着淡褐色茶垢,是常年讲课的印记。走廊尽头的芙蓉树开得热闹,浅粉花瓣沾着晨露,被阳光照得半透明,恍惚间竟和林欣泽倔强的侧脸重叠——他总爱把下巴搁在窗台上盯着花出神,睫毛在玻璃上投下细碎影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窗框漆皮,露出底下青灰色木头。
上周家访的情景涌进脑海。老旧居民楼的院墙上爬满芙蓉花,砖缝里的藤蔓缠着晾衣绳,把蓝印花布床单缀成花田。林欣泽蹲在花丛里修理自行车链条,校服裤脚沾着油污,见了他,手里的扳手“哐当”掉在地上,黑色机油溅在花瓣上,他只把脸往花叶里埋,露出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车座上放着本没封皮的旧书,是被翻得卷边的《昆虫记》。
“李老师又来寻林欣泽?”传达室的老张头探出头,摇着蒲扇,竹椅在水泥地上磨出吱呀声,“今早看见他往废品站去了,背着个蛇皮袋,里头鼓鼓囊囊的。”
李鸣声的皮鞋踩过满地落英,发出细碎声响。鞋底沾着的花瓣被碾成淡粉色的泥,像踩碎了谁的心事。废品站旁的芙蓉树连成一片云霞,风过时,花瓣簌簌落下,在青石板路上铺出花毯。他在磅秤旁找到了那个瘦小身影。
林欣泽正踮着脚把废纸箱扔进回收筐,蛇皮袋边缘已被压出弧形,半袋硬纸壳和塑料瓶挤得满满当当。他的袖子卷到胳膊肘,小臂有被铁丝划出的红痕,嫩黄的芙蓉花蕊沾着指尖,像撒了把碎金。裤兜里露出半截钢尺,是上周手工课上李鸣声奖励的,因他做的木制小飞机飞得最远。
“捡这些做什么?”他放轻脚步走近,惊得男孩手一抖,硬纸箱“哗啦”散架,纸板上的芙蓉花瓣落在他短发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进领口,他猛地打了个哆嗦,却梗着脖子不肯回头,肩膀绷得像块直板。
“换钱。”林欣泽把蛇皮袋往身后藏,声音粗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我爷爷的轮椅刹车坏了,得修修。”
李鸣声注意到他校服领口露出的创可贴,上周家访时老爷子坐在轮椅上,枯瘦的手抓着他的袖口,说欣泽父母走后,周末总去捡废品贴补家用。床底下的煤炉上炖着汤药,飘着芙蓉花的清香,是缓解老爷子腿疼的。他接过蛇皮袋,袋口的麻绳勒得掌心发红,忽然想起办公室教具柜缺个装实验器材的收纳盒。
“这些我全要了。”他掏出钱包,抽出三张纸币塞进男孩兜里,指尖触到他口袋里的弹珠,玻璃表面被体温焐得温热,“以后每天给我送些废纸到办公室,就当帮我整理资料,按月结工资。”
林欣泽的眼睛在阳光下亮起来,像被露水润过的芙蓉花瓣。他用力点头,短发上的碎花发卡闪了闪——那是去年教师节全班凑钱买的纪念品,蓝绿塑料叶片掉了两颗,歪歪扭扭地别在发间,大概是女生恶作剧戴上的。李鸣声忽然想起,那天他把自制的木制书签偷偷塞进抽屉,竹片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劝学”二字,边缘还带毛刺。
从那天起,李鸣声的办公桌上总有一瓶新鲜芙蓉花。林欣泽每天早读前准时出现,放下花就往教室跑,帆布鞋踩过走廊的声音像只轻快的小鹿。他开始在他的作业本上画笑脸,红钢笔圈出的好词好句旁,偶尔添上一朵简笔画的芙蓉。有次他在周记里写“芙蓉花谢了会结果,像小灯笼,里面的种子能种花”,他在旁边批注“下次我们一起把种子埋进花盆”,字迹特意写得圆润,怕棱角硌着这株敏感的幼苗。
霜降那天,早读课铃声响了三遍,办公桌上的花瓶还是空的。李鸣声捏着粉笔的手停在黑板上,“岳阳楼记”的“楼”字最后一笔拖得老长,像道未愈合的伤口。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空得刺眼,他讲课声音越来越低,索性让学生自习,自己揣着教案往居民区走。路过操场时,看见林欣泽常去的单杠下,散落着几颗玻璃弹珠,其中一颗沾着芙蓉花瓣碎屑。
远远看见林家门口围了不少人,白幡在芙蓉花丛中格外刺眼。穿黑衣的男人蹲在石阶上抽烟,有人往火盆里扔纸钱,灰蝴蝶似的飞起来粘在粉白花瓣上。李鸣声的脚步顿住了,口袋里的教案被手指攥出褶皱,上周还见老爷子坐在门口晒太阳,颤巍巍地往花盆里栽芙蓉花,说要给欣泽种满院子。轮椅旁的工具箱里,还放着林欣泽没修完的零件。
林欣泽跪在灵堂前烧纸,瘦小的肩膀抖得像秋风中的花枝。他的校服外套套在孝服里,袖口露出的创可贴又渗了血,大概是守灵时被钉子刮到的。李鸣声站在人群外,手里攥着刚买的菊花,花茎上的水珠打湿了教案封面,忽然想起家访时老人拉着他的手说,欣泽四岁在庙会走丢,凭着记忆里的芙蓉花找到了回家的路。
“那天他攥着朵蔫了的芙蓉花回来,鞋都跑掉一只,”老太太的声音还在耳边,“指着院墙上的花说跟着这个能找到爷爷,说得我心都碎了。”
“李老师。”男孩的声音带着浓重鼻音,走到他面前,眼泡红肿得像核桃,睫毛挂着泪珠,“以后不能给您送花了,我要跟着叔叔去北方。”
李鸣声蹲下身,见他的校服外套洗得发白,袖口磨出的毛边里卡着片芙蓉花瓣。他想说安慰的话,喉咙却像被芙蓉花绒毛堵住,从教案夹里抽出一张照片——全班春游的合影,林欣泽站在最后一排,手里举着朵比脸还大的芙蓉花,花瓣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双亮晶晶的眼睛,嘴角沾着点蛋糕屑。
“到了那边要好好读书。”他把照片塞进男孩掌心,指腹触到他冻得发红的指尖,像摸到冬日屋檐下的冰棱,“记住,无论走到哪里,总有花开着等你。就像你当年跟着芙蓉花找到家一样,知识也能带你找到想去的地方。”
林欣泽的眼泪砸在照片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他突然扑进李鸣声怀里,瘦小的身子抖得厉害,像株被狂风弯折的芙蓉。他闻到他头发里的机油味混着花香,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去世那天,班主任也是这样抱着他,毛衣上沾着粉笔灰的味道。远处传来送葬的唢呐声,混着桂花香,在秋日晴空里荡出绵长回音。
送林欣泽去火车站那天,他背着洗得发白的帆布包,手里攥着那瓶没来得及送的芙蓉花。火车开动时,男孩把花从窗口递出来,花瓣在风里抖得厉害,“老师,这个您留着,种子能种”,声音被汽笛声撕成碎片。李鸣声站在月台上,看着那抹瘦小身影越来越远,手里的花枝渐渐失了水分,像段被遗忘的时光。他发现花枝上缠着根细铁丝,是林欣泽特意加固的,怕花茎断掉。
日子像办公桌上的台历,一张张撕去。李鸣声还是习惯在早读前擦净花瓶,有时对着空瓶发愣,直到上课铃把他拽回现实。有次大扫除,学生从墙角扫出个铁盒子,打开是些晒干的芙蓉花种子,上面用铅笔写着“春天种”,他忽然想起林欣泽说过要种满院子的话,鼻子猛地一酸。他把种子收进玻璃瓶,放在窗台上,每天都去看有没有发芽。
五年后的教师节,李鸣声收到一个来自北方的包裹。拆开层层牛皮纸,里面是个铁皮盒,盒盖上画着芙蓉花,颜料带着斑驳,像是手绘的。里面装满晒干的芙蓉花,淡粉色花瓣压得平平整整,像被精心收藏的时光。盒底压着张泛黄的照片——当年送他的合影,背面用刚劲的字迹写着:“李老师,这边的芙蓉也开了,我考上理工大了,学的机械,以后想造能帮人走路的机器。就像您当年帮我一样,我也想帮更多人。”
窗外的芙蓉树又落了一地花瓣,李鸣声泡了杯花茶,浅粉色花瓣在热水里缓缓舒展,茶香混着回忆漫开来。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教案上,红钢笔圈出的句子旁,那朵简笔画的芙蓉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却在氤氲的水汽里,仿佛正慢慢洇出鲜活的色彩。窗台上的玻璃瓶里,去年种下的芙蓉种子已经冒出嫩芽,嫩绿叶片上沾着晨露,像极了当年林欣泽眼里的光。他忽然想起林欣泽说过,芙蓉花又叫拒霜花,越是冷天开得越艳,就像那些在风雨里倔强生长的生命。
作者简介:
李庆保,河南焦作人,笔名山阳樵。中国民主促进会会员,河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焦作市第26中学教师。参编《河南特色旅游文化》《山阳大征迁》等。2025年编著的80余万字《用典山阳诗词文赋选鉴》由政府出资出版发行。2025年7月荣获玉兰杯原创文学大赛金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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