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泪的山萝卜
谢广森
弟弟的儿子结婚,从省城来老家喝喜酒的我们,放下行李和弟妇们打过招面之后,我一人便就去二哥家走了走。
二哥正弯着腰背,两头勾一头地在院子里捆4袋萝卜。我问二哥您拔这许多萝卜做啥?二哥说卖给城里一家饭店的老板。我问能卖多少钱一斤?
“3角5分钱”。二哥用手背擦擦额头豆粒似的汗珠说。
二哥的萝卜是种在屋后山黄泥地里的。实际上是正宗的山萝卜。山萝卜一般比种在农田里、菜地里、大棚里的萝卜口味要好许多、有机许多,也嫩相、光滑许多。
二哥那装在蛇皮袋里的山萝卜,果然一个个都白白胖胖、光光溜溜、雪嫩雪嫩的。这么好的山萝卜,咋只卖3角5分钱一斤呢?
“眼下村里人都卖这个价”。二哥很淡定地说。
不说二哥种的这些山萝卜,上山、下山,一年到头要花多少心血和力气,仅从两里路外的山坡上挑下山、担回家,挑一担萝卜恐怕他就要流一两斤的汗水。
看着二哥老茧硕大丰隆的双手,在一一捆扎着他身旁的4蛇皮袋的山萝卜,我仿佛看到这些被贱卖的山萝卜,一个个都对着黄泥土、对着屋后山在流泪、抽泣。
从杭州来喝喜酒的头一天,我女儿开着车子特地转去一个名叫乌石滩的林区。这林区就在富春江三江口北面的江旁,去新开元一家名为“芳草地”的宾馆住了一晚。
开头我说我不去。这林区我熟悉的很,在没退休前,因该林区有桃园、桔园、核桃园和一个大鱼塘,在场部做后勤,时儿要给职工分发农副产品的我曾常去常往。
林区招待所当年不收我一分钱,林区主任一次次叫我住在那儿,我都不愿意。自从该林区让新开元的老板圈去经营后,他们在那山好、水好、风光好的地方,依山傍水地造了一些——近似于香港浅水湾、太平山式样的别墅群宾馆。而今在他的宾馆里住上一晚,那新开老板却要收1000多元的房费。
再说,在自个林场的林区里,在自个工作过的地盘上,我这个林家铺子里的老伙计,去花这种冤枉钱,“叔不心痛,婶也心痛万分啊”!
可女儿说:“这是我从网上抢来的优惠房价,比原价已便宜了许多,两房1200元一晚。而且房费网上我也都已经付过了,是不能退的。我们一家人趁回老家吃喜酒前,还是转去休休闲、享享受吧?”于是,我不得不随其前往。
晚餐,女儿在宾馆花500多元点了7、8个菜。其中有一道菜是一小砂锅红烧萝卜块。那小砂锅里仅10来块“乱刀块”状的萝卜,我一查菜单竟要58元。
老天,这10来块萝卜一斤都不到,却要58元。而我二哥这么多山萝卜运给饭店老板做食材,除去运费最多也只卖50来元。
50元钱,150来斤山萝卜。从种到收,二哥不知花去了多少心血和力气?!而老板们将这些山萝卜收购去,在店里叫厨师稍微加工了一番,他们从我二哥手上;从顾客们头上却要赚去多少钱?!
马、恩经济学著作里那10-15%的劳动剩余价值的规律及标准,已被市场经济无序、无情、无度竞争的——这张血盆大口已撕咬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瞠目结舌了!
看着眼前已74岁的二哥,想着昨晚我们住了一夜的房费,和花58元钱吃那一小砂锅红烧萝卜的事情。在心痛内疚、感慨万千的同时,我情不自禁地想:这做农民也真够苦的。尤其是像我二哥,像这类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都守望、劳作在山村里的老农民。如今他们流血流汗种10万斤山萝卜,也买不来京都、省城一平米的住房。
而歌星们唱一首歌;贪官们受一次贿赂;老板们招一个项目;名人们代言几句广告词…仅一会儿功夫,就等于种出了上万、上亿斤的山萝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