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极村的端午节

黑龙江的冰碛虽然早已经消融殆尽，可冻土尚在坚韧挣扎，透出深褐色的嶙峋骨节。

工地就在这荒芜而坚硬的冻土上铺展开来，推土机轰隆隆地嘶吼着，将冰雪残留的痕迹与泥土一并推拢，堆叠成一座座粗粝的小丘。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泥土混合的浓重气息，我抬头仰望，那高耸入云的脚手架，在极地苍白的日光里，竟如一座座孤兀矗立的碑林，无声地标记着生命曾在这里寸寸开拓的痕迹。

正当我凝望之时，轰鸣的机器声忽然恍惚间竟化作了南方故乡龙舟竞渡的鼓点——眼前浮现出清亮河水之上，龙舟劈开浪花奋勇争先的景象——那一声声急促的鼓点，仿佛叩击在心头，催促着多少归家的脚步。然而，此时我的四周却只有推土机在冻土上刻下的道道伤痕，深重的沟壑如同大地裂开的唇，无声咀嚼着这异乡的节日。

午间，工地的广播里传来边防战士在冰天雪地里巡逻的消息，他们踏在无垠的冰雪之上，枪械在肩头闪耀着寒光，仿佛屈原涉江时头顶所戴的巍巍高冠。我看见工友手手套沾满的泥灰，肩上扛抬的钢筋，还有汗珠滚落的额头，此刻似乎都镀上了一层别样的光泽——若战士的钢枪守卫着国土，我们手中的工具，何尝不是在划开荒凉，为后来人拓出家园的轮廓？汗水流得再多，也莫过如滋养冻土的涓涓细流罢了。

夜幕垂落，我静静地踱步于新铺的路上。夜色浓重，抬头却见满天星斗如千万点碎钻，镶嵌在极地深邃的夜幕上，灿烂得令人屏息。星光无声垂落，仿佛大地的寒冷，反而把天空擦拭得如此明净。我忽然想起自己那顶破安全帽里，还夹着写满诗句的纸片，字句如同星点，悄悄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尝试着记录下工地日夜的轰鸣、工友们的叹息，以及冻土深处正悄然萌动的点点新绿。文字纵然无声，却固执地替生命本身作证，替我们存在过的日夜作证——如同此刻天上星辰，哪管人间寒暑，只管在宇宙里默默绽放自己的光。

归去工棚，我打开手机，开始敲打记忆。

夜气清冽，远处隐约似有极光在天空的墨池里舒展蜿蜒。原来生命的意义，未必在于惊天动地的伟业，有时不过是这冻土上扎下的根，是安全帽下被汗水浸透的诗句——纵使如苔藓般细微，亦在记录着大地无声的脉动。

极光如龙，游弋在千载冰河之上；我们每个人皆似那沉默的舟子，在各自命运的长河里奋力划动。当钢筋铁骨的轰鸣撞碎极地的寂静，文字便从汗水中结晶而出——这结晶体里封存着的不单是片刻的艰辛，更是人类在洪荒中凿出意义时，那一声声穿越古今的回响：苦寒终有尽，而人心中所刻下的印痕，已如星光永恒。

授权首发作者简介：网名：回眸。哈尔滨市双城区文联作家协会会员，哈尔滨市双城区人，双城区（古堡）文学社社员，有多篇（首）诗词在《乡土艺苑》《职工诗词》发表！曾获双城区首届诗词大赛现代诗一等奖！虚心学习，勤奋努力，酷爱文学创作，特别是诗词写作。近期在中国诗歌文学精品《作家美文》《文化范儿》《都市头条》有诗词发表。拜能者为师，互相学习，共同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