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千镇一面”到“千镇千面”——解码人造古镇的重生密码
编者按：
当“人造古镇批量倒闭”成为舆论热词，文旅投资的“虚火”正在褪去，留下的是对文化传承与商业逻辑的深度叩问：为何钢筋水泥的仿古街巷留不住脚步？如何让“人造”空间生长出真实的文化灵魂？本文透过袁家村、乌镇、沙溪等案例的蜕变轨迹，揭示出一条核心法则——文旅产业的生命力，始于对在地文化的敬畏，成于对时代需求的洞察。从“千镇一面”到“千镇千面”，不仅是商业项目的转型，更是文化自信的觉醒：当我们学会用现代语言讲述古老故事，让传统智慧融入当代生活，那些曾被诟病的“人造古镇”，终将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精神纽带。这篇报道既是对行业困境的破局思考，更是对“如何让文化遗产活起来”的生动注解，值得每一位文旅从业者、城市建设者品读深思。
从“千镇一面”到“千镇千面”——解码人造古镇的重生密码
张庆明
一、文化深耕：让基因觉醒，而非符号粘贴
当某西南古镇斥资20亿复制徽派马头墙，却因商铺卖着义乌小商品、街巷回荡着机械电子音而沦为“空城”时，陕西袁家村的青砖灰瓦间却涌动着鲜活的人间烟火。在这里，醋坊的木甑腾起白烟，老匠人握着游客的手转动石磨，讲解“三伏天晒醋”的节令智慧；油坊的木榨发出“咯吱”声响，金黄的菜籽油滴落时，墙上《关中农耕图》正无声诉说着“三蒸三榨”背后的物候哲学。这种“扎根土地的开发”，让文化从展板上的文字变成了可触摸、可感知的生活本身。
文旅产业的铁律早已证明：真正的文化生命力，藏在土地的基因里。福建三坊七巷修复时，团队带着放大镜比对老照片，连青砖缝隙中苔藓的分布都严格还原，只为留住“明清士大夫街区”的呼吸感；浙江松阳陈家铺村将“耕读传家”的传统转化为“悬崖书局+农耕课堂”，游客清晨跟着村民下田插秧，夜晚在百年宗祠听学者解读《论语》，让“耕读文化”从古籍走进当代生活。正如故宫博物院原院长单霁翔所言：“文化遗产的活化，不是给古建筑贴标签，而是让传统生活方式在当代找到适配的生存形态。”
反观那些失败案例，往往陷入“符号粘贴”的误区：统一的汉服租赁店、千篇一律的古风演出、流水线的文创商品，将文化简化为视觉噱头。而成功的古镇则深谙“文化解码三重逻辑”：解码物质基因，让一砖一瓦皆有出处；解码生活方式，让民俗成为可参与的日常；解码精神符号，让历史叙事变成可触摸的故事。当文化不再是生硬的装饰，而是像古树般扎根土地，古镇便有了抵御时间的生命力。
二、体验创新：从“流量收割”到“情感共建”
在江苏沙溪古镇的夜晚，游客敲开临河民居的木门，80岁的绣娘正在青布上绣着并蒂莲，穿堂风带来阵阵吴侬软语的评弹。这里没有统一规划的商铺，而是鼓励居民将客厅变成“微型体验空间”：退休教师在百年老宅开设“沙溪夜话”，讲述古镇百年商帮故事；老船工在码头摆开船模作坊，教游客拼接木质帆船。游客支付的不是门票，而是为一场手作体验、一段家族记忆买单——这种“主客共享”的模式，让古镇日均停留时间从1.2小时延长至6.8小时，复购率高达45%。
面对Z世代“去景区化”“反套路化”的消费趋势，体验创新正在重构文旅的价值坐标系。贵州丹寨万达小镇打造“非遗五感实验室”，用AI还原苗族古村落的草木熏香，让游客在触摸蜡染时感受天然染料的温度；河南洛邑古城推出“盛唐人生体验馆”，游客换上唐装穿越“朱雀大街”，通过“科举考试”“市集营商”等剧情任务，在与NPC的互动中感受唐代市井的喜怒哀乐，日均产生UGC内容超20万条。美团数据显示，2024年“沉浸式体验型古镇”客单价较传统景区高67%，用户推荐率达89%，印证了“体验即内容，参与即传播”的新消费逻辑。
真正的体验创新，是从“观赏者”到“共建者”的升维。四川安仁古镇发起“民国历史共创计划”，游客可以参与老档案修复、为文物撰写现代解读文案，甚至投资复建微型纪念馆；上海蟠龙天地每年举办“古镇更新大会”，邀请游客投票决定次年的业态调整方案。当游客从“到此一游”的旁观者变成“情感共建”的参与者，古镇便成了承载记忆与情感的精神地标。
三、生态重构：从“资本独舞”到“共生系统”
广东佛山岭南天地的骑楼下，广绣工坊与粤剧茶楼比邻而居，醒狮馆的鼓点混着凉茶铺的药香飘向街巷。这里实行“三三制法则”：30%空间保留原居民生活，30%引入文化体验业态，30%用于公共服务，10%作为弹性空间。政府制定“文化业态准入清单”，要求餐饮商户60%食材源自本地，手作商户必须包含体验环节，租金收益的20%强制反哺古建维护。这种“制度性留白”让商业与文化形成共生关系，项目运营十年，原住民留存率达78%，文化业态存活率超90%。
人造古镇的破局，需要构建“政府引导—市场主导—社区主角”的三角平衡模型。江苏出台《古镇活化评估标准》，将“原住民参与度”“非遗传承度”“碳排放量”纳入项目审批指标，从源头遏制“假古镇”；云南大理双廊古镇推行“民宿分红制”，游客消费的1%计入“洱海保护基金”，居民凭户籍获得生态分红，实现“保护者受益”；对比日本白川乡的“景观保护宪章”、意大利博洛尼亚的“反过度旅游”政策，中国古镇的生态重构更需扎根国情，让资本、政府、居民成为“命运共同体”。
四、未来展望：当古镇遇见“Z世代”与“元宇宙”
在杭州良渚古城遗址旁的“大屋顶文化村”，游客举起手机，玉琮上的神人兽面纹便在掌心“复活”，跟着AR指引穿越稻田，就能解锁5000年前良渚先民的制玉工艺。更令人惊喜的是，这里定期举办“古镇创客大赛”，年轻人带着“国潮盲盒”“古风剧本杀”“非遗数字藏品”等创意入驻，让古老的玉文化与Z世代的兴趣图谱产生共振。当区块链技术为手作陶器生成独一无二的“数字身份证”，当元宇宙展厅同步直播线下非遗工坊，古镇不再是时空胶囊，而是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文化枢纽。
文旅产业的终极竞争，是“文化生产力”的比拼——能否将传统元素转化为当代人需要的精神产品，能否让历史记忆成为未来生活的灵感来源。对于人造古镇而言，放下“速成”的焦虑，开始像培育古树般耐心浇灌文化根系，让每个角落流淌真实的生活气息而非商业套路，便是穿越周期的关键。毕竟，人们追寻的从来不是“完美复刻的古代街景”，而是能让心灵停靠、让记忆生长的“精神原乡”。
结语：在解构与重构中书写文化自信
从“投资泡沫”到“价值觉醒”，人造古镇的转型史，恰似中国文旅产业告别“快餐式开发”、迈向“品质化生长”的缩影。那些曾经的失败，是发展的“免疫过程”——让我们懂得文化不能被消费主义粗暴肢解，商业不能与在地生态割裂共生。当每个古镇开始认真回答“我是谁？我能为游客创造什么独特价值？”，当资本、政府、居民共同守护“敬畏文化、尊重市场、以人为本”的初心，我们终将迎来这样的场景：
清晨，安徽屯溪老街的茶商在百年茶号里直播制茶，镜头扫过梁柱上的岁月痕迹，弹幕飘过“这才是活着的历史”；
入夜，山西平遥古城的灯笼次第亮起，研学团队跟着匠人学习推光漆器，窗外传来的不是机械的叫卖，而是真实的方言寒暄；
未来，某个边陲古镇的非遗技艺通过元宇宙走向世界，年轻一代在沉浸式体验中自发成为文化传播者……
人造古镇的终极“破局”，从来不是建造多少仿古楼阁，而是在当代语境下，重新激活文化基因的表达力，让传统与现代在碰撞中绽放新的光芒。这，才是文旅产业最动人的正能量——它不仅是商业的成功，更是文化自信的觉醒：我们有能力让古老的智慧在新时代扎根，让人造的空间生长出真实的灵魂。当每个古镇都成为文化传承的“活细胞”，便是对“千镇千面”最好的诠释，也是对未来最动人的承诺。
《古镇重生吟》
千镇一面困局深，肌理寻根溯本真。
石碾声中藏月令，水巷窗下织年轮。
数字焕活千年韵，主客共耘万斛春。
三方协奏调元气，中外合弦续脉根。
从来胜境非人造，活水同源自润心。
作者简介： 张庆明，泰安市政协原副主席，泰安市一级巡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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