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缘
文/陈惊鸽
我想跟她分开了。
做出这个决定我犹豫了很久，也有些痛苦。
她太难伺候了，跟她一起，心累。当初父母把她带进门时，说她端庄、大气，古典、柔美……几乎所有美好的词都与她有关。
一开始我也是满怀欢喜。可很快，父母称赞她的N多优点，在我这里却没有得到充分展示。而且，我越来越发现她的毛病。她的调调子太多了。一会儿这个腔儿，一会儿那个调儿，让我无所适从，摸不着头脑；她一点也不顺遂我的意，总是自行其是，上窜下跳，搞得我心烦气躁，心里一点谱都没有；她时常苛刻于我，略有差池，她就用杀鸡般的嚎叫回敬我。她传说中美妙的声音对我而言就是噪音。
终于，我爆发了，向父母罗列了她的种种缺点，抱怨跟她在一起实在太难。父母听罢哈哈大笑，以过来人的口气说：孩子，你们是有磨合期的，没有耐性，你怎么能坚持到最后，又怎么能知道她的好呢！
看着父母如此苦口婆心，我又心软了。要知道，打小，我就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再说了，谁的父母会害自己的孩子呢！我只好咬牙坚持，由着她的性子肆意妄为。虽然，心有不甘。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露丝。
露丝一袭黄衣，鼓着胸，细着腰，微胖的肚皮好可爱。我的心底生出明黄黄的暖意。几次接触下来，我发现露丝不仅可爱，还很温柔。她说话细声细语，更重要的是没有那么多调调子。特别是当她歌唱的时候，她舞动的裙摆，让我心旗摇动。
我喜欢上了露丝。
露丝是一位出色的演奏家。
我流连于各种演奏厅听露丝吹奏。《月光下的凤尾竹》是露丝最拿手的曲子。
那晚，露丝在户外演出。我不顾一切地追随而去。
月光如洗，微风吹过，竹海随波荡漾。
风儿吹动了竹海，也吹皱了我的心。我心里起了褶子，借着酒劲儿向露丝表白了。
露丝扭着她的细腰，指指头顶上那一望无际的绿海轻声细语地对我说：她只爱那片竹海。竹跟她青梅竹马，没有竹，就没有她，她们已经难分彼此。
青梅竹马？这让我想到了家里的她。
我们虽然算不上青梅竹马，但我的青春与她密不可分。那些年，我心情苦闷的时候，都是她一路陪我走过来。那年，爷爷过世，我心如刀绞。她哼着《病中吟》，整日整夜地陪着我。渐渐地，我从丧失亲人的苦痛中走出来，重新审视人生的悲欢离合；高考失利那年，她为我演奏了一曲《赛马》，我渐渐从灰色的情绪中走出来，心中仿若万马奔腾，最终考上理想大学；那年春节，我与家人两地分离。她一首《良宵》陪我共度良辰美景……
我这才想起，她被我冷落好久了，我应该回去看看她。
我星夜兼程。
我迫不及待地推开房门，她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到我向她走近，她眼神猛地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来。她的表情是怯懦的。她从什么时候变得不自信了呢？也许从我一不顺心就在她身上拉大锯开始，也许是从我不懂她开始，再也许是从我冷落她开始......
我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灰尘，她的面颊散发着朱红色的光润。我耐着性子温柔地上下抚摸她，力图每个指法都精准无误。而她也比往常更加努力地迎合我。她的声音好像不再那么刺耳了，低沉的嗓音从喉咙里缓缓流淌出来，如怨如诉，又像在撒娇。
她是被我冷落甚至差一点抛弃了的二胡。
而露丝是葫芦丝。
我重新拾起了二胡，把所有的情感都倾泻在她的身上。
随着我指法的熟练，以及音准、节奏的控制感不断增强，二胡跟我越来越默契了。我们一同沉浸在音乐的美妙世界里，感受着生命的无限美好。
到后来，我们一同登上舞台，收获了无数的掌声和喝彩。
那一刻，有一串晶莹的泪珠从我的脸颊流下，轻轻滚落到二胡上。
而台下，我亲爱的父母，也已泪眼朦胧……
[作者简介]：陈惊鸽，河南省作协会员，信阳市小小说学会副会长，作品散见于《河南文学》《小小说月刊《躬耕》《海燕》《渤海风》等杂志，并有作品入选《中国年度作品小小说》《河南文学作品选》等各类选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