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的电话
文/龙启金
终于又迎来了周日,说得真妙啊:“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和妻在地里把活儿干得热火朝天。我手中的锄头一下又一下地掘着铁板一样的地面,妻手里的镰刀一次又一次地挥向地里的杂草,当我抻腰将额头的汗水在袖子上拉动的时候,妻一边来抢我手里的锄头柄,一边笑脸盈盈地说道:“来,我换换你!”
我微笑应道:“就你那点力气,也想来啃这铁板?”
“换换你,好让你歇歇嘛。”妻脸上还是笑容可掬,白嫩的小手依旧执拗地攥着锄头柄,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我瞅着她逞能可爱的样子,更笑了:“没事,我只是爱流汗,又不累。”
妻还想说,这时,裤兜里手机呜呜呜地振动起来,我忙去掏,锄头便落在妻手里了。
我摇摇头,笑容满面地接通了电话,话筒里立即传来了声音:“你在干嘛?中午请你们几个吃饭。”
“我……你是……”
“你没我的电话?”对方语气似乎有些不满,旋即又继续道:“今天周日,小章要回去,你也要过去上班,中午请你们吃饭。”
我总算听出声音来了,忙说:“是王姐呀!真的不好意思,我换手机了,许多号码都没了。”
对方哦了一声,接着说:“就这样定了,中午给你打电话,你不要……”
我打断了她的话:“王姐,我正在办点事情,打算过一会儿再联系小章。”
“我请你们,就这样说定了,中午确定地点后给你打电话。”
“好的。”她口气不容置辩,我犹豫了一瞬,答应了。
王姐中等女性身高,鼻梁上架着一副粉框眼镜,偏瘦,虽然已是花甲之年,但齐耳短发衬得她只是五十多岁的模样。她一手毛笔字写得行云流水,远近闻名。我们算是老熟人了,一起吃饭的次数一双手指都数不完。
挂电话后,我讪讪地道:“老婆,还讲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刚才你都听到了……”
妻停下手中的锄头,抬头看看我,眉眼间掠过一丝不满,说道:“管你的,去别喝酒哦!”
我随即打包票:“肯定的,下午还要开车呢。”
结婚将近二十年了,我在妻眼里近乎完美,她唯独就是不放心我喝酒,每当我出门的时候,“别喝酒哦!”“除了不喝酒,搞囊子都行!”便成了她的口头禅。
正因为这样,我在心里说过千万遍:“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眨眼间就到了中午,妻一番洗洗唰唰后就开始做饭了,我则是耐心地等待着电话。
眼看着到了中午十二点半、一点钟,电话也没振动,我心里琢磨着:“是不是王姐有啥要事?或者小章早上就走了,抑或时间节点还没到……”
其间,妻不止一次说:“是不是人家忘记你了,自己在家里吃吧!”
“不会的。”我语气很笃定。
自记事起,我始终秉持对自己所言负责的态度,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十多年前的那个寒冬,雨丝乱舞,冷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刺痛,我从乡下骑车两个多小时到县城,就为了请一个素未谋面的同姓小弟吃饭。因为我跟他在微信里聊过一次,来县城便告诉我,我定会表示一下。
时针已然滑到了下午两点整,这期间手机呜呜呜地振动过几次,每次拿起手机的时刻都很兴奋,可都不是自己想看到的号码,我不禁怅然若失了。
当然,并不是为了王姐的那顿饭(我已是营养严重过剩的人了),也不是不被王姐正视而落寞(我向来格局很大),而是有愧于小章啊!
小章不仅是我的大学校友,还是同一专业。我们又在一个“战壕”里鏖战多年,我虚长他六岁,他便常常亲切地叫我师兄,我则是唤他师弟。他疾恶如仇,才华横溢;我爱恨分明,豪气干云。我们就如同两块磁铁一样,彼此吸引着对方。
几年前,他高升到了州府闹市,但凡我到那边去办事,必然会联系他。他回我所在的县城,也必然会联系我。周六我们一起参加了县里举办的一场活动,太晚了他就没回去。
原打算上午十一点左右给他打电话,这才合乎情理,不曾想王姐先约了(小章是王姐所认的义弟)。眼下已是下午两点了,还没有接到王姐的电话,又不好联系小章——万一他和王姐一起呢。我突然感觉头好大。
下午六点,我驱车告别了所住的县城,始终未曾接到王姐的电话,这事自然以尴尬局面落幕了——可真应了那句话:“别人不尴尬,尴尬的是自己”。
事后获悉,那天中午王姐的确邀约了小章们几个,就是没再给我打电话,使我陷身于茫茫迷雾中。
实际上,细思以后,答案是有迹可循的。王姐本不是一个寻常女子,秉性率真豁达,巾帼不让须眉,特别酒后更是放浪形骸,“金句”频出。
记得一次她刚好微醺,当着十多个人的面,梗着脖子讥诮酒桌上一位耍赖皮的酒友:“你枉自是一个男人哟,长着那个东西掉在裤裆里,连老娘都不如。”
众人顿时都笑翻在桌上,那个酒友羞得满脸变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又有一次,好友家操办丧事,她孤身一人力战某单位的几个大老爷们,喝到了“谁也不服,只扶墙”的境界。起身没走几步她就骂骂咧咧的:“他妈的,这么多男人好意思搞我一个女人,结果还不是死得硬翘翘的……”
瞅着她踉踉跄跄的背影,几个大老爷们只是摇头苦笑。
这就是王姐,一个让男人们读不懂的王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