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 家
张凯
清晨,第一缕阳光像个调皮的孩子,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在鞋柜上那双帆布鞋上跳着舞。我蹲下身,手指抚过松垮的鞋带,这鞋带,仿佛在诉说着女儿曾经匆忙的脚步。“孩子大了,总归要飞出去闯闯。” 我喃喃自语,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女儿搬家的事。
这事还是孩子妈打电话告诉我的。电话那头,洗衣机正“轰隆隆” 地转着,哗啦啦的水流声,就像一层薄纱,把她的话裹得轻飘飘的。“女儿在外面找了间小公寓,先租几个月,租金不高。”她说这话时,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又有几分释然,就像一阵风,吹进了我原本平静的生活。
女儿今年大学毕业,考研没考上。她没多说,我也没多问。如今的孩子,就像带刺的玫瑰,劝不得,一说就炸毛。前些天半夜,我起来喝水,路过她房间时,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声音,像春蚕在咀嚼桑叶,又像小雨在拍打窗户。我停下脚步,侧耳倾听,隐约听到她的笑声,轻轻的,如同春日里的微风,转瞬即逝。我在门外站了许久,手几次抬起来,又缓缓放下,终究还是没敲门。
搬家那天,我没能去。老同学突然回来,一群人早就约好了吃饭,推脱不掉。酒桌上,大家推杯换盏,热闹非凡。有人问我:“你女儿咋样?”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说:“挺好,刚毕业,正找工作呢。”话音刚落,话题就像一阵风,转到了谁家儿子考上公务员,谁家闺女考上研了。我闷头喝了两杯,白酒像一条火蛇,顺着喉咙直往下窜,辣得我眼眶发热。
后来,我偷偷去看了女儿的公寓。那是路边的一栋新楼,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一座神秘的城堡。电梯缓缓上升,数字跳动的声音,就像我的心跳。
七楼,找到了女儿的公寓。门紧闭着,我站在门口,仿佛能听到里面传来女儿的笑声。对门的大妈拎着菜回来,警惕的目光像两把刀,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我尴尬地笑了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转身离开。
回家路上,我走进便利店。收银台旁的糖果架上,大白兔奶糖在灯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女儿小时候,每次来便利店,都会像只小馋猫,缠着我买。我拿起一包,付钱时才发现是荔枝味的。“她早就不喜欢这个味道了。”我自嘲地笑了笑,心里涌起一丝失落。
女儿的房间如今空荡荡的,像一片寂静的森林。书架上的书还在,每一本都像是一位沉默的老朋友。桌上那本翻旧的《百年孤独》,书页边角卷起,仿佛在诉说着那些被时光遗忘的故事。
我轻轻翻开,一张便利贴滑落下来,上面写着:“人总是得往前走的。”字迹有些褪色,却依然清晰。看着这句话,我仿佛看到女儿在台灯下,奋笔疾书的身影。
昨晚下雨了,风像个小偷,从没关严的阳台窗户溜进来,把雨丝洒在地板上。我拿着抹布擦水时,发现角落里躺着一枚发卡,亮晶晶的,像一颗星星。这大概是女儿以前落下的,我捡起来,轻轻擦拭,金属的凉意透过指尖,仿佛是一滴未擦干的眼泪。
今早出门准备下乡,楼下停着一辆搬家公司的车。几个年轻人像蚂蚁搬家一样,忙前忙后地抬着家具。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站在旁边指挥,背影瘦瘦的,像极了女儿。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她转身,才发现不是。
我回到家,目光又落在鞋柜上那双帆布鞋上。我蹲下身,把鞋带系紧,又松开,如此反复。突然,门铃响了,我快步走去开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