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玉兰花开
文/何 倩
清明的雨总带着些迟疑,我撑着伞,站在西山广场的石阶上,望见树丛里探出的玉兰枝,像一截悬在半空的云梯。花瓣在细雨里泛着冷白的釉光,我想起母亲在医院度过的最后时光:她捧着那束生日花,轻轻地嗅花香,平和的神色也像这样。
母亲爱花,尤其喜爱玉兰。儿时,我脚上穿的都是母亲亲手做的鞋子。母亲的鞋篓里,总有彩色的线。她喜欢在我的每一双鞋面上,绣上紫玉兰。春秋夏的布鞋,冬天的棉花鞋,一律白底黑面,黑面上丁香紫花色格外耀眼。她总说:玉兰花象征着高洁和坚韧,她希望我成为玉兰花一样的人。
母亲人生的最后几年,又迷上给我绣鞋垫。她总是坐在窗前,披一身太阳光,专注地穿针走线。鞋垫上的玉兰花,绽放着各种颜色的光芒。我知道,她一定期待着:在没有她的岁月里,我也能活得像玉兰一样坚韧,像玉兰一样多姿多彩!
去年三月下旬,临近清明,对母亲的思念越来越浓烈。
那个周末的清晨,先生携我去西山漫游。踏上西山广场的石阶,就听见鸟儿们在石阶旁茂密的丛林里欢唱,心中的那点伤悲也就淡了许多。
走完最后一步石阶,踏上西山环山步道;步道上明亮多彩的颜色一直延伸向远方,也延伸到心坎上,心情也明亮起来。
沿着步道一路前行,西山春景确实迷人。草地上,一朵朵暮山紫蝴蝶花,绽放着六个花瓣;三簇黄白相间的花蕊,隔瓣分布在三片花瓣上。春风拂过,她们像极了一只只彩色的蝴蝶,飞舞在翠绿茎叶上空。那一个个可爱的小花苞,也颤巍巍地摇晃着尖尖的紫脑袋。
道旁绿篱丛里,光秃秃的山茶树顶着几朵火红的山茶花,像一团团热情燃烧的火焰;褐色紫荆丫杈间盛放着几簇紫荆花,花蒂托着小勺般红紫色花瓣,典雅而又绚丽;一朵朵白色的樱花,在一片片嫩叶旁拼命吹喇叭;在粉色花苞海洋里,早开的那几朵粉白的海棠花,半张着花瓣保护花蕊娃娃……这一切,都在诉说着生命的绚丽多彩。
最让我欣喜的是遇见了紫玉兰,紫蒲花色,像极了母亲绣在鞋面的紫玉兰。光秃秃的玉兰树,舒展着光秃秃的枝丫,透着浓浓的冬的味道。坚韧的紫玉兰挺着花盏傲立枝头,一朵朵蕴着含蓄的笑,像极了母亲慈祥的笑脸。外轮三片花瓣,微躬着花瓣尖,紧紧地护着怀中的花苞。那花苞却勇敢地挺直腰身,尽情沐浴阳光。漫游中又遇见白玉兰,满是春天的气息。无数横着竖着的枝头,嫩绿的叶片高举着明亮的玉兰灯盏;花盏基部略带粉色,外轮三片皎白的花瓣肆意向外张扬;莹白的花苞,像极了一盏盏底座朝下的明亮的白炽灯。其中一盏被折断的玉兰,倔强地倒挂枝头,散发着奇异的光芒。看着看着,一股股蓬蓬勃勃的力量从脚底板升起。我迈开腿,大步向前。
今年清明前,北风裹着黄沙呼啸而来,随后而来的还有泥雨与寒潮。西山的玉兰还好吗?清明前的雨迟疑地下着,思念在疯长。我擎着伞,还是踏着暮色来了。暮霭沉沉,西山广场石阶旁的密林里,偶尔传出几声鸟鸣。环山道上灯火阑珊,“西山音响哥”在节奏分明的音乐里一闪而过。
我站在石阶上,低头看着眼前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一直通向远方。石板路旁那棵高大的白玉兰树,静静地矗立在雨中,稀稀疏疏的枝丫直指苍穹。几朵盛放的、含苞待放的白玉兰傲立枝头,成了暮霭里最明亮的灯盏。雨珠在花瓣边缘聚成水晶璎珞,颤巍巍地不肯坠落。暮色漫上来时,满树白花泛起幽蓝的光晕,像是把整片凝固的光别在了枝头。暗香在雨里游弋,比晴日里更清冽几分,恍若母亲当年掀开鞋篓溢出的气息。
别的玉兰都谢了,唯独这一树白玉兰,是专为我而开,专等我而来的吗?即使是翻越秦岭的狂风,也休想摧残您的坚韧与顽强。睿智的母亲哦!您是那样的喜欢花,尤其爱极玉兰!您热爱她的明亮,爱她的高洁与坚韧。于是,您煞费苦心地在我的鞋面和鞋垫上绣上玉兰花。从小到大,您苦心孤诣地在我的心中播下玉兰花种,让它们慢慢生长,坚韧开花。这些玉兰花,像一盏盏明灯,照亮了黑夜,照亮了我的人生,也照亮了我前行的路!
[作者简介]:何 倩，南充市作家协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