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培中
按中国传统习俗,清明节是祭祖扫墓的日子。
身在北国军营的我,几乎没有机会在清明节期间回家给父母扫墓。偶尔有机会出差途经老家,不管是不是清明节,总要去看一看父母的坟,打扫一下墓地,摆上一点水果,倒上一杯老酒,点上一支檀香,一个人静静地站着,默默地和地下长眠的双亲说几句心里话。
退休后,清明节前后回老家的机会多了。
2015年清明节前,我们一家三口回绍兴给父母扫墓。一天上午,我们在二弟的陪伴下给父母去扫墓。父母的墓地位于绍兴市越城区皋埠街道万罗禅寺西侧的万罗山公墓。万罗山公墓分为两期建设。我父母的坟墓是1997年春天建的,当时只有一期园区。由于一期园区修建得比较早,条件简陋。每座坟墓占地不足一平方米,而且墓穴、墓碑和供台一律使用预制水泥板。后来二期建设的时候,墓区比较宽敞,完全使用花岗岩材质,排列也更加整齐。我真想把父母的坟墓迁移到条件比较好的二期园区。但按照传统说法,老人的墓地是不能随便迁动的,一是不符合入土为安的理念。何况家父的坟已经迁过两次。他刚病故时,情况突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在绍兴柯桥区我二姐家的房后临时安放,后来迁到绍兴禹陵风景区。但风景区管理越来越严,20世纪90年代末,绍兴市要求风景区内所有坟墓限时迁移。因此,才选择了现在这个公墓。二是按老人们的说法,随便迁坟影响家族风水。这两条不知是真是假,我没有理由违反。因此,父母的墓地一直在一期园区。每次回家给父母扫墓,心里总感到别扭。心想,既然迁坟不合适,那么原地重修总是可以的吧。但公墓管理部门当时没有重修的计划,要求保持现状。
这次扫墓的时候,我突然发现父母坟墓边上的两座坟墓已经重修了,换成了花岗岩材质。我一阵高兴,马上和同行的二弟说:“一会儿你带我去公墓管理办公室,今天我把重修父母坟墓的事办了。”
扫墓结束后,已近中午时分,我们来到离公墓不远的万罗山公墓管理办公室。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我轻敲两声,没听到屋里的动静,就推门进去。看见一位五十多岁的男性管理人员正趴在桌上午休。我走上前去,轻轻地喊了一声:“同志,您好。”他眯着双眼缓缓地抬起头来。我接着问:“我父母的墓地也想重修一下,全部换成质量比较好的花岗岩材质,需要多少钱?”“九千六百元。”他迟疑了几秒钟后回答我。
话音刚落,我就下意识地伸手从衣兜里掏出自己的钱包,一边掏一边对站在我身边的爱人说:“你也把钱包拿出来。”因为这次扫墓前,我不知道一期公墓已经允许重修,因此,扫墓前没有带更多的钱。估计我一个人带的钱不够,所以让爱人也把她的钱包掏出来。把两个钱包里的百元大钞全部掏出来之后,我开始清点。数了两遍,刚好九十六张,一张不多一张不少,正好九千六百元,和这位管理员报的价格完全相同。
当时,我心里一惊。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我们俩带的钱数正好是重修父母坟墓需要的钱数,是巧合,还是父母对一位游子的心理感应和暗示?也许,这是父母对我重修坟墓行为的认可,也许是对我这位不孝子的谅解,也许…… 想到这里,我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我作为父母的长子,从小好学上进,在我的全部记忆中,父母从来没有说过、没有骂过我一次,更没有打过我,被他们视为掌上明珠。17岁远离他们,在千里之外的军营,一待就是大半辈子。常听三姐说,我刚当兵的那几年,他们以泪洗面,思念心切,为了不影响我的工作,有多少回,他们生病、住院、动手术,都不让写信告诉我,我都是事后从三姐那儿听说的。
我懂得,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作为一名军人,我本打算尽到公民的义务,义务服役期满后复员回家,守在父母身边,尽一个当长子的责任。可是我逐渐成了部队的技术骨干,多次复员和转业的要求都没有被批准。从一名普通战士成为一名独立部队的指挥员、舰队机关领导。期间,领导多次送我到军校深造,一干就是几十年,虽然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业绩,但我肩负着人民的重托,承担着保卫祖国、管理部队的责任。在这种情况下,我回老家和他们团聚的机会屈指可数,在病榻前照顾他们又有几回?
可是现在呢,父母已经入土多年,真可谓子欲孝而亲不待,难道重修一下他们的坟墓就能弥补我的不孝,就能抚平我愧疚的心?我一直找不到能说服自己的答案。但愿父母地下有知,天上有灵,原谅我这个不孝之子吧。
作者简介:
孙培中,字慎子。浙江省绍兴市人,定居山东省青岛市,爱好文学、书法、兰花。作品多次在全国性大赛中获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