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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上图为著名秦腔表演艺术家任哲中）
一个农民的秦腔情结
作者/杨科
孟建军，周至终南豆村人，地地道道的农民，他酷爱秦腔戏，尤痴迷于任哲中老先生的表演艺术。
在上初中时，一旦听说方圆有戏，就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跟着大人们场场不漏，后来文革开始，老戏不能演，他失落了10年，改革开放，古装戏放开后，他白天干活，晚上县内数十里如果有戏，都会积极用心地去看完，特别是任哲中老先生的戏；他说，有次听说户县蒋村有任老主演的《周仁回府》，他不会骑自行车，其他人都嫌路远不愿去，他独自一人打着手电，赶到时戏已开演，他挤进人群，喜欢近距离观看，当戏演到《哭墓》一场时，由于任老先生的精彩演技，引起了台下哄动，一时失去控制，发生大规模拥挤，他手电和鞋子都被挤掉了，待戏完后也没找见，最后随便在台下捡到了一双鞋，因太小，只能当拖鞋穿，他说：“那天晚上把罪受扎咧，看完戏，寻找了好长时间的鞋，最后勉强穿着小鞋，嘿嘛咕咚，走了几十里路，有时觉得拖着小鞋走的舒服，也嫌走的太慢，就干脆脱了鞋用手提着，光着脚丫子走路，回到家刚睡下，就听到队长的呐喊出工声，又急忙起身下地干活了。
后来，邻居家有了黑白电视机，他是每周都不缺席，有次当看到任老先生的《哭墓》时，他冲动地不由自己的拍手大叫：“好！好！”周围人都讥笑他说：“你病又犯咧”。要说病，他的举动让其他人不可思议，都认为他病的不轻；一个农民，他竟然要上西安求见任老先生，以诉说自己的崇敬的心声，他也不愿向娃要钱，默默地按自己的计划进行着。
腊月年跟前，他靠从商店赊来的红纸和墨汁，给村里人写春联，赚了十几块钱，他给我说：“过完年后，他买了白糖，点心等四样礼品，穿上洗过的干净衣服，去理发店平生第一次花钱理了发，刮干净胡子，他说：“那时车少，他从天刚明等到吃过早饭才坐上车，当时车费是二元钱”，他说，叔是懒散人也是细发人，这也是叔一生来最认真的一次和花钱最多的一次”；到西安找到任老先生后，他一时紧张得不知道说啥好。还是任老先生微笑着先开口，轻声问道：“兄弟，你是哪儿人？找我有啥事？”他的心跳动的自己都能听到，红着脸说：“我是周至人，我也不会说话，但我是您的戏迷，早就想来西安看您”说完，激动地流下了热泪，心里有千言万语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表达。
任老听后 “啊”地一声：“周至？你是从周至来的？吃饭了没?”他忙说：“吃咧”任老说：“胡说，周至距离西安一百多里，你坐车肯定没吃饭，就让老伴儿给他下了一大碗挂面，他到客厅后，看到靠窗有一个写字的大写字台案，四周墙上挂满了字画，他走近每一幅字前认真阅读欣赏着，任老问道：“你也喜欢字？”他说：“从小就爱写字，就是写不好”。任老说：“你先吃饭，吃完饭我给你写一幅字，咱们交流一下”，他感动的连说了几个好，任老又问：“周至哪里人？家里都有啥人？”亲切的就像春节走亲戚，亲戚在一起闲聊一样，他给我说：“人家是西北五省人人崇拜的名家，也不嫌弃咱这土农民，还为咱写了一幅《以农为本》的字，我当时激动的嘴唇不住地颤抖，就是说不出话来”。
后来任老拍着他的肩膀说：“不凑巧，今天没有演出，要不然就晚上安排你看戏”，他说：“我没出过远门，晚上不回家害怕家里人担心”。任老说也行，周至豆村孟建军兄弟，我记住你了，以后，我们如果去周至演出，你来找我，让你在戏台上看我演的戏，或者你下次来西安，一定让你看场我演的戏，任老在家找了个大布兜，给里边装了别人送他的苹果、洋芋等土特产，又把他拿的四样礼品装了进去，他说：“我这啥都有，咱农民不容易，你听我的，你把这些都拿回去吧，”看着任老不容推辞的坚决态度，弄的他不好再说什么，任老把他送出门，握住他的手说：兄弟，下次，下次一定让你看戏。”
回家后的他，心情激动了好长时间，他把那幅字装裱后，挂在家中，逢人就说任老如何平易近人，如何和蔼可亲，他打算着，计划着啥时再去西安。
后来，土地承包到户，他家分了十几亩地，整天有干不完的活，再后来，他患上了心脑血管病，在家调养了多年。但是，尽管有病，每周的戏必须看，有天电视里戏没开演前，他看陕西新闻时，听到著名秦腔表演艺术家任哲中逝世的消息时，他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如五雷轰顶，他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他在坑上用被子蒙住头放声大哭，吓得儿子儿媳赶紧上前问原因，他哭了好大一会儿，才止住哭声，向儿子儿媳说明原委，他泪流满面哽咽着对儿子说：“达明天要去西安，如果不送他最后一程，达的心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看到父亲如此情景，儿子儿媳深受感动，都说应该去，儿媳立马买了一丈二的白的确良布，儿子第二天把他送上去西安的公交车，又给他了20元钱。
这一次不像上次有准备，没来得及换干净衣服，头发没理，胡子没刮，加之心情沉重，眼睛通红，到了以后，他老远就看见门前摆着花圈，到门口后，看到出进都是衣服整洁的体面人，自卑心驱使，他不敢进门，在门外转悠一阵后，他鼓足勇气，先将白纱帐子挂在铁丝上，再回身来到桌子跟前，把放在一边的白纸折好，略加思索，用现成的笔墨，一挥而就，一首悼念诗跃然纸上：
谁人唱腔放悲声？
情系丝路动古城；
一声周仁千古恨，
哪个不识任哲中。
上款：任老先生千古，下款：周至豆村孟建军拜上
他径直走到灵前，上完香后，磕了三个头，哽咽着，转身走向公交站……
作者简介：杨科，周至终南豆村人，西安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散文学会会员。
【诗韵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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