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

作者:魏福春

        敲门声来得突然，“咚咚咚”，拍得地板都有震动感。正在刮胡子的老丁一怔，大清早的，谁这么粗鲁？快递？不可能。小哥不会这么用力，轻轻地敲两下，打开门但见地上的包裹，身影早已消失。

      “咚咚咚”。越发的肆无忌惮。老丁三步并作两步，推开门，刚欲呵斥，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来人是老黄，小区里的邻居。

        “老丁，帮个忙！”老黄心急火燎。

       原来老黄妻子昨晚突发腔梗，人是抢救过来了，医生说会留下后遗症。他来找老丁，请他给医院张主任打个招呼。老丁和张主任是朋友。

       老丁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他和老黄并无深交，但这种事情又不能推却。电话通了。张主任说放心，会尽力的。老黄松了口气，心算是落到了实处。

       怎么会腔梗的呢？老丁问。老黄的妻子年纪不大，50才出头。老黄摇摇头。他似乎也不知道。老黄是个忙人，几乎天天夜深人静方回到家中。

       老黄拱手谢了声，急急忙忙地走了。

        这个老黄——有一段时间他们夫妇传出不和谐音，有朋友劝老黄，别光顾着自己潇洒，带嫂子也出来热闹热闹。老黄哈哈一笑：莫扫了大家的兴。老黄妻子爱清静，尤其自女儿出嫁之后，除了上下班很少外出，闲暇之时喜欢看看书听听音乐。

       老丁对老黄，无甚好感。老黄是一所普通小学的普通教工，竟然弄得像个校长局长似的，腔调十足，一件事往往还没有搞清楚，胸口已拍得“砰砰”响。老丁领教过。那次他朋友小孩——特地请了老黄。酒桌上的老黄，气定神闲，说张校长啊，熟的！一脸风轻云淡，老丁当了真，以为小孩进一所好学校，对老黄而言就是闲话一句的小kS，结果——老黄是认识张校长，可张校长不认识他老黄。

       老黄的妻子有苦难言，但也仅仅难言而已。她体谅老黄，这么多年来男人不容易，女儿从进幼儿园开始，里里外外接送、辅导都是他。那时没有车，助动车风里来雨里去，辛苦是不用说的。妻子善解人意，眼看快到退休年龄了，让他放松放松吧。

        她想不到这一放松，老黄收不住了，天天想着外面的世界，每天临近下班，手机紧握手中，生怕错过什么信息。有时连着几天无人相约，回到家整个人怏怏的，提不起精神。有时端起饭碗还没吃上一口，手机响了，老黄脸上兴奋的样——放下碗筷屁颠屁颠地跑了。这时，他妻子修养再好，眼睛里分明是能见到火花的。

       一次又一次，老黄妻子心里的火越积越盛——你给我认认真真交些朋友呀！修理自行车的，回收旧电器的，老是参加他们的饭局合适吗？人家挣点钱不容易，再说了，你又有多大的能力帮到人家？

      老黄听不进，说事在人为，总会有办法的。

        妻子这一病——老黄心事重重，这几天他事情还特别多，小李、小范排着队请他，不忘附带一句：千万给个面子！他们的孩子今年小升初，老黄有个学生刚担任那所知名初中的副校长。

       妻子出院了，张主任仔细关照老黄在家需要注意的相关康复锻炼事宜，老黄连连点头。当天给妻子找了个保姆，他可以腾出时间来了。

       然而妻子已不是以前的妻子，他下了班不回家的话，她会让保姆不停地给他打电话。老黄如果无动于衷不予理睬，她会让保姆推着她四处寻找，有一次真让她找到了，正举着酒杯的老黄，手中的杯子差点掉落在地……

       老黄的妻子彻底变了，从不管不问，到时时黏着，双休日更是不会轻易放过老黄，一天去花园几次，要老黄搀扶着散步。这腔梗后遗症——老黄屁股上如同着了火想往外跑，却被妻子紧紧地拽着徒唤奈何。

       老黄不知道的是，妻子恢复得很好。那天保姆推着她在小区里散心，她一眼看到老丁，站起身快步走过去表示感谢，然后又稳健地走回到轮椅车上。她只见过老丁一面，还是那次老丁为朋友小孩读书一事，来过他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