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 你 梳 头》外一章
关 东 月
理疗室的白炽灯管在纱帘上投下菱形光斑，我捧着木梳站在轮椅旁。詹妮佝偻着背靠在枕上，银丝像被揉碎的月光洒满肩头，随着呼吸起伏明明灭灭。这是我第一次为她梳头，指腹蹭过发梢时，二十年光阴突然哗啦啦倾泻而来。
初中教室的午后总飘着槐花香。我伏在课桌上抄作业，忽然听见"啪嗒"一声轻响。扭头望去，詹妮的发梢正巧扫过前桌椅背，乌黑的绸缎带在风扇里翻飞，像只停驻的蝴蝶标本。那年我们共用一副耳机听《橄榄树》，她马尾辫上的蓝丝带总在我眼前晃悠，仿佛要挣脱皮筋的束缚。
婚礼上的水晶灯把她的黑发染成熔化的黄金。司仪宣布接吻时，二十六根珍珠步摇坠在婚纱拖尾上叮咚作响。我捧着她颤抖的手贴在胸口，感受到发间茉莉香混着汗水的潮气。那晚我们在露台看星星，她忽然把辫子解开，黑瀑般的头发垂落在我肩头，发梢扫过锁骨时像触电般发麻。
消毒水的气味渗进窗帘褶皱时，她的头发开始褪色。先是鬓角泛起霜色，接着像被漂白的绸缎，露出底层苍白的亚麻底色。复健室的单调滴答声里，她常攥着我的衣袖数落："你看你，连白头发都不敢拔..."话音未落，理疗床的金属栏杆已映出她头顶的银河。
今天的木梳卡在第三根白发间。那根白发倔强地翘着，像株不肯融化的雪粒。我轻轻拽了拽，整座雪山轰然崩塌。白发纷纷扬扬落在理疗垫上，有的缠住我的指缝，有的黏在轮椅轱辘的橡胶纹路里。詹妮望着满地碎雪笑出声，眼角的皱纹里抖落细碎星光："原来你也藏着这么多白发。"
窗外梧桐叶飘进窗棂，落在她枕边的诗集上。书页间夹着那张泛黄的婚礼请柬，烫金的"詹妮"二字正在褪色。我忽然想起学生时代那个总梳马尾的女孩，她乌黑的辫梢曾扫过我课桌上的三角函数题，而此刻我的掌心正捧着她最后的黑发，像捧着一截正在融化的时光。
写 给 詹 妮
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
请不要为我悲伤
就象夜空失落了一颗星斗
还有千千万万颗依然闪亮
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
请不要为我悲伤
就象春天凋谢了一枝花朵
还有干树万树的繁花依然绽放
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
请不要为我悲伤
就象大地枯涸了一脉溪流
还有干条万条的江河奔向海洋
亲爱的，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
请不要为我悲伤
今生别离是赴来世的相约
我正走在下辈子我们相逢的路上‘
注，此诗写于2016年吉林中日联医院手术前夜
亲爱的，在时光的长河中，总有一些假设如同悄然潜入夜的微风，悄然触动着我们心底那根最柔软的弦。就像此刻，我设想，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那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我想，我能做到不让你为我悲伤，就像夜空失落了一颗星斗，可那浩瀚无垠的苍穹，依然有着千千万万颗星辰在闪烁着属于自己的光芒。我是那千千万万中的一颗，虽然在这茫茫星海中，有你独特的目光追逐着我的轨迹，但我知道，我的离去并不会让这片星空失去所有的璀璨。
我想，我能做到不让你为我悲伤，就像春天凋谢了一枝花朵，而那一树树、一丛丛的繁花，正迎着春风，尽情地舒展着花瓣，将春天的色彩渲染得更加浓郁。每一朵花都在努力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春天这幅绚丽多彩的画卷。我不过是在某个瞬间退场的一枝花，而整个春天，依旧会以它最热烈的姿态，在岁月里留下它的芬芳与记忆。
我想，我能做到不让你为我悲伤，就像大地干涸了一脉溪流，而那干条万条的江河，依然奔腾不息，裹挟着山川的力量，向着海洋的方向流去。溪流的干涸只是大地水系中的一个小小插曲，那些江河，带着无尽的奔放与豪情，续写着水的传奇。我或许只是那暂时隐去的溪流，而生活的水流，依旧会在岁月的长河中奔腾向前，永不停歇。
亲爱的，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我多么希望能让你明白，今生的别离并非绝望的终点，而是赴来世相逢的约定。此刻，我正走在千山万水的路上，这路漫长而曲折，充满了未知与挑战。我知道，这一路会有风雨，会有坎坷，可我怀揣着与你的回忆与牵挂，便有了前行的勇气。
这千山万水，是我与命运的约定，是我为了寻找某种未知的归宿而踏上的征程。在路上，我会看到不同的风景，会遇见不同的故事，这些经历会如同繁星般点缀我的人生。而在这漫长的旅途中，你始终是我心中最温暖的港湾，即使我有时会因为疲惫而暂时迷失方向，只要想起你，我的心便会有了依靠。
亲爱的，若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了，你只需仰望星空，便会看到那众多闪烁的星辰，我的光芒已融入其中；你只需漫步春天，便会感受到那千树万花的繁茂，我的芬芳已弥漫在这季节里；你只需俯瞰大地，便会看到那奔腾不息的江河，我的力量已融入了他们的前行。
而我们，将在来世的某个地方再次相逢，那时，阳光会洒在我们身上，微风会轻拂我们的脸庞，我们会微笑相对，诉说着这一路的经历与思念。在今生，不要为我悲伤，因为我的心永远与你相伴，哪怕相隔天涯海角，我们的爱也将跨越时空，在岁月的长河中永恒流淌。
作者 关东月，吉林人，现居广东佛山。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经典文学网签约作家，长春市作家协会会员，《当代1文学艺术》副总编，《中外文化传媒》副主编，《当代精英文学》顾问。作品散见于诗刊，《春风》《蔘花》，《青年月刊》人民日报，农民日报，吉林日报，长春日报，羊城晚报等全国报刊杂志及各大媒体网络平台，有多篇获奖作品被选编入《当代华语作家获奖文集》，《中国亲情诗典》，《中国实力诗人优秀作品集》，《中国最美爱情诗选》，《中国精典小说，散文，诗歌集》等多部国家出版物文集。荣获全国首届东岳文学奖，第三届孔子文学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