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文坛不老松

——漫说陈耿之多彩的文字世界

       谢岳雄/文

生于1958年的中国作协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陈耿之，至今已创作出版了《韩江潮》《延安圆梦》《清音集》等二十余部著作，被誉为“潮州文坛不老松”。他凭借其跨越文体界限的创作实践以及对潮州文化的深度书写，构筑起了中国当代文学原野上一道魅力四射的文学景观。不论是在潮州市政协副主席位上，还是在目前的潮州市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主任位上，他均能将文学创作与社会实践紧密融合，使其作品涵盖小说、散文、诗词、报告文学及相关理论，呈现出“以文载道、以史鉴今”的复合型创作特质。相较于同代作家、学者，陈耿之的突出和成功之处在于，他有着将潮州文化基因转化为文学表达的自觉意识，于传统与现代的张力间，构建起具有鲜明潮州地域标识度的文学体系。

一、根植乡土，自觉对潮州文化的文学重构

（一）历史记忆的文学考古

在《南宋丞相文天祥抗元入潮始末》等文史篇章里，陈耿之展现出扎实的地方历史考据功力。他区别于汪曾祺笔下江南水乡的抒情性回忆，而是以学者型作家的严谨态度，将潮州古城墙、广济桥等物质遗存转化为文化符号。例如，《潮州大桥合龙喜赋》以古体诗词的形式重构现代工程，既传承韩愈“以文为诗”的笔法，又将“小蛮腰”主塔的现代意象融入传统词牌，促成历史纵深与现实关怀的对话。

（二）乡土生活的微观叙事

陈耿之散文集《村球》《村酒》《村食》《村乐》系列名篇，我认为可与贾平凹的商州笔记相互对照阅读。不同于贾平凹对乡村颓变的现代性反思，陈耿之聚焦潮汕民俗的恒常之美：凤凰单丛的焙火工艺、工夫茶的二十一式冲泡、赛龙舟的锣鼓节奏，擎标女的婀娜多姿，都被提炼为潮州文化密码。这种“在地性”书写，既延续沈从文《湘行散记》的民俗志传统，又通过《潮州非遗》《牌坊街》等电视访谈，实现了大众传播的现代转化。

（三）文化精神的诗学转化

《清音集》中的三百余首唱和诗词，构建起当代罕见的文人雅集传统。组诗《茶曲原为畬岭出》将凤凰山畬族歌谣转化为七言绝句，既保留“香馥满山凤鸟吟”的听觉意象，又通过“坊间传唱见林深”的视觉隐喻，完成口头传统向书面文本的美学转换。这种创作路径，与余光中《乡愁》的意象重构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更强调文化根脉的在地联结。

诚如陈耿之在《甲辰诗文集·自序》中所说：“余年少即嗜文辞，每览古人佳作，心向往之。常于书斋静处，诵读经典，沉醉其间，感文字之魅力，悟人生之哲理……潮州山川之壮美，潮州文化之厚重，皆入诗章：‘峰回路转涌绿涛，云海雾山眼底收’，于生活细微处捕捉灵感，发而为诗，为联，为文。”他将诗文熔为一炉，实现了文化精神的诗学转化。

二、不遗余力的跨文体写作，取得实验性突破

（一）报告文学的范式创新

《韩江潮》作为与翁春荣合作的报告文学集，突破传统“事件追踪+人物特写”的模式。作品中“潮商闯南洋”的叙事线索，既包含个体命运沉浮的微观记录，又嵌入侨批档案、商会年鉴等史料，形成文学性与文献性交织的复合文本。相较于何建明《国家》的宏大叙事，陈耿之更注重通过潮州方言、民间谚语等语言要素，构建具有地域辨识度的叙事声音。

（二）理论写作的文学渗透

在《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必须做到“一个坚持、两个结合”》等理论文章中，陈耿之创造性地将文学隐喻引入政治论述。用“韩江水的流动性”比喻理论发展规律，以“潮绣双面绣”象征传统与现代的辩证关系，这种跨界的修辞策略，使其理论写作既保持学术严谨性，又具有文学感染力，呈现出类似钱钟书《管锥编》的“学者散文”特质。

又如，他研究潮州文化，旗帜鲜明提出必须提炼潮州文化精神，既要概括出整体的潮州文化精神，又要提炼出具体的潮州文化特质。

“潮州文化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研究潮州文化，必须由表及里研究文化现象、挖掘文化内涵、弘扬文化精神。要研究林大钦现象，弘扬崇文重教、敢为人先的状元文化；要研究陈尧佐现象，弘扬勤政务实、感恩奉献的执政文化；要研究百窑村现象，弘扬兼容开放、开拓创新的创业文化。”

（三）诗词创作的双重维度

陈耿之的诗词创作既坚守古典格律，又融入现代意识，形成独特的“古今对话”模式。在《清音集》中，他通过“集句诗”《乙未年春节感怀》重构韩愈诗句，既体现对韩学的深入研究，又以“暂欲系船韶石下”的意象隐喻当代知识分子的精神困境，展现传统诗词的现代生命力。这种创作方式与席慕蓉《七里香》的抒情传统不同，更注重文化基因的转化。其作品被评价为“用真诚的心歌唱生活”，诗评家赵南成指出：“陈耿之的诗词之所以具有行云流水的特色，正是因其以生命体验为底色，将真情灌注于字里行间。”

三、比较视域中的文学定位，清晰而突出

陈耿之的作品，放在当代文学的语境里，其文学定位确实清晰而突出。他的创作不仅仅是文学表达，更像是一种文化实践。他既在历史与现代之间架桥，又在精英与大众之间找到平衡，更在个体情感与集体记忆之间开辟了一条独特的路径。相比同时代的潮州作家，他的独特性非常鲜明，尤其是在以下几个方面，我认为值得深入探讨。

（一）历史纵深与现代意识方面，他让历史有了温度和美感。

陈耿之的历史书写，和阿来的《尘埃落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阿来用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重构藏族历史，那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确实让人着迷，但它始终带着一种虚构的色彩。而陈耿之的《凤塘陈氏家庙的文化意义》则完全是另一种路径。他通过严谨的族谱考据和建筑美学的结合，把历史从冰冷的文献中“唤醒”，赋予它一种鲜活的美感。他不仅在记录历史，更是在用文学的方式重塑历史的温度和厚度。

比如，他在研究潮安凤塘陈氏家庙时，不仅仅是在讲述一个家族的兴衰，而是通过建筑的细节、族谱的脉络，把潮州地区的文化根基和历史演变清晰地呈现出来。这种“文史互证”的方式特别有力量，因为它既避免了虚构化带来的历史失真，又通过文学的表达让历史变得可触可感。相比之下，阿来的魔幻叙事虽然宏大，但始终是虚构的，而陈耿之的作品则像是一面镜子，映照出真实的历史肌理。

（二）精英写作与大众传播方面，他让文学走进了大众的生活。

陈耿之的另一个特别之处，是他把文学从书斋带到了大众的视野中。他不是那种只在文学圈子里“自娱自乐”的作家，而是通过《亲历潮州》这样的电视访谈节目，把潮州的非遗、广济桥等文化符号转化成了大众能够理解的语言。这种尝试非常有意义，因为它让文学不再只是少数人的精神消费品，而是成为了一种公共的文化资源。

这让我想到莫言的山东高密东北乡叙事。莫言的作品虽然也带有强烈的地域性，但它的传播更多是通过文学本身的力量区完成，而陈耿之则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他直接用大众媒介去触达更广泛的受众。比如，在《亲历潮州》中，他讲述广济桥的历史和文化意义时，不是用晦涩的学术语言，而是通过生动的故事和画面感十足的描述，让观众既能感受到历史的厚重，又能体会到文化的温度。这种方式特别贴近普通人的生活，也让潮州的文化符号得以在更广泛的范围内传播。

（三）个体抒情与集体记忆方面，他让个体情感成为集体记忆。

陈耿之的城市主题诗词，像《六城同创政声载》，让我感触良多。他没有停留在个人情感的抒发上，而是把这种情感升华为对潮州发展的集体期许。比如，“五市争辉民望存”这句诗，既是对政策的回应，也是对市民共同愿景的凝聚。这种创作方式特别有力量，因为它让文学不再只是个人的表达，而是成为了社会的“文化档案”。

这让我想到余华的小说《活着》。余华通过个体命运的书写，反映了中国社会的集体记忆。而陈耿之则是在用诗词记录潮州的城市发展，他的作品不仅有个人的情感投射，更有对社会的深刻洞察。他的诗词语言简洁而有力，既保留了个体的私密性，又具备了公共性。这种平衡特别难得，因为它让文学在表达个体情感的同时，也能成为一种社会记忆的载体。

（四）文化的传承与创新方面，他让文学成为了一种文化实践。

陈耿之的创作，不仅仅是文学创作，更是一种文化实践。他通过文学的方式，把潮州的历史、文化和情感脉络清晰地呈现出来，同时又通过大众媒介让它得以传播和延续。这种实践特别有意义，因为它让文学不再只是优秀传统文化精神层面的消费品，而是成为了一种推动社会进步的力量。

相比之下，阿来的魔幻叙事虽然宏大，但它更多是一种文学的探索，而陈耿之的作品则更像是一种文化的实践。他的创作方式告诉我们，文学不仅可以是个人的表达，也可以是社会的记录和文化的传承。这种实践特别值得我们关注，因为它让文学在当代社会中找到了新的位置。而且透过他的创作，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作家的才华，更是一种文化的力量。这种力量，让文学在新时期社会发展中焕发出了长盛不衰的生命力。

（文友相聚。自左至右：陈耿之、曾楚楠、谢岳雄。）

五、文化守成与文学创新的辩证法

陈耿之的文学实践是传统文化现代转化的典型案例，其突破至少体现在内容、形式和功能等三个层面。

——从民俗符号到精神坐标的升华。例如《村酒》系列散文中，工夫茶二十一式冲泡不仅是技艺描写，更被提炼为“以茶载道”的哲学符号，蕴含潮汕人“和敬清寂”的生活哲学。这种升华使其作品超越贾平凹笔下商州乡村的颓变叙事，转而聚焦文化内核的恒常性。

——跨文体实验的践行者。在《甲辰诗文集》中，他将理论文章与诗词并置，如用“韩江水流动性”比喻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动态过程，以“潮绣双面绣”象征传统与现代的辩证关系，使政治论述兼具学术严谨性与文学感染力。这种跨界书写呼应钱钟书《管锥编》的学者散文特质，却更强调现实关怀。

——文学与社会的双向赋能。作为潮州市政协副主席，其提案《兴君子之风，传家国情怀》将文学理念转化为社会治理策略，实现创作与实践的闭环。这种“文政互哺”模式，与沈从文《湘行散记》的旁观者视角形成鲜明对比。

地域文学的价值不仅在于记录地方性知识，更在于为新时代的中华传统文化认同提供解决方案。陈耿之的作品中流淌的韩江水，既是地理坐标，也是连接传统与现代、本土与域外的精神纽带。相较于余光中《乡愁》的离散美学，陈耿之的书写更具在地凝聚力——他通过一系列文学作品和政论文章，将潮州文化转化为可感知、可传播的当代叙事，为“地方性”赋予全球对话的可能，为当代文学创作与地域文化传承提供了极具借鉴意义的成功范例。

陈耿之老当益壮，于帮儿弄孙之余见缝插针，笔耕不辍，日作一文或一诗一联，其文学创作精神实在难能可贵。他表示“未来岁月，吾当继续钻研，不断精进，以不负师友期望，为理论、文学和诗词之传承与发展略尽绵薄之力。”我们祝愿他的文字世界越来越光彩夺目！

                   2025年3月1-9日写于羊城，10日改定

作者简介

谢岳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二级作家、客座教授、广东潮博智库专家。作品散见于《南方日报》《羊城晚报》《南方农村报》《战士报》《周末画报》《广州青年报》《汕头日报》《潮州日报》《杂文选刊》《作品》《同舟共进》《华夏》《侨声》《千岛日报》《纽约中文周刊〈综合新闻〉》等国内外报刊和人民网、凤凰网、今日头条、都市头条、南方网、金羊网、大洋网等新媒体。曾连续两次作为作家代表出席广东省第二次青年作家代表大会和广东省第八次作家代表大会。著作有：诗集《爱的呢喃》《丹青情缘》，散文集《文化不是装饰品》，长篇纪实文学《南粤之剑》（合作），报告文学集《商海涛声》，纪实文学《南粤利剑》（合著）、《第一次握手：中共三大与国共合作的形成始末》（合著）等。长篇纪实文学《南粤之剑》荣获第十届中国图书奖和首届解放军文艺图书奖。影视文学剧本有《瓮城风云》《六祖传奇》（合作）等。主编文学作品集《母校忆事》及总主编《岭南乡村记忆丛书》《五分钟法律通丛书》等。有多篇论文获国家级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