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摩生长
文/滕树海
时值岁暮,寒风裹挟着年味儿漫过山岗。本欲在除夕前看望立民,一场骤雪却封了进山的路。
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孤独的。天地苍茫间,忽觉人世孤寂原是最恒久的命题。平日里尚可粉饰太平,偏逢佳节便如溃堤之水,裹挟着童年夏日里驱不散的蝇群,在心头盘桓不去。
人一生要走无数的路。穿过县城北隅的小街,那些经年的石刻店铺早已成为时光的坐标,门前雕好或正在雕刻的墓碑倔强成了一种标志,比任何路标更直指人心。不记路的人,看到这个标记,大抵都会找到去西山墓园的路口。
沿着山径蜿蜒而上,薄雾中隐约可见墓园的轮廓。来这里的人,大脑往往一片空白,抑或陷入短暂而深遂的思考。路虽短,却能把你的心境从一个极端带入另一个极端。你要送行的人,此生难以再见。坑坑洼洼的土路,七扭八拐。县里多年没有修建这条路,估计也动了心思,让来这里的人和看望送别的人都走的慢些,多些对凡间的留恋,慢些别离的牵绊。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立民与我同在县城读书时,总对这片禁地讳莫如深。那座被岁月包浆的焚化炉,表面凝结的油脂折射出诡谲的光斑。风掠过颓垣,纸灰如垂死的蝶,在杨树叶的絮语中盘旋又坠落。那时烟囱吞吐的黑云终日不散,空气中漂浮着煤油与某种不可名状的气息,同学们戏称那是“生命的余烬”,却不知命运早在此处埋下伏笔。
33年后,立民也来到这里,化作青烟一缕,袅袅着奔赴天堂。
立民走的三日前,那个诡谲的梦境忽而浮现:空寂的村落里,陌生妇人将归途指向歧路,那句“我们殊途”的谶语,原是阴阳两隔的警示。
见到亲家时,我说起三天前的梦。亲家含着泪告诉我,立民就是从那时开始昏迷的……
立民看似柔弱,骨子里尽是刚毅的东西。她把身体的苦痛,像秘密一样深藏起来,只把灵魂深处的美好呈现出来,像一份标准的献祭。
古希腊哲学家爱比克泰德那句话说的很形象:我们登上并非我们所选择的舞台,演出并非我们所选择的剧本。然而艺术为了表达情感,演员努力表演,目的是让观众信以为真;而情感类似于普通话,不需要演技,讲一种芸芸大众都能听懂的语言,却很真实。
在病房见到立民那一刻,给我的不仅是惊愕,更像一种牵念刚要放下,却被另一种更为沉重的东西高高吊起。我在城里精心选了花篮,调侃着立民:给你送花来了……
她激动的双眼放出奇怪的光,仿佛看见某种东西点燃了她的灵魂,找到了归宿。命运总是先赐予美好,再施以残酷。一年多的治疗,不知她忍受了多少痛苦,却始终没有表露一点痕迹。化疗夺走了她的青丝,却让灵魂愈发澄明。
从见到我,她就挣扎着要起身,右手高高举起,指着站在门口的女儿,努力地连比划带说,呜啦着。见她切开的气管,我才恍然大悟:半年多来,为什么每次打电话她都挂机,只用打字回复。世界上许多看似温柔的东西,都源自它的强大,疾病亦是如此。
我赶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她越着急,越说不清,但我能明白她的心意。当监测仪的心电图陡然攀升,她再次焦灼地指向门边的女儿——切开的气管已封存所有叮咛,唯有眼波流转间,依稀可见当年那个在食堂偷偷塞给我饭票的女孩儿。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的我们,这些不足五斤的婴儿像群皱巴巴的雏鸟,她却总把饭盒底的米粒匀给更孱弱的生命。
再见面时,她已经躺在棺椁之中……
小城是契丹祖地,丧葬习俗至今保留契丹遗风。中午时分,西山的阳光格外耀眼,天气病恹恹的,空气里浸润着野菊花的气味,几只乌鸦在空中盘旋。简单仪式过后,便点燃了各种祭品。纸扎的亭台楼阁在烈焰中舒展筋骨,契丹遗风在火舌中苏醒。仪式是给活人看的,却极尽对逝者的安慰。
男亲友拿着长长的木棍,不时拔弄着、控制着火势;女亲友低声喊着立民的名字,泣不成声。立民母亲瘫坐在地上,看着火里的纸扎,还有不远处正准备点火的锅炉,想大声哭,又像怕扰了立民远去的魂灵,只好用双手不停地捶打胸口,压抑的呜咽混着木棍拨火的噼啪,在荒坡上奏响最后的安魂曲。
秋风袭来,周边的杨树婆娑舞动,相互点头,沉甸甸的叶子彼此低声倾诉着、哽咽着……
太阳渐渐西斜,阳光从高大的烟囱侧面倾斜下来,下意识地凝视着这里的一切:熊熊燃烧的纸扎,放肆的火苗随风闪动,仿佛在窥探着众生的表演,似乎又在等待着谁。
立民的新宅处于墓园较高的位置,据说风水不错。风水的底层逻辑,就是对优势资源的占有。这也符合她的想法。立民一直是要求完美的人,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也不愿让人看到自己病态的样子,她总是把最美的东西留给别人,包括容颜。
这里原本是坡耕地,虽与小城一路之隔,却远离纷繁世界。多年以前,英姿飒爽的玉米收割后,沟里向阳的坡地便密密麻麻建起制式的“房屋”,一排排黑色的石碑,标准统一的花岗岩墓穴,散布在梯田条地里,宣告着一种生命轮回的终结。
时至中秋,清霜光临山谷,头上是蔚蓝的天空,对面山坡长满枝繁叶茂的大树。这里春花不谢,秋月长明,对于另一个世界来说,就是言语无法描绘的天堂,但愿立民能领略到它迷人的魅力,令她的心扎根。守墓人栽种的白菜,毫无生气的保留着一点绿意,给这片漠然的土地,展现最后一抹生机;而待售的墓穴,正俯瞰人间——生与死的疆界,原不过是一抔黄土的距离。
暮色浸染西山,我想起宋人蒋捷在颠沛流离、饱经忧患中听雨客舟;易安居士鲜衣怒马的生活终成昨日,空余惨惨戚戚的绿肥红瘦,魂归帝所。文人墨客穷极一生参悟的围城,终在死亡面前显影:我们皆是时空的逆旅,在城乡的夹缝中寻找归宿,却忘了心安处自有万顷月光。
有些人终需告别,才会成长。住在心底的人,永不分离。这个春节依旧平淡如常,只是平添了深深的怀念与不舍。立民的一生,虽然短暂,流光一过,一瞬却能永恒,正如一看到秋水长天的浪漫美景,就会想到王勃从未离开。
孑立于城东长堤,脚下的暴河汩汩流淌;遥望西山,墓园沉浸在冬日的恬静睡意之中。忽然懂得:生命的壮美恰在于其看似的脆弱——大马哈鱼以血肉哺育河川,蒲公英借长风播种天涯,而人类靠着记忆的根系,在时光长河里构筑不朽的堤坝。世界生机盎然,生命并未远逝。尘归尘,土归土,最后都要回归自然。生命就是在这无尽的延续中留下的一张张剪影。
又一个春日开启,山风掠过碑林,携着野菊的清苦与纸灰的余温。我想立民墓前那株罗摩果,一定正蓄势待发,破土而出,那些蜷曲的嫩芽犹如立民临终前攥紧的掌心,把积攒了整个冬日的寒凉,以及无处诉说的心事,蓬勃地展示给下一个春天。像所有生物一样,以各自独有的密码,悄悄传递着生命的符号。当罗摩果炸裂的刹那,定有万千生命的密语乘着风絮,飘向诗意的远方。所有未尽的絮语,都将在年轮里长成新的年轮。
作者简介:
滕树海,男,中国水利作协理事、河北省作协会员,一级作家,著有《晚春的芦花》《乡愁》《绿水长歌》作品集三部,作品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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