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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宝蛋的除夕之夜
马芸（甘肃）
暮色将晚，空中飘起了雪花，李宝蛋高一脚低一脚，赶着羊群走在牧归的山路上。
这时的村里已经炊烟袅袅，爆竹声声，香味四溢，过年的氛围让平时寂静的村庄沸腾起来。家家户户都挂起了鲜艳的灯笼、贴上了火红的对联，在外打工的大多数务工人员早在除夕之前都陆续回来了。
六十多岁的李宝蛋和平时没有多大变化，挥着手中的羊鞭，从山中赶着这些唯一陪伴自己的三十多只吃的肚子鼓鼓的山羊，只是今天要比平时回来的早些。
当别人家的饭桌上早已摆满了色泽味香、品类繁盛、每道菜都蕴含着对新年美好祝愿的年夜饭的时候，他才圈好羊，简单的洗了一把手和脸，点上香，贴上对联。
全家团圆，儿、孙给老人叩头，长者给孩子们发着过年压岁钱，他们围坐在一起共享团圆饭，欢声笑语不断……。李宝蛋听着村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和隔壁邻居家的欢声笑语，心里五味杂陈，一阵阵失落。别人受过的苦他都受过，别人享过的福他可从未有过。从小失去父母的他，好不容易娶妻生子有了个家，可体弱多病的妻子还是早早离开了他，留下了两个八、九岁的儿子和五岁女儿。
这些年来，李宝蛋风里来雨里去，早早患上了风湿关节病，走路一瘸一拐的。只上过小学的李宝蛋除了种地就会放羊，好在靠着手里的羊鞭还勉强可以养活几个孩子，并供他们读书。大儿子聪明好学，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有了像样的工作，在城里娶妻生子。二儿子憨厚老实，上完初中就辍学打工了，这样也帮父亲给大哥贴补点学费，以后外面遇见一起打工的老实姑娘，好在不要多少彩礼，入赘给人家当了上门女婿，给父亲留下了几万块钱的外债。女儿虽然脑子聪明能读书，但家里没有人做饭，一个人收、种也是问题，只能上完初中就帮着父亲料理家务、放羊种地了。等两个儿子成家后，李宝蛋看着跟着自己受苦受累的二十岁女儿，也托人说媒给她找了户憨厚老实的人家出嫁了。
今年过年，李宝蛋知道孩子们都回不来，仅仅称了几斤排骨和猪头肉，买了一些糖果和蔬菜，还有一瓶二锅头。
等一切收拾停当，李宝蛋才凉拌了一碟猪头肉、一碟黄瓜，热了两个馍馍，用盘子端到炕上。拿出二锅头，取出平时不用的几个酒杯。李宝蛋坐到炕上，倒满两杯酒，左手端一杯，右手端一杯，嘴里喃喃的说道：“老婆，感谢你我夫妻一场，陪我风风雨雨几十年，吃了太多的苦，今天除夕之夜，我敬你一杯，愿你地下有知，今夜梦中相逢……”然后左杯碰右杯，扬起脖子，两杯酒一饮而尽。
李宝蛋两杯酒下肚，思绪万千，尽管在山上放了一天的羊，但饿意全无。在这灯火阑珊的除夕之夜，孑然一身，心事如泼。儿女们也常叫他去他们家，可大儿子买房落下了很多饥荒，两室一厅小小的房子三口人也住着紧张，他去也是给他们添乱，二儿子在别人家，好多事情也是岳父岳母说了算，女儿呢，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李宝蛋知道自己一个男人，不会收拾家，也不会说话，每次孩子们回来，看着这个杂乱无章、冷冷清清的家，也不舒服，再说他们也都有自己的事情。
李宝蛋自斟自酌，又给自己满起一杯，眼前老婆忙忙碌碌的身影晃来晃去，三个孩子小时候给他们磕头的样子就像放电影。那时候真的太穷，他给他们每人发二毛钱的压岁钱，一人一把洋糖，孩子们揣在兜里，如获珍宝。他们把洋糖剥的吃了，小小的糖纸压平，一张张存放在一起，能玩好久。日子清苦，可一家人过年热热闹闹，到处弥漫着年的味道。
李宝蛋边喝边接了几个孩子的电话，他告诉他们，说他的饭很丰盛，有鸡有鱼有肘子，还打开了他珍藏已久的一瓶六年西凤酒……李宝蛋听到很久未曾听到的孩子们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他心血沸腾，觉得这个除夕夜不是他一个，是一家人，孩子们都回来了。
李宝蛋跳下炕，穿好鞋，毕恭毕敬的说：“爸，春节快乐！过年了，我给您磕头，感谢您一直以来的关爱和支持，您供我读书，吃了太多的苦，儿子功成名就，可不能陪伴您身边……”李宝蛋跪下站起，认真的磕了两个头，又满满倒满一盅酒说：“爸，这杯酒是儿子敬您的，祝愿您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李宝蛋说完跳上炕，端起酒杯，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激动的说：“大儿子，爸不怪你，现在城里消费高，知道你也不容易，这杯酒我喝了”。李宝蛋说完，一杯酒一饮而尽。他又跳下炕，边倒酒边说，“爸，儿子回来和您过年了，媳妇和儿子陪着岳父岳母过年，他们让我今年回老家过年了，我给您磕头了，父爱如山，您的关怀儿常记心上，但愿您无疾无恙，笑口常开，凡事顺顺利利。”李宝蛋磕完一个头站起又说：“不磕了，不磕了，儿子能回来，爸高兴的很……”“爸，这头我应该磕，我妈走的早，您养我长大受了太多的苦……边说边跪下把腰深深的弯成一个圆弓，头重重的碰到地上……李宝蛋站起双手作揖后费力的上到炕上，端起倒满的酒杯，眼里闪着泪花，“儿子，这杯酒爸喝了，好好过日子，那里黄土也养人，是爸没本事，让你在千里之外生活，回家的次数不多……”他咕噜咕噜喝完这杯酒，又两手颤抖的倒满三杯酒，高声说：“干杯，新年快乐，咱们父子把这杯酒喝了，为我们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能这么开心而饮，为新的一年你们工作顺利干杯……”
李宝蛋两手颤颤巍巍，泪水一滴滴落在酒中，喝完一杯又一杯，冰冷的泪水把思念装满酒杯，敬无奈敬心碎，满嘴都是咸味，赴汤蹈火为孩子，付出一切不曾后悔。
村中烟花升腾，一片流光在雪花弥漫的夜空中绽放，守岁的人们谈着过去和未来，孩子们在铺满雪毯的院子里欢呼着跳跃着放起了烟花，好一个五彩缤纷的除夕之夜……。
雪，越下越大。李宝蛋躺在冰冷的炕上，做着甜甜的梦，孩子们都回来了……。
作者：马芸，生在北方的憨厚女子，初中文化，直率、真实、书香门第。幼受父亲熏陶，喜看书，爱诗文。喜欢一切接地气的人和事，喜欢从平常的日子中寻找灵感，在困惑中用文字安慰生活的无助。其诗歌、散文作品发表于《祁连文学杂志》《定远文学》《庆阳人在他乡》《西宁头条》《都市头条》《陇东报》《陇东打工文学》《陌上草根》《镇原百姓圈》等文学刊物和网络媒体。诗歌作品被选入《梦月诗潮·当代爱情诗选集》《高处风景低处诗》。
编辑制作：包焕新，甘肃镇原人，笔名惠风、忞齐斋主、陋室斋主，网名黄山塬畔人，曾任广播电视台主编，现为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书法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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