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 瘌 痢
文/江淑奇
麻城民歌《三百六十吊》,歌词直白,曲调清纯,民俗俚语,妙趣横生。淋漓尽致地刻画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年轻媳妇,与其极不般配的瘌痢头丈夫的对唱,听得人笑的打呛。而笑过之后,触题生忆,我陷入了沉思之中。今天我要专门说一说瘌痢。
瘌痢是一种由真菌感染头皮和毛囊造成永远失去生长头发的疾病。以前,社会落后,人们的思想观念迷信,根本不知道科学是个啥东西,得了瘌痢病,则束手无策。你随便到哪个村哪个塆,农村的孩子里面,至少有十之二、三不是痴呆傻哑,就是瘌痢头。新社会了,“一切为了人民健康”,不仅治好了现有的瘌痢头,还完全阻止了瘌痢的发生,后无来者了。
物以稀为贵,让我不禁忆起了曾经的两位瘌痢头干部。一个是u公社a大队的主任,是全面的瘌痢头,寸“草”不生,满头的镜子皮,太阳照在上面反光,人们曾送雅号“纪念章,闪金光”,红得一道火。没踏过学堂门,扁担倒下认不出“一”字这么一个人。别看是瘌痢加文盲,可权力大着呢!说要整谁整谁,说不发谁家的口粮就不发谁家的口粮。对着有文化的或认得两字的人说,你文章胀平了颈,好大个卵子用,就是不用你,怎么样!
公社时期普遍没有吃的,而他家有各个生产队五更半夜送粮食,送花生,送食油,还送柴禾,厉害吧。他小时候曾经放牛的那家地主,待他并不薄,热有热季衣裳,冷有冷季衣裳,而且也不缺吃。可他在“文革”时期,把老地主挂着方(南)瓜批斗游街,是因为老地主在自己的破墙边种了一棵方瓜。
贫下中农管理学校时,老师们,特别是阶级出身不好的老师,犹如老鼠见了猫,直打颤,搞得不好开你的批斗会,挖你三代的祖坟,甚至来你的武把子。
改革开放后,全瘌主任遭到人们的唾弃,了没希望,在抑郁中饮鸩自杀,给自己荒唐的一生画上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而c大队这个瘌痢更是个狠人。头瘌的不很,谓之“梅花瘌”,也就是“半瘌”。他以打人闻名,由一般的大队干部“打”到了公社“打办组”组长。一天,乘马岗区深沟大队的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挑着几十块磨石从公社门口经过,被半瘌遇上了。“站住,挑的么卵子?”答卖几块磨石换点小钱蔸油买盐。“这不是搞投机倒把吗?挑进去!”
进了公社后,开始了审问。“哪里的?”
“西边深沟的。”
“为什么投机倒把!写检讨书!”
“我不识字呢,写不倒。”
“你他妈的,投机倒把怎么会?写不倒也要写!”
“我确实写不倒。”
“那好,去向伟大领袖毛主席请罪。”
于是五花大绑推到毛主席像前,弯腰九十度低头认罪。老人腰弯久了,偶尔抬一下头伸一下腰,被半瘌发现,斥责不老实。于是,在走廊里挟来一扇石磨压在老人背上:“我叫你伸腰!”老人晃了两晃栽倒在地,砸到脚趾上了,鲜血直流,昏死在地。经过一上午的折磨,半瘌还未尽兴,认为“老货”太不经整。待其苏醒后:“你回家要好好改造思想,不干投机倒把,听到冇?”
于是,老人拄着扁担佝偻着腰,一瘸一拐艰难地歪出了公社的门。半个钟头才磨了二十来米远。在回头张望公社大门时,两行浑浊的老泪流满颈脖,煞是可怜。后来老人的情况究竟怎样,不得而知,因为那时候我们还是十一二岁的孩子,未有跟踪一看究竟。只知道老人的磨石被半瘌及其他公社干部拿回了家。
在后来全公社斗五类分子的大会上,半瘌连自己的亲姑母也不放过,上前就是一记连串耳光噼啪作响,如放鞭炮一般。并口中恶吼:“打死你这个富农婆!”并一把搡倒,上前还踹上一脚。够坚决的吧,够革命的吧?
半瘌因丧心病狂作恶多端,其子女也认为他做过了,得不到家庭的温暖,他也自觉有过,悬梁自尽,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时序代谢,岁月更替。新的时代,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科学技术的提高,治好了瘌痢头,斩断了瘌痢包括瘧疾、血吸虫病在内的多种疾病的根源。与此同时,“时代医生”也治好了“极左”、狂热、封闭僵化的恶症肿瘤,牛皮顽癣。实乃国家幸甚,人民幸甚。
(附:麻城《三百六十吊》片断:
女:说唱歌来就唱歌,
我有三宗不快活。
一冇靠都好丈夫,
二冇靠都好公婆。
清早起来梳油头,
三包眼泪四把流。
人家丈夫多漂亮哟,
我的丈夫瘌痢头喂,
瘌痢死了我自由。
男:你要自由就自由,
何必骂我瘌痢头?
世上瘌痢多的很,
又不是我一个人,
婊子婆娘昧良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