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鱼我所欲也章(四)
作者 沈亚春

罾是我们这里捕鱼的重要工具,它就是用鱼线织的一张很大的正方形的网,每边的长度叫“口”,比如说“九尺口”,“丈一口”,是指罾的边长为九尺、一丈一尺。一张罾上的网眼有稀有密,罾兜乃要密些,往四周逐渐变稀。罾的四方都用很粗的绳子穿起来,这个绳子叫纲绳,纲绳有两个作用,一是串起罾,二是把罾系到罾架(嘎音)乃上。罾有两部分组成,一是线织的网,二是竹子和树做的架乃,即罾拗。架乃是用一棵杉篙乃(细杉树,尺把粗细,丈把长)和四根竹子做成的,竹子杪乃一头系在网角上,另一头用绳子“撬”在对角的竹子上,由于互相对撬,这两根竹子就相当于一张大弓,两张弓就把罾给“弓”起来了。当然,这个弓最终都必须“借”杉篙乃的力才能“弓”得起来。杉篙乃带着竹弓“弓”起了罾,“弓”绑在杉篙乃的上部两尺乃的地方,杉篙乃的顶端再系一根更粗的索乃,最少有一丈几尺长,这样就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罾”。罾往水里一放,将索乃一拉,罾就拉出了水面,落在罾里的鱼就成了囊中之物。用罾扳鱼很是过瘾,它很有点“守株待兔”的味道,不用湿脚,在岸边上牵着一根索乃就可以等着鱼“自投罗网”,晴天、雨天都不怕,港里、窖里都能扳,嘈鱼、涨水都可上。罾扳鱼最好的还是发大水的时候,水一发,高处子的水往下流得疾,水流又混浊,大鱼、小鱼都放开胆子“赶水”,上流、下流乱冲乱撞,鱼就很好扳。扳鱼相当于“株守”,选择好口子很重要,口子好,游来冲去的鱼儿多,收获自然大。扳鱼看起来是一种“以逸待劳”的纯被动性守候,实际上技术性很强。“鱼过千层网”,这“过”是“漏过”的意思,也包含“路过”的意思。鱼路过不路过你的网,看你网安得怎么样;鱼路过了你的网,看你能不能把它扳起来,不让它漏掉。有经验的人凭手感可以知道鱼入没入网,该什么时候扳罾,早一秒和晚一秒情况都不同。罾我家也有,记得我爹也扳过一回两回,天亮时回来,卡箩都快张满了,白的鱼,黄的鱼,一条条活蹦乱跳,像刚起水的一样鲜活。我有回看人扳罾,是在一个连雨刚收的上午,天气还是阴沉沉的,只有近处的一角天空带着微微的亮色。扳鱼的是二队的必文叔,他的罾不大,丈把口,放在这里正合适,刚好可以把水面全部拦住,罾又可以完全落囊,上下的鱼既不能从上面飞过去,也不能从水底钻过去,罾口是它们的必由之路。这条港是从港北通过来的,必文叔架罾的地方选得最好,东边离三角氹不上百米,西边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是我们墩上前头塘的排水沟,港里的水从西边往东边涌,一片混浊,不少的水草和树棍乃在水里翻翻滚滚、沉沉浮浮,排水沟的水流得很急,上溜的鱼,下水的鱼,都要在这段港里来。三角氹是整条港最宽最深的地方,也是鱼栖息、活动最多的地方,现在大水一发,它们会更活跃地到这里聚会欢庆一年一度的“涨水节”,必文叔到这儿摆摊设点,生意怎么不兴隆呢?他把罾拗放在南岸的一个硬埠乃边,南岸是通行的大路,地势较低,港边好落脚,也开阔,架罾、拉罾都方便,如果,再往西边去一点,不仅失去了排水沟的地利,那里水面宽不少,他的罾拦不住整条港。我还清楚,那里的水面是“假宽”,靠南岸是一丈多的滩,水浅的时候这些地方都没有进水,罾要是架过去,只能是“空架”,鱼都会从罾底钻过去的。必文叔这地方选得好,架罾也有一套,罾不是平放到港里的,而是向上流微微的侧了一点,很好地起到了“拦”的作用。天时、地利都得到了,将不知他“鱼和”怎么样。水混了,鱼的胆子也大了;水急了,鱼的本领也高了,它们在水里乱钻,这里一冲,那里一冲,要是有大捞
子都可以捞到鱼。但罾也有弱点,就是不方便移动,不能追着鱼跑。港边来往的人也不少,必文叔手上拉着索乃,不时地和别人打着招呼,有时也会自言自语,和我好像也没有说过几句话,毕竟我还是“小不点”,但他的眼睛一直不离开罾,上下游的水花也不放过,一会儿拉一罾,一会儿拉一罾,鱼好像很厚,几乎罾罾不空。他拉罾的动作很娴熟,罾没有出水的时候,人拉得很稳,等到罾角出了水,鱼也加紧逃跑,人、鱼就比起了速度,拉罾的动作就要麻利好多。看鱼比吃鱼有味,越看越有瘾,特别是罾出水的那一刻,鱼在罾里挖起来跑,出现好几道水花,将不晓得鱼有几多,有几大,满怀喜悦地期待答案揭晓,心都要跳出来了。混子和鲤鱼是正经鱼,它们冲起的水花也大多了,一罾里有一条要精彩多了,有一罾,觉得更不寻常,我都担心罾吃不消,原来扳到了两条大家伙,一条有两斤多,另外还有两条鲫鱼,就这两条鲫鱼,也完全对得起一罾。除了这些“大观”,还有数不胜数的“微观”也很有意思。

由于传统的原因,团鱼、黄鳝、乌鱼等都不怎么受人喜欢,捉这些鱼也都是小打小闹,不过各有各的窍门。捉团鱼的都不是本地人,夏天里来,他们是“打团鱼”,两三个人在一起,下水时身上只穿一件裤衩乃,腰上缠着一条大白布,游到差不多人把深的地方就停下来,伸开双臂,张开手掌,向水里猛地扑打过去,水花立时飞了起来,同时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这怎么“打”团鱼呢?超华好像有点懂,说这响声,团鱼在水里听到就像是天上打雷,它们就会从水里钻出来四处张望。还没等我搞清楚所以然,就见有团鱼佬连身子带头往水里一钻,两脚一弹就不见了,再起来的时候,是双手空空地举着游向岸边,我们跟过去一看,他把腰上的布条子翻过来,一只大团鱼已然被他生擒活捉。他们冬天来的时候,挑着划桶和一根很长的鱼叉,另外还有杆篙子。划桶分两边,人坐在上面不必用手去划,只需要扭动腰,两脚有节奏地一踩一踩,它就往前跑,双手腾出来,拿着那杆鱼叉在水底密挨密乃戳,像电影《地雷战》中的鬼子探地雷一样乃戳戳戳。团鱼善于“崴泥”,入冬会蛰眠,鱼叉戳到它们身上,不会把它们戳伤,它们兴许还没有醒,团鱼佬就把钩鱼的杆子叉过去,钩到团鱼的颌边把它拉上来。

沈亚春,男,汉族,籍贯湖北省黄冈市黄梅县,黄梅二中退休教师,中教高级职称。系中国楹联学会会员,全国优秀楹联教师,湖北省诗词学会会员。诗联作品散见于湖北省楹联专辑,黄梅县诗联专刊。教学论文《把脉职业班主任》《炫耀》《智者的谎言》等发表于华中师范大学《语文教学与研究》专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