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绣红旗》二三事
文/杨庆华
“线儿长,针儿密,含着热泪绣红旗”,伴着这首耳熟能详的《绣红旗》,铁道兵的女兵、铁二代及军嫂们,在青岛、在巴马、在武汉、在仙桃,一次次地即兴演出,一回回地引起轰动,让人陶醉,使人沉思。随之往事一幕幕、回忆一幕幕而近前,烟雨一重重、山水一重重而远去……

(一)
记得20世纪70年代初,我在湖北沙洋五七干校附中读书。一个秋风送爽的星期天,我们年级指导员、《挺进报》的办报者唐祖美老师,带着部分同学徒步28里路,到钟祥县旧口中学参观勤工俭学展览,进行革命传统教育。
回来的途中,我们一行在汉江大堤上小憩,大家自然围成一圈,听唐老师讲故事:1948年初,我任重庆第二代《挺进报》的特支成员,特别支部由3位同志组成,都是20多岁的年轻人。李累同志任书记,负责收听、编辑,程谦谋同志负责传送、发行,我则负责刻印。由于叛徒出卖,程谦谋于1948年12月被捕,《挺进报》被迫第二次停刊。程在狱中受尽酷刑,坚贞不屈,没吐露半个字。他于重庆解放的前3天,被枪杀于渣滓洞监狱。
唐老师与程谦谋朝夕相处,配合默契。相约在重庆解放的那一天,一起绣红旗,一起在朝天门码头亲手升起自己绣的第一面五星红旗。此番夙愿未了,成为永久的遗憾。
讲起新中国的来之不易,讲起身边的同志抛头颅洒热血的实例,动情处,唐老师声泪俱下,我们的心灵受到强烈震撼。
一位东方破晓前倒下的英烈,怀揣着一颗鞠躬尽瘁的赤诚初心……

(二)
20世纪80年代中的一个夏天,我出差住在重庆朝天门饭店,与同事一起到朝天门码头附近的一个剧院,看歌剧《江姐》的电影。让人没想到的是,电影放完后,接着的是影迷见面会,我如获至宝、喜上眉梢。歌剧江姐的扮演者杨维忠老师、剧作者阎肃老师及其作曲者之一的羊鸣老师来到了现场。阎肃老师讲述了他们二上重庆、三下江南,体验生活、还原史实、挖掘素材、反复打磨的创作过程。
记得阎肃老师讲,在《江姐》试唱排练之前,有人说绣红旗一场悲悲切切的,主张删掉它。可公演后,从大众舆论与呼声中的反馈,绣红旗恰恰是《江姐》中最感人的一场。
阎老师接着说,时任总参谋长的罗瑞卿在观看《绣红旗》的唱词:“线儿长,针儿密,含着热泪绣红旗,热泪随着针线走,说不出是悲还是喜……”时,反复吟哦,提出建议,能否把“说不出是悲还是喜”改成“与其说是悲,不如说是喜”。陪同的空军司令员刘亚楼深表赞同:个人的一己之悲,终究不如革命大局之喜,两者孰轻孰重,确实可以也应该明朗地表达出来,这一定更符合以江姐为代表的全体难友的心声。
如此一改,内涵更加深刻,情感更有深度,唱词也更有意境。
一列透着谦逊、广博、儒雅、随和的将军及剧作者,怀揣着一团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三)
回想20世纪90年代末的一个冬天,我第三次去重庆中美合作所和渣滓洞缅怀英烈,再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英勇,什么叫坚贞。
当新中国成立的消息,传进白公馆监狱,罗广斌、陈然等5位革命志士含着热泪,制作了一面特殊的五星红旗,这面红旗对他们来说是胜利的曙光,是活下去的希望,更是心中至高无上的信念和荣耀。
他们把一颗红星绣在中央,光芒四射,象征着党。四颗小星摆在四方,寓意祖国大地一片光明,一齐解放。
一群无私无畏、心无杂念的革命者,怀揣着一份无怨无惧的命运担当……

(四)
武汉的绣红旗,则藏在和平解放的背后,那段波涛暗涌、惊心动魄的历史中。
不久前,我中学时期的学妹曾晓端告诉我,在汉口保元里9号,她的父亲、时任中共武汉地下市委书记的曾惇及其同事们,在国民党军溃逃,解放军兵临城下的“真空时期”,设立临时指挥部,用一部电话指挥武汉迎接解放的战斗,秘密掌控三镇的一举一动,直至解放军进城。
他们组织全市范围内的工运、学运及对国民党上层人士的策反工作,进行护厂、护校、护公共设施的活动,反搬迁、反破坏,保护了城市的完整,为武汉顺利接收打下了基础。
他们安排刘虹同志在汉口同兴里21号的家里,赶制红旗迎接解放军进城。经过一番策划,为掩人耳目,刘虹在大哥刘连庆陪同下装扮成富家子弟,以准备婚嫁为由,去绸缎店买回了两匹红布。在刘家的阁楼里,刘虹等人通宵达旦秘密赶制红旗。
5月15日清晨,武汉地下市委书记曾惇的夫人王一南怀抱着婴儿来到刘家,将红旗放在婴儿的襁褓里,几经辗转,摆脱尾随跟踪,终于把红旗送达安全地点。
随后,地下党组织指派专人于5月16日爬上武汉地标建筑江汉关钟楼,将特大红旗挂了上去,它标志着武汉从此走向新生。
为此,有人称赞曾惇夫妇是黎明前的“潜伏伉俪”,为武汉破晓东方作出了极大贡献。
一众提着脑袋黙黙奉献的武汉地下党群像,怀揣着一片不畏牺牲的城市底色……
难忘那一幕幕的《绣红旗》,带着一缕缕红梅的清香,走过了半个多世纪的时光。时代变迁,岁月更迭,江姐们的绣红旗,则历久弥新,持续散发着英雄主义的永恒光芒。在生死考验中铸就的红色基因,早已内化为中华民族精神的一部分,深入到千千万万人的心坎上。
2024.5.1.于武汉
槛外人 2024-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