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最忆是长安，踏雪归来是清欢。
塬梁起伏似柔胸，麦苗盖被躲迷藏。
慢呷仙藻茶馨香，吟罢埙曲七弦张。
最喜琼玉铺院落，一人一屋一日狂。
——孙小群《归来》
踏雪归来是清欢
作者：孙小群
朗读：朱 明
周末，迎着冬阳，我踏上了回乡的路，我要回到我惦念的草木香舍。草木香舍是我为老家的老屋起的诗意的名字，这里珍藏着我童年的欢乐和少年的梦。前年，经过简单的修葺，古朴的瓦房、种满花草与蔬菜的小院，让我几十年来漂泊的梦终于溯源找到了根。秋冬以来，我很久没有回去了，心里总念着老屋，念着院子里头的那些花儿。
前日一场纷飞的雪很快在城市里销声匿迹，在乡下，我却惊喜地闯入了冰雪世界，不期而遇的欣喜洋溢在我的眉梢、眼角。田野里，山坡上，背阴的道路上铺着厚厚的雪，晶莹的雪，耀眼的雪，诗意的雪。回乡奇遇玉沙寒，眼里眉梢尽是欢。一路琼花铺遍野，莹莹素毯喜迎还。即近村口，映入眼帘的是耸立的张学良公馆，它屹立在青龙岭上，也屹立在历史长河之畔。如今它是家乡的地标性建筑，更是我漂泊在外时魂牵梦绕的地方。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到青龙岭上转一转，聆听童年的嬉戏声，探寻少年求学的脚印，追忆往昔，静享清幽。相传闻太师曾兵败此岭，所以这里曾叫绝路岭，后来张学良将军选中了这个南依秦岭、西临平川的岭子建公馆，遂改名为“青龙岭”。走上坡岭，一条雪路向北通向一幢欧式建筑，那就是张学良故居。向南有一个很大的方形鱼塘，干涸的鱼塘里如今是一片枯草。鱼塘两侧是两排参天的皂荚树，它们像两排身穿铠甲的卫士，穿越历史的风云一直守卫着青龙岭和张公馆。在这个岁暮天寒的冬日，它们枝叶凋零，筋骨毕现，更显出苍劲雄奇之态。漫步在树下的小路，一首埙曲《故乡的原风景》便低吟浅唱起来。埙乐在这空寂的岭子上空萦绕回环，它飘上树梢，飞过沟壑，跑进小村……
几曲吹罢，我便搓着冻僵的手走下岭子，向村子里走去。村口，简洁创意的门楼上书有村名“藏驾庄”。相传村名缘自王莽追杀刘秀，刘秀却躲藏在这里逃过劫难。门楼下有副对联：钟灵毓秀民风淳，卧虎藏龙史迹长。在国家“美丽乡村建设”的号召下，村子铺上了柏油马路，竖起了太阳能路灯，马路边儿修建了花园。工匠们奇思妙想，水缸、瓦片、旧轮胎等废物利用，使小花园古朴新颖、别具一格。
到家了，打开院门，站成影壁的根雕手舞足蹈地欢迎我的归来。一院寒英扑面而来，在清冽的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静静欣赏多时，真不忍破坏了这一份纯洁素雅的冰雪奇缘。我小心翼翼地在雪地里作画、写诗。兴尽，这才踏入屋内，拿出笤帚开始扫门廊、小径上的雪。把院子里已冻蔫的花儿一盆一盆搬入老屋，祈愿花儿的根不至于冻坏。杜娟、四季山茶、墨竹、桂花树、酢浆草、石竹花等碧绿青翠，我看到有几朵粉色的石竹花竟然从雪里探出了头。当我察看鱼池里的鱼儿时，一条红红的小鱼正在厚厚的冰层下游动，让我安心落意。看到母亲上次回来时摘的柿子软了，于是我开始动手做柿子饼。当焦黄油亮、外焦里嫩、软糯香甜的柿子饼出锅时，别提多开心了。尽管制作过程中我的脚快要冻僵了，可心里却非常的开心满足。晚上有电热毯，有暖风机，温暖适宜，好梦安然。
翌日，阳光清冷，“朝来试看青枝上，几朵寒酥未肯消”，花园里、菜圃里还是莹白一片。根雕影壁的背面积的一片雪在阳光下仿佛是镀了银，闪闪发光。一个人的饭食非常素简，早餐柿子饼加鸡蛋汤，中午蒜苗炒鸡蛋拌面，从舌到胃到心都是浅浅的欢喜与满足。剩下的时间便任由我挥霍了。一首首埙曲在空旷、静谧的庭院上空飘荡，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有了生命，卯足了劲儿地表达着自己。或嘹亮婉转，或低沉缠绵，它们跳跃着，飞旋着……引来几只喜鹊在柿子树上一会儿侧耳倾听，一会儿紧随乐曲叽叽喳喳地唱。一曲曲吹罢，我又弹起了七弦古琴，清幽的琴音宛若深山幽谷之间的潺潺流水，清澈灵动，纯朴古雅，涤荡身心。
间隙，慢品一杯热茶，暖暖手，放空自己。时光静好，岁月清浅。老屋门口的木刻对联：竹雨琴音山侧耳，梅香诗韵月倾心。这是由我撰联，著名文化学者孙见喜老师挥墨书写而成的。我静听天籁之音，天籁也聆听我意；花香诗韵芬芳我心，我心也将日月解析。慢呷仙藻茶馨香，吟罢埙曲七弦张。最喜琼玉铺院落，一人一屋一坐忘。梦里最忆是长安，踏雪归来是清欢。当我再次出发奔向城市时，我身轻如燕，身心愉悦，仿佛全身的血液都经过了过滤。是这一场雪清洗了我的杂念，是这一日的清冷沉淀了烦忧，是这里存储的回忆温暖了我的身心…… （发表于2024年1月10日《文化艺术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