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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洪明 画
仅有科技是不够的。要警惕人造物形成的新壁垒
——题记
1
再没有阳光可信赖
白日的百叶窗，决定亮度
人造云像法官头上的假发
粗暴主持裁决——白日
阳光，出自不同的嘴
强盗也是慈善家
再没有不带阴影的阳光
海底光缆向世界网传药方
——一副普世的壮阳药
实验室提取历史皮屑
复制帝国的光环
爆笑抄袭宇宙爆炸制作爆款
太阳系在每个密室诞生
黑客披着阿波罗斗篷
一夜间，满城都是雪白的幽灵
流浪地球把手伸向资本
它已厌倦所有经典的絮叨
阳光——迄今最光彩夺目的谎言
还在欺骗那些相信公正的人
比如蚂蚁或科莫多巨蜥
真相是，穴居使他们免于灭绝
时尚的阳光房成了鬼屋
人给自己设下永恒圈套
终于儿孙和未来都逃不掉了！
资本先制造绝境
再设计一款必火的游戏
——密室逃脱
赢家胜在领先一步
小男孩【1】或闪电小子【2】
天真的是你还相信天真
人瞬间气化
路上留下模糊的黑影
灵魂不朽，莫不如此吧！
时间贞女被加速度干成荡妇
钟表滴答地催逼：快！快！
慢遭遇技术阉割
落伍成为太监，穷人鞭笞自己
追赶，他们不知道
财富和勤劳没有关系
是电动车的限速
注定了他们硬不起来
挖煤的人不算最黑暗的
最黑暗的要属程序员
他们顶着天才的光环埋头虚无
来不及抬起头看一眼日出
再没有可仰视的月空
白日研磨成豆腐脑
伟大的脑瘫主持晚宴
地球一卵，鸡蛋或恐龙蛋
吃挖出吃的无底洞
不留遗恨，清空地球
再没有月亮的神话
【1】指美国投放在广岛的原子弹
【2】指金融记者迈克尔·路易斯所著《闪电小子》（Flash Boys）。发表于2014年，通过对股票市场高频交易深度研究，作者发现股票市场是个由速度和算法决定的世界，纳秒级别的速度加上电脑算法，使得要想从这一新型市场上获利，交易速度必须接近光速，在获取信息上取得以纳秒计的领先优势。在路易斯的描述中，市场正在变成阶级系统的角斗场——只有资本拥有者才能得到入场券，对于小资产者来说，市场的公平交易完全消失了。
2
镶金菜谱，恰好翻到一只眼球
椭圆型餐桌
朝霞和彩虹的煎饼果子
一碟残星爆豆
加点胡说八道色拉
恰好
遥控机器臂从大洋彼岸
端来涮全球火锅
几片火腿
蘸着
政治家或明星丑闻的佐料
乌克兰或加沙
笼罩着烟火气
饿了吗？
十分种快递香肠导弹
俄罗斯或美国口味
免费送一杯眼泪
或以色列咖啡
地球这个披萨
还可以切得更碎
有你从未品尝的口味
饿了吗？
3
灵魂有十个IP
肉体的头像更多
翻墙或摸黑进入内存
自由
压缩的三明治
远程偷窥数字乳房
唯心的物质时代
情爱直播上了热搜
高潮处，AI露出坚挺的
阳具
迎面走来
或与我擦肩而过
人
披着大厦
外套
建筑的空壳
走到哪儿
都搭在他们身上
他们
不觉得沉重和压抑
人们通过着装
把自己打扮成大厦人
钻进电梯
从地下室上到50层
他们穿行在
自己的裤管里
设计师规划每个人身段
披着城市名牌
他们瘦弱
像一群踩高跷的皮影
4
多好的创意：
把孩子
塞进充气鲸鱼肚子里
然后用泡泡机
打出
孩子
和一群泡泡
飞向空中
此时，无人机在空中
释放下巨幅彩带
上面写着：
飞向泡泡的世界！
5
居然有人
站在楼群阴影里
辨认草房
企图从火山岩浆中
捡回松果
信任点击量
伪造早已经通过伪造
成真
抱怨的人十有八九
老了
年轻人
没什么不被允许
骗子和骗子互称君子
最傻的要属
抱着石头潜泳的人
6
把脸描绘成太极图
在八卦里跳广场舞
阴阳
毁灭与再生的动力
混沌不明的初始
老子
在口水里浸得发臭
自称老子的人
多是无赖
依靠“上善若水”
掌控一方
一边做恶
一边说：大道自然！
孔子们
逆来顺受
在自己身上
敲进忠孝的铜钉
用跪拜和反省加固
软骨头把一生
打磨光滑
阿弥陀佛！
安！
都安吧！
只有盗匪飞檐走壁
施舍
念佛人手串
鼓励他们
把传统文化发扬光大
电视和网络
诗歌贩子红得发紫
他们
一边背诵苏轼的诗
一边带货
这个时代特别适合
耍聪明
他们用经典
撩拨大众的痒痒肉
大众受宠
推动流量经济
中国式的财富论
让哈耶克目瞪口呆
全国上下带货
就连足球和足球官员
都不闲着
流行穿戏服的时代
街头和家里都是演员
有三个秦始皇
从古街巷走过
有一百个林黛玉
手拿团扇哀愁
却不见一个济公
也没有一个孟姜女
7
一只蜻蜓
在两辆
相向行驶的汽车之间
飞
蜻蜓
每次触碰到汽车前端
折返
直到被相遇的两辆汽车
撞死
那只蜻蜓
曾经是一只苍蝇【1】
而两辆汽车
曾经是
两辆自行车
希特勒进军维也纳时
我还没出生
那只往返的苍蝇
根本没有死
它转身换了一套服装
就成了蜻蜓
就像战争贩子
成为经济学家【2】
你不能说
这只是个数学假设
就像你不能说
原子弹是超级礼花
多么相似
原理，无限递延
蜻蜓迭代成无人机
汽车迭代成
航母
无畏的数学
人被减掉或整除
由0组成的数列
在矩阵中哭泣
注：【1】一个关于数列的经典故事。两辆自行车在相距20公里处以每小时20公里的速度相向行驶，苍蝇从向北行驶的自行车前轮以每小时15公里的匀速起飞，遇到向南行驶的自行车前轮时折返，直到苍蝇被自行车压死。求苍蝇行驶的距离。
【2】指美国数学家从参与原子弹研究到发明《博弈论》的时代转化。代表人物如奥本海默、冯·诺伊曼、纳什等。
8
喷泉们的嘴保持
模具的统一
它们吐出的水柱
不会超过限高
大家抢着发言
说的都差不多
它们制造
水对水的吹捧
围拢在一起
从你嘴里吐出的
又经他的嘴吐出
一片繁华
水池中
电线加了绝缘层
水池下面
还有一个隐秘
管道
有人在别处
控制开关
喷泉的管道
和整座城市相通
一阵大风吹来
喷泉的水柱四散飞溅
9
冬日，雾霾
统治一天好时光
狗叫和刹车声
回应天地
混沌
人们低头赶路
无暇忧伤
后面的人推着前面的人
挤进地铁
年轻人手拎
简陋早餐
匆匆钻进写字楼
保险和信贷推销员
不停打电话
房地产中介
改行做快递驿站
门店倒闭
像流感一波接一波
禁语
舌头在每张嘴里
结网
道路表面粘稠
我听到
从高空发出
油腻号令
此刻，我手握一枚柿子
就像握着
众生的心脏
光
迂回行进
耗散自己
尘埃
集体在空中跳舞
10
落尽叶子
树露出树疤
麻雀黑压压
压弯树枝
初冬，理解虫子
不用知识
我趴在地上
一动不动
汽车
驶向最后的报废
我期待
它拆解成雪花
偶尔，我也去老街
转转。那里
被穿着古戏装的年轻人
占领
清洗大厦的人
悬在半空
生存把他提升到
危险高度
诗人
也如高空作业者
他冒险
擦拭灵魂的玻璃
满地落叶
我突然想到
一个许久不再用的词
庶民！
医院挂号大厅
菊花簇拥盛开的病容
11
对地球仪耳语
我转动
空脑壳
窗外细雨
陶渊明
披戴蓑笠
打理田园荒秽
他拔草
样子让我想到
华兹华斯
侍弄湖畔的韵脚
退到时间之外
看画
故意不看清
年代
我旋转地球仪
故意不看清
国别和山水
这不是我的时代
这里
没有我要的生活
优雅隐藏被胁迫的屈辱
哪里不对劲
我不该说那么多
好话
我不该
对一群骗子
彬彬有礼
我不关心菜谱
但我关心通缉令
海盗和狮子
这个世界
被规划毁了
我关心
午夜的呻吟与哭泣
你们
没有握过衰朽的手
你们沉溺
重复开始的游戏
你们
从不觉察
深潜于脑前庭的晕眩
我知道
对你们说什么
都是白说
去争取
早已分配好的奖赏
把自己的影子
从墙上剪下来
填充眼前空白
这不是
可以说真话的时代
真诚会惹怒湖水
惹怒狗
一群鸭子
不配听到天空的风笛
但是，它们
在水里和岸上
都叫得正欢
2024年1月
李德武，1963年生于辽宁彰武，1982——2002，居于哈尔滨。2002至今，迁居苏州。著有诗集《窒息的钟》《李德武诗文集上下册》，哲学诗学随笔集《挣脱时间的网——从芝诺的两个悖论说起》《在万米高空遇见庄子》，批评文集《气质•语言•风格：李德武诗画评论》等。主编民刊《玩》。
《南方诗歌》2024年二月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