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山径文学社推介
(曾恒长篇小说《大东路》连载)

(2023年9月团结出版社出版)
·
第044章
飞雪小姐
·
001
母子二人近在咫尺而浑然不觉,直到有一天,做母亲的忽然发现整天在眼前晃晃悠悠,碍手碍脚的人儿正是自己的血脉骨肉,却已人去楼空,再也回不来了。
曹飞雪挥泪如雨,泣不成声。秋月也陪着她一起流泪,她无法安慰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待得飞雪平静下来,陈天鹏说道:“贾叔带着小六子在坡子村一住数年,那地方非常偏僻,爷孙两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很清苦,有时候连红薯都吃不上。就因为担心你回去找儿子,他们哪都没去,住在那里一直没有动窝。去年,日军攻陷长沙,爷孙二人下山去拣洋落,这才碰上我们。离开坡子村的前一天,小六子在藩镇受了枪伤,贾叔急得六神无主,哭泣不已。后来,我们在黑云寨遭遇豺狗袭击,贾叔受了重伤,他担心自己的生命忽然离去,便以一条夜光石项链为信物,嘱咐我们日后看护小六子,为他寻找亲生母亲。”说到这里,陈天鹏掏出一副锦囊,伸手递给飞雪:“现在,总算找到了项链的主人。”当时,曹老太医坚决不收酬金,曹三妹却要摊开一堆首饰翻看,陈天鹏就闪过这样的念头:她会不会是贾叔要找的人?曹三妹来到营地后,陈天鹏的猜测又近了一步,为了试探曹三妹的反应,他特意让秋月把夜光石项链戴出来。
曹飞雪看也没看,随手把锦囊推向一旁。儿子已经离开人世,永远回不来了。此时此刻,在她心里交织着无尽的悲伤和后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片刻,陈天鹏又拿出一个绣花荷包放在桌上:“这个荷包亦为贾叔所赠,如今一并交还给你,物归原主。”
曹飞雪抖动荷包,从中拿出一把纯金钥匙来。一见之下神色大变,猛地一下站起身来:“这是半天云的东西!那一年,他拿出这把钥匙送给我,说是专门为我配置的,名为‘香闺蜜匙’。我为半天云所掳,遭受了七年的囚禁和蹂躏,这把钥匙镌刻着我七年的血和泪。”
陈天鹏甚为惊愕,连忙安慰她道:“半天云已经死了,所有的苦难都已成为过去。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忘记他吧,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天杀的半天云,终归不得好死!”曹飞雪恨得咬牙切齿,久久不能平静。过了多时,曹飞雪拭干眼泪:“陈长官,你可知道这把钥匙的作用?”
陈天鹏茫然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曹飞雪:“这把钥匙,可以打开黑云寨藏宝洞窟。”
陈天鹏:“黑云寨当真有藏宝啊?所幸钥匙失而复得,恭喜!”
曹飞雪狠狠地盯着那把纯金钥匙,良久,她将钥匙推了回去:“陈司令乃是人中龙凤,势必走马天下,这把钥匙当可助你一臂之力。”
陈天鹏慌忙摆手:“飞雪有所不知,长沙会战之后,304团溃散。我虽然做了抗日纵队的司令,也是浪得虚名。时至今日,天鹏蜗居大山之中,也是身不由己,若非仗着杜将军与我有同窗之谊,诸事为我着想,恐怕也没有人来关心我这个落魄司令。到了这步田地,陈天鹏何德何能敢拿这把钥匙?”贾叔生前曾经数次言及洞窟藏宝,陈天鹏或是狐疑重重,或是一笑置之。在他内心深处,宝藏传说就如天上的浮云,缥缥缈缈难以落地。
·
原以为只要道出钥匙的秘密,陈天鹏定会带上人马去把那藏宝洞窟翻一个底朝天,哪知道他不为所动,这使飞雪感到意外。过了一会,曹飞雪又道:“陈长官,如果我告诉你,黑云寨的洞窟藏宝可以助你拿回一个304团,或者一个304师、304军,你要不要去走一趟?”
此话一出,陈天鹏心头顿时翻江倒海。果真如此的话,一年来的压抑和屈辱必将烟消云散,从此以后扬眉吐气,再也不会受那失去番号之辱。转念又想,陆军部取消304团的番号已是既成事实,若想恢复番号,操之过急只恐竹篮打水一场空。思索良久,缓缓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飞雪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我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当不当讲。”
曹飞雪:“请讲。”
陈天鹏:“飞雪医术高明、年轻貌美,杜长官慧眼识珠,对你心存爱慕。你们二人若是能够成就一段姻缘,再去取出宝藏,岂不是两全其美?”
曹飞雪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语气也急促起来:“陈长官,此事与姻缘无关!”
陈天鹏坚持道:“我觉得你们挺般配的,现在都还年轻,日后再添几个孩子也不是问题。”
听得此言,曹飞雪忽然一下又伤心起来:“小六子走了,飞雪没有对他尽过一天做母亲的责任,于今想来,心里也是后悔莫及。飞雪感谢陈长官,感谢秋月,感谢你们将他视为亲人,让他度过了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说到这里,曹飞雪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陈天鹏的眼眶也湿了:“贾叔、小六子都是我们的亲人。我没有保护好他们,我这个司令,真的没用啊。”
“不怪你。”曹飞雪擦干脸上的眼泪,重新回到原来的话题:“洞窟之中设有机关,开启洞窟之门须得胆大心细。唉,还是算了,陈长官若是实在不感兴趣,飞雪便将钥匙扔下山谷,从此断了这桩念想!”
眼看飞雪的态度如此决绝,陈天鹏只好站起身来:“这样吧,陈天鹏权且代为保管这把钥匙,飞雪日后可以随时来取。”
·
002
第二天一早,杜雷急匆匆地找到陈长官:“我家司令昨天晚上闹肚子,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消停。”他说杜司令不准说,是他私下里跑出来说的。陈天鹏一听,抬腿就往老杜那边走,推门一看,老杜正好坐在床上,脸上罩了一层酱黑色的云雾,眼睛也扣了一圈。陈天鹏一惊:“你这是唱的哪一曲,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就闹肚子了?”
“呵呵,”杜铁鼎最怕别人说他有病,抖起精神说道:“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昨天的酒太爽口了,喝得有点过量。”
陈天鹏:“不对呀,我们一起喝的酒,我怎么就没事?”
杜铁鼎:“实话和你说吧,我的肠胃有点小毛病,平时也没事,抗一抗就过去了,今个不知怎的就闹了一个晚上,兴许是水土不服。”
陈天鹏:“水土不服?以前怎么没有,让飞雪给你看看。”
杜铁鼎:“不用不用,她那张嘴可厉害了,我还是离她远一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暗自高兴。
陈天鹏:“你这不是扯淡吗,一个大男人别这么叽叽歪歪的行不行,有病就得找大夫,我去叫她。”
杜铁鼎:“别呀,这点事我还死不了。”这趟上山,他原是盘桓一两天就要走的,不想肚子偏偏跑出来闹事,心想多待几天也好,正好和那三妹大夫套个近乎。正在胡思乱想,腹部又传来一阵咕咕咕的响声,赶紧捂住肚子往茅房跑。好不容易解决问题,出来一看,陈天鹏尚且候在原地。杜铁鼎再也不好意思逞强:“还是我去看她吧。”说罢,自个儿迈着方步往医务室走去。
曹飞雪一回头,身后冷不丁地站着一个人,把她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嗨,杜长官,你干嘛!”
曹飞雪这么一咋呼,杜铁鼎也是一顿慌乱,差点就把拉肚子的事忘掉,结结巴巴地道:“飞……飞雪大夫,我也没什么事,只是随便走走……随便走走,顺便过来看看你。”
曹飞雪的脸一下子就拉长了:“我说杜长官,你可真的是游手好闲,一大早地说来看我,我天天都在这里,你没看过呀,这不是成心吓人嘛。”
听她这么说话,杜铁鼎反而笑了:“算你说对了,我就是闲来无事嘛。要不,我们一起去散散步,看看风景,如何?”
曹飞雪啐道:“说什么呀,我这里正忙着呢,要看风景你自己去,别在这里碍事。”
杜铁鼎心道再怎么着我也是个少将司令官,我就不信没办法治你。当下把手一叉,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飞雪大夫,实话告诉你吧,我确实是来看你的。我的肠胃受了风寒,拉肚子。”其实,他仗着一副战场上滚打出来的身子骨,压根就没把这个当回事。
曹飞雪觉得这句话不像是开玩笑,走上前来细看,只见他的脸上浮着一层黄疸,双眼围着明显的黑圈。曹飞雪把门帘一掀:“你进来躺下,我给你检查一下。”
杜铁鼎想说拿点药就行了,用不着这么麻烦,但那曹飞雪就是一种命令式的口气,杜铁鼎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两条腿却是魔怔般地跟着曹飞雪走,乖乖地躺在一张光溜溜的板床上。
曹飞雪拿过一只听诊器:“解开上衣,深呼吸。”
杜铁鼎闭上眼睛,他感到有一双柔软的手在按压他的腹部,又有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在他身上四处游走,搞得他很不自在。好在两边都有帘子挡住,总算是没让躺在床上的伤兵看见自己的熊样。这时候,他又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感到四肢百骸都舒服透了。他一晚未睡,身体有点疲惫,不大一会,居然躺在硬板床上睡着了。
·
一觉醒来,杜铁鼎发现自己回到了原来的小房间,他坐起身来:“我不是在医务室吗,怎么又回来了?”哪知费劲过猛,突然一阵眩晕,顿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杜雷上前给他捶背:“司令,你在检查身体的时候睡着了,那个女大夫说你不能住大病房,我把你背回来的。她说你腹泻的毛病很麻烦,要长期吃药。”
杜铁鼎:“扯淡!我就说了不该去找她,那个女人特别八卦,捡到芝麻当西瓜。”
杜雷:“她还说你要卧床休息,不可以出门乱走。”
杜铁鼎哪里肯信:“别听她瞎扯,走,我们去林子里散步。”
哪知刚一出门,飞雪大夫就来了:“咦,你怎么出来了,赶快回去躺着。”
杜铁鼎:“呵呵,我是一个军人,随时都要上战场,怎么可以躺着?”
飞雪大夫:“还上战场?你走几步试试,脚下是不是软绵绵的!”
“什么软绵绵……”杜铁鼎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忽然脚下一软,差点摔了一跤。
“是不是腿脚酥软,还有点头晕?”飞雪大夫将三袋药粉交给杜雷,吩咐他道:“一天三次,必须按时服用。”说完,转身就走。
杜铁鼎叫道:“我说飞雪大夫,我也就是有点腿软,这不是常有的事嘛,你让我吃这些药粉子干吗?”
飞雪大夫:“哟,讲条件是吧?告诉你,这种药粉很难吃,还有毒,就是专门给你吃的!”
杜铁鼎心里慌慌,嘴上反而笑了起来:“嘿嘿,吓唬谁呀?”
飞雪大夫:“你腹泻的毛病应当有些日子了,最近越闹越勤,时常伴有腹部疼痛。给你做检查的时候,秋月、小兰都在,我们发现你不是单纯的腹泻,还有一点别的毛病。”
杜铁鼎听得不耐烦了:“你这不是吊我的胃口吗,到底有什么毛病,说!”
飞雪:“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你要真想治病,就得乖乖吃药。”
·
晚餐的气氛有点压抑,桌上没有酒也没有肉,只有几道小菜。杜铁鼎道:“天鹏兄,你这也太小气了吧?”
陈天鹏笑道:“你的菜谱可是飞雪大夫钦定的,我这不是也陪着你吃素吗。别急嘛,等你肚子好了,我们到镇里去吃大餐。你不知道吧,飞雪的父亲是大清朝的御医,飞雪继承父亲的衣钵,是全邵阳最好的大夫。她让你吃药,你就不能叫苦,她让你打针,你就不能喊痛。夏季来啦,山里凉快,你可以在这里慢慢养病,还可以和飞雪大夫那个……花前月下联络感情,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嘛。”
“哈哈……”杜铁鼎开心地笑了起来。其实,身体上的毛病他很清楚,只因忙于带兵打仗,多是找点止泻的药吃了就算完事。不过,细想飞雪说过的话,觉得很多地方也都对得上号,他不得不服:“这个女人确实有两把刷子,我的毛病她都看出来了。”
陈天鹏笑道:“杜司令生了病,飞雪表面上不说,其实心里着急,生怕出了什么纰漏,还把秋月、小兰叫来会诊,那可是一群女神医在给你看病哦。”
“没那么严重,女大夫就爱小题大做。”吃过药,杜铁鼎感觉好多了。眼看四下里没人,他又问道:“你说那个飞雪大夫,人长得像牡丹花一样漂亮,就是身上带刺,能看不能碰,近不了身啊。”
陈天鹏笑道:“当然啦,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那牡丹花乃是花中之王,色泽艳丽,玉笑珠香,如果没有一身的毒刺保护自己,那还不是早就被人采走了?你若是真心喜欢人家,就不妨安下心来住一阵,待到花开时节,连人带花一块拿下。”
杜铁鼎:“行吗,你可别吊我的胃口。”
陈天鹏:“怎么不行?不过,你可得下点真工夫。”
杜铁鼎:“天鹏兄,我的魂都被她勾走了,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听你的,既然来了,那是非得把她拿下不可的!”
陈天鹏:“此话当真?”
杜铁鼎:“绝对当真,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
陈天鹏:“不过,我好像听说,你在家里还有一位?”
杜铁鼎:“嗨,这你也知道,可不许乱讲。那是童养媳,包办婚姻害死人呀,那个不算,我没和她圆房就出来了。”
“是吗?”陈天鹏松了一口气,却又有点为难:“不过,飞雪的性情孤僻,要想成就好事,你还得有点耐心。”
杜铁鼎急忙表态:“我的亲哥,我就住在山上耐心地等,直到她愿意嫁给我为止,只要你别怪我赖在这里白吃白喝就行!”
·
003
转眼过去了一个多月,实可谓有追求就有寄托,这些日子杜铁鼎一日三餐,吃药睡觉,乖乖地窝在小棚屋里,再也没像以前那般有一搭没一搭,无头苍蝇似的在营地里瞎转。
飞雪、秋月二人推门进来,要给杜司令再做一次腹部检查。杜铁鼎也不多话,非常配合。检查过后,飞雪与秋月相视而笑。这一段时间,几个女人当真把一个威风八面的少将司令治得服服帖帖。
飞雪:“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杜铁鼎:“没有什么感觉,感觉很好。”时有时无的腹痛消失了,杜铁鼎感到浑身充满力量,似乎又回到了原有的状态。
秋月笑道:“恭喜杜司令,你可以下山了。”
杜铁鼎以为自己听错了:“是吗?”
飞雪点了点头:“是的,你可以下山了。你这样的病例,西医没法用药,我们采用了中西结合的办法,效果很不错。”
“这么说,我自由了?”杜铁鼎愣了一会,忽然说出一句酸不溜秋的话来。
飞雪说道:“你得好好感谢秋月,秋月使用干爹留下来的祖传秘方,拔除了你身上引发腹泻的病灶。”
秋月说道:“幸亏三姐加了几味引药,要不我也不敢乱用。”
杜铁鼎笑道:“我就说嘛,一点小毛病死不了。”
飞雪说道:“小毛病,你说得轻松!”
“哦……哈哈,大毛病,你说大毛病就大毛病。”杜铁鼎笑嘻嘻地改口:“谢谢二位神医,老杜这厢有礼了!”看着飞雪与秋月远去的背影,杜铁鼎在门口站了好久。
·
明天就要下山了,杜铁鼎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想着下山之前该和飞雪说几句话,不知不觉地走进了医务室。飞雪正在指挥几名男兵替重伤员翻身,伤员身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盖。杜铁鼎触景生情,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说,那天我在医务室检查,怎么一下子就睡着了?”
曹飞雪:“你是特意来问这个的吗?”
杜铁鼎:“也不是,我就觉得有点怪,要在平时,我的瞌睡也没那么重。”
“没有什么可奇怪的。”飞雪淡淡地回道:“其实,那次你给山上送药,我发现你面色蜡黄,曾经想要提醒你,可你偏生油腔滑调,也就没理你。这一回你突然腹泻,我就想你可能还有其他毛病。你躺下的时候,应当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那是催眠的。你入睡之后,我们给你做了一个全身检查,检查的结果很不好,你的下腹部位有一个硬块。”
杜铁鼎一听,整张脸立刻涨成了猪肝色:“你们那天……”他想象着自己被几个女人扒得精光的样子,心里有点愤愤然了。不过,他的愤怒对曹飞雪根本就不起作用。曹飞雪接着道:“那个硬块就是你经常性腹泻的病根,算你命大,老贾留下的医书有专治硬块的秘方。秋月根据你的脉象,每日里酌情添减方剂的用量。用药过后,你下腹的硬块消失了。”秋月不是医家出身,但她凭着干爹的《药理自评》和《方剂密谱》,与飞雪、小兰日夜研究,居然治好了杜司令的怪病,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杜铁鼎反而有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硬块又怎样,拿着鸡毛当令箭……”
曹飞雪瞪着他道:“你说什么,给你治病还不领情是吧?那个硬块在你的肠道里慢慢长大,如果放任不管,用不了几个月就会撑破你的肠子。”
杜铁鼎傻眼了:“它会长大?”
曹飞雪:“你的脉象散乱不收,说明在你体内的硬块生长速度很快,并且造成你经常性腹泻。”
杜铁鼎:“别说这么深奥,简单点。”
曹飞雪:“简单点是吧,我告诉你,在你肠道里的硬块一直都在吞噬你体内的营养,导致你的脉象散乱、畏冷畏寒。只有去掉硬块,生命之火方可归流入海,奔涌向前。”
杜铁鼎倒吸了一口凉气:“我也就这点小毛病,你整出这么一套的理论来了。”
曹飞雪:“我再说一遍,你不是小毛病。硬块虽然消失了,但你还要继续服药,不许喝酒。”
杜铁鼎:“不喝酒哪行,我也就是那点爱好,走到哪里都惦记着那一口子。”
曹飞雪:“不要命你就喝。好啦,带上药粉下山。”
·
004
杜铁鼎:“要我下山可以,我有一个条件。”
曹飞雪:“你还有条件?”
杜铁鼎:“呵呵,我的条件很简单,你得跟我一起下山,做我的夫人!”
曹飞雪:“你胡说什么,我警告你啊,你要是再敢这么油嘴滑舌,我把你的药粉扔到水沟里!”
杜铁鼎:“飞雪大夫,你救了我,我得知恩图报。你就好人做到底,嫁给我吧,我杜铁鼎对天发誓,一辈子疼你爱你,把你捧在手心里。”杜铁鼎搜索枯肠,恨不得把那些缠绵悱恻的妙语佳句全部搬出来。
曹飞雪眼睛一瞪,拂袖而去。
你说这杜铁鼎原是一员战场上的悍将,走上情场也是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第二天,曹飞雪接到一张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十二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曹飞雪劈手就把纸条撕成两半,气呼呼地扔到陈天鹏的桌子上。
陈天鹏一本正经地把纸条并拢来,看了之后笑道:“好事呀!杜将军为人坦率,一表人才,且是黄埔军校的高才生。恭喜!你要是嫁了一个这么优秀的男人,那可是福星高照啊。”
曹飞雪急红了脸:“黄埔军校的高才生又怎么啦,天下的女人难道都要嫁给黄埔生吗?”自打黑云寨逃回家中,倾慕她的美貌,为她心动的男子几乎踏破门槛,但若提起婚姻二字,就会触及她那根最敏感的神经,使她想起被半天云囚禁和蹂躏的日子。
陈天鹏劝道:“我也不是恭维杜将军,邵阳保卫战,他率军血战三天三夜,直到最后一刻杀出重围,他是真正的英雄。自古英雄爱美人,他对你的爱慕发自于内心,没有半点虚假成分。”
曹飞雪:“他做他的英雄,我当我的大夫。我不想妨碍他,更不想嫁给他!”
陈天鹏:“那又何必?这个兵荒马乱的世界,遍地战火。嫁一个将军就等于找一个靠山,不好吗?”
“不需要!我只希望那个油嘴滑舌的人不要再来打扰我!”回到医务室后,曹飞雪依然坐着生闷气。孙小兰受了秋月的暗示,拉着她的手道:“三姐姐,杜长官能文能武,是战斗英雄,这么优秀的长官,你就嫁了吧,要不然就被别人抢去了哦。”
曹飞雪啐道:“要嫁你嫁,别赖上我。”
孙小兰做了个鬼脸:“可惜,人家喜欢的不是我。”说罢,笑嘻嘻地跑了。
·
下午,曹飞雪又接到了第二张纸条:我打过很多仗,喝过很多酒,见过很多漂亮女人。但是,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我非你不娶。
曹飞雪又去找陈天鹏,火气比先前更大:“你看看你的好兄弟,尽写这些无聊的东西!就这德行,他还怎么领兵打仗!”自打从那土匪窝子脱身归来,曹飞雪就很少与人说话,而且容易生气,一生气就吵架,甚至歇斯底里。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样的人打仗更厉害。”曹飞雪的态度,陈天鹏一点都不意外,他慢慢地开导她:“飞雪,你究竟要找一个什么样的人?”
曹飞雪捂住耳朵,尖叫道:“我不嫁!”
夕阳西下,陈天鹏走进隔壁单间,万般无奈地道:“我说杜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看,飞雪那事还得从长计议。”
“嗨,你看你看,明天我们就要下山,我能不急吗?”杜铁鼎从床上弹了起来,将一封来电递给陈天鹏。只见电码纸上写着几排黑色的小字:
·
雪峰山大捷,拟在芷江召开庆功大会。请杜铁鼎将军并转陈天鹏将军克日启程,一同前往芷江同庆。
·
陈天鹏大喜:“好事啊!”
杜铁鼎反而急得跳脚:“那个邵阳妹子,我还没制伏她呢。你说说看,有没有快刀斩乱麻的法子?”
“那有什么法子,又不是土匪抢亲。”陈天鹏欲待缓和一下杜铁鼎急躁的心情,笑道:“铁鼎兄,爱情原本是一杯酒,五味杂陈方可回味悠长。我看你与飞雪的事也不争这一时一刻,说不准你下次上山,她就跟了你啦。”
杜铁鼎嚷道:“我的亲哥,你倒是有一个天姿国色的秋月妹子候着,时间一到,只管把美人抱上床去。你看看我,三十好几了还要再等下次,到时候只怕是黄花菜都凉了。你说,兄弟我要是把她办了,她是不是就跟我了?”
陈天鹏吃了一惊,赶紧递给他一支骆驼牌香烟:“飞雪那脾气,来硬的恐怕不行哦。冷静,先抽一支烟清清心火。”这烟原本是杜铁鼎送的,他一直都舍不得抽。点燃了香烟,陈天鹏又道:“飞雪曾经身陷匪窟,受过很大的刺激,是以至今不肯谈婚论嫁。不过,这件事我跟秋月和小兰都交代过,她们都在暗地里为你使劲,你就放心吧。”
·
一支烟抽完,杜铁鼎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说要一个人待一会。哪知陈天鹏前脚刚走,杜铁鼎便把杜雷叫来:“你去把那个臭娘们给我绑来,我就不信了,老子就治不服她!”
“是!”杜雷回道:“司令早该办了她,不就是个女人么!”不一会的工夫,杜雷带了几个士兵,果真把曹飞雪架了过来。
杜铁鼎原想是要给她来个下马威,使出蛮法唬住这个女大夫。哪知曹飞雪软硬不吃,张口就骂:“土匪、军阀!你要干什么,我正在准备手术,你知道吗!”紧接着就给了他一顿梅花拳,老杜躲闪不迭,又被飞雪一脚跺在他的脚趾头上,痛得他丝丝呵呵地直吸冷气,还要强作笑脸:“飞、飞雪……哦不是……这个,那个,你别生气……”正没使劲之处,却好看见杜雷站在门边偷笑。这小子居然敢看长官的笑话,杜铁鼎有气不打一处来,立马就找回了场子:“混账,你瞎啦,没看到飞雪大夫正在准备手术吗?”一脚踹在杜雷的屁股上:“叫你去请人家,好好地请,你怎么就把人家架来了?混账东西,这是老子心爱的女人,你看不出来吗?”说最后这个词,他确实也动了真情。骂了杜雷,杜铁鼎又去拍打飞雪衣服上的尘土:“飞雪,我这就送你回去,这几个不懂事的家伙,我待会再跟他算账,替你出气!”
“不用你送,我自己会走!”曹飞雪一甩衣袖,气呼呼地走了。
·
005
情场一败涂地,杜铁鼎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陈天鹏唤来德子,让他弄了一堆缴获的日军罐头给杜雷带下山去,又觉得没什么分量,抱歉道:“铁鼎兄,山上也就这样,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杜铁鼎听罢一笑:“天鹏兄,山上的好东西多的是,就怕你不肯给。”
陈天鹏暗道糟糕,这位黄埔同窗不到黄河心不死,非要把曹飞雪生扛下山不可。赶紧劝道:“铁鼎兄切莫慌张,那曹飞雪对你我二人皆是有恩的,万事皆可商量,唯独此事不可勉强。”
杜铁鼎苦笑道:“曹飞雪那小妮子,杜某哪里还敢动她?一切皆有天意,来日如若还有一丝缘分,定叫那八抬大轿前来迎亲。”
陈天鹏道:“如此甚好,铁鼎兄胸怀大度,必是有福之人。”
“过奖。”杜铁鼎顿住话头,突然话锋一转:“抗日纵队号令严明,训练有素,战士皆有一身武功,单兵素质在正规军之上。杜某寻思,若是能有一位高手前往我家纵队传授武艺,杜某定可打造一个新的171团。”
陈天鹏道:“171团战功赫赫,铁鼎兄何必如此谦虚。”
杜铁鼎连连摇手:“说来惭愧,如今的敌后纵队,只不过是背着一个漂亮的躯壳,早已不是昔日的171团。”在山上的日子,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烈日暴晒,训练场上都会飞出旋律优美的《游击队歌》,这支庄稼汉子组成的队伍士气特别高昂,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陈天鹏不明其意:“敌后纵队已经换装了全新美械,可谓脱胎换骨,怎说是背着一个漂亮的躯壳?”
“老兄,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杜铁鼎叹道:“此次雪峰山会战,我部奉命穿插支援,在大山之中多次与敌激战,许多新兵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命丧黄泉。如果不是特别小分队上前助阵,这仗打成什么样还真的不好说。战后,虽有新兵补员,但想再造一支能征善战的铁军,难于上青天啊。”
陈天鹏:“铁鼎兄,如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你尽管直说。”
杜铁鼎:“此言当真?”
陈天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杜铁鼎:“我观长生大师功力深厚,传授武功很有一套。若得此人前往我部担当武术教官,大事成矣。”
陈天鹏:“原来是相中了长生大师,这可是我的镇山之宝啊。”
杜铁鼎:“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许耍赖哦。”
陈天鹏苦笑:“长生大师乃是武林界的泰山北斗,身份极高。去与不去,须得大师自个点头,我这个司令还真的不便下令。”
杜铁鼎是何等精明的人物,当下言道:“天鹏兄,你也不必为难。你只要把长生大师借给我一年,就一年,待其到我那边带出一拨武林英雄,杜某一定吹喇叭抬轿子将长生大师送回来,少一根毫毛你唯我是问。”
曾长生早年跟随家师杜心五闯荡天下,纵横江湖数十年,可谓铁骨铮铮、义薄云天,虽已花甲之年,功力反而更为深厚,豪气不减当年。眼看杜司令诚心来请,心下只是左右为难,待得请示了陈天鹏之后,方才应了杜司令之请。
·
得了长生大师,杜铁鼎总算有所收获。天色大亮,杜铁鼎与陈天鹏匆匆启程前去参加芷江庆功大会,曾长生随同二人一道下山。陈子青、曾开山、陈上德、陈永华、曾德光等人前往送行。
过了小山嘴,林子里忽然转出一拨人来,却是营地附近的乡亲前来送行。杜铁鼎心里甚是羡慕,心想抗日纵队与乡亲们的关系处得这么融洽。陈天鹏停下脚步,拿出一对玉镯送给杜铁鼎:“这是吃公路的战利品,上面绣有一对鸳鸯,乃是玉器当中的上品。今日送给铁鼎与飞雪,权作来日大喜的贺礼。”
杜铁鼎接过玉镯,手上沉甸甸的,心里却是一团酸水:“这又何苦?。我这一走,鬼晓得要到哪年哪月才能上山。”
陈天鹏大笑:“那可不一定,有道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观今日出门天象,晴空丽日,祥云万朵,铁鼎兄必定鸿运当头,喜事连连。”一言未了,送行的乡亲忽然两边分开,人群当中走出三位美人来。却是秋月、小兰一左一右,将一身盛装的曹飞雪拥在中间,款款而来。
杜铁鼎定定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曹飞雪,便如做梦一般。
秋月笑道:“杜司令,人可是给你送来啦,能不能带得走,还要看你自己哦。”
杜铁鼎幡然惊醒,突然抱起陈天鹏来一连转了几个圈:“我的哥!”
陈天鹏叫道:“嗨,你抱我干嘛,人家在那边!”
杜铁鼎把手一放,拔腿就向曹飞雪跑去,孙小兰疾步向前张开双手拦住:“不准抱!”
“不准抱,不准抱……我不抱。”杜铁鼎紧急刹车。
秋月道:“要想抱得美人归,须得牵着我家三姐的手发个誓。”
杜铁鼎乖乖照办,小心翼翼地牵过曹飞雪的手:“我杜铁鼎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只爱飞雪一人!”
曹飞雪紧紧地抿着嘴唇,眼眶里溢满泪水。这些日子,秋月和小兰瞅着空子就给她耳边吹风,把一个杜司令说得千般万般的好。其实,那日杜雷把她架走,虽说令她火冒三丈,但也使她想起在黑云寨的日子,半天云视她为玩物,将她的人格与尊严剥落得一丝不挂。相比之下,杜铁鼎表面粗鲁,内心却是对她百般呵护,二者实有天壤之别。
有情人终成眷属,杜铁鼎红光满面,如沐春风。(未完待续)
·
【作者简介】

曾恒:笔名太极风。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金融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邵东市散文学会会长。长期从事文学创作,在各家报刊和网络发表各类诗歌、小说、散文、书评、报告文学等作品数百篇,另有散文集《从此是朋友》。
·
推荐阅读山径文学社作品:
点击链接-曾恒作品
点击链接-肖殿群《搏命梅山女》
·
(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