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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恒长篇小说《大东路》连载）
（2023年9月团结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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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西风吹得红尘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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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杜长官到！”哨兵的话音未落，杜铁鼎已经掀帘而入，火烧火燎地嚷道：“天鹏兄，你伤在哪里？”
陈天鹏笑道：“一说曹操，曹操就到。”
杜铁鼎来到床前：“那天，我还没走几里地，忽然听到你那边传来枪声，急令部队回援，却撞上了保厘方向来援的日军，双方就地摆下战场，打得天昏地暗。一颗子弹在我的胳膊上钻了个洞，我的运气好，不出半个月就愈合了。没想到你伤得这么狠……”敌后纵队的装备精良，堪比正规军，湘中第二支队的前身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民团武装，家底殷厚。大排山战斗结束后，二者不先行撤离，把打扫战场的活留给抗日纵队。
曹三妹掀帘进来：“说话小声点，这里是病房。”
看见三妹大夫，杜铁鼎就有点舌头打卷：“哦，好，小声点……”
陈天鹏打圆场道：“三妹大夫，这是杜司令。”
“什么司令都不行，病房里面需要安静。”曹三妹语气生硬，半点情面都不给：“我是大夫，病房里由我说了算。你现在是重病号，必须多休息少说话。”说完将那杜铁鼎往边上一挤，招呼秋月上来换药。
杜铁鼎乖乖地让到一旁，心想这个曹三妹长得够标致的，就是说话太冲，一点都不近人情。
曹三妹似乎知道有人在后面说她坏话，打算把他赶出去：“唉，这位叫什么鼎的司令官怎么还没走，你打算一直待在病房里吗？”
“嘿嘿嘿……”杜铁鼎一个劲地冲着曹三妹傻笑，脚下就是不动，两个大男人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光是挤眉弄眼地使眼色，不说话。就这样站了一会，杜铁鼎实在憋不住了，小声说道：“三妹大夫，我有很重要的情况要向你们的陈司令报告，我用最小的声音，好不好？”
“不好，等他伤好了再报告。”曹三妹张口就将他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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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铁鼎张口结舌。正在挖空心思地想法子，棚屋外传来杜雷的声音：“报告司令，这些箱子都往哪里放？”
杜铁鼎顿时有了主意，走出门外呵斥道：“你是木豆脑壳吧，声音这么大，里面都是伤员，他们正在休息你不知道？还有，这些箱子全都给我扔掉。”
杜雷一头雾水，结结巴巴地道：“箱子里都……都是药品，这不都……都是陈司令急需的吗？”忽见杜司令在给他使眼色，杜雷恍然大悟，双腿一并，大声道：“报告司令，这些西药太沉，我们抬了几百里山路，肩膀都磨脱皮了。早知道这些东西没什么用，干脆点火烧掉算了。”
杜铁鼎骂道：“混账东西，快点烧掉，别这么嗦嗦的！”
杜雷的声音更大了：“是！小的们，把这些箱子抬下去烧掉！”
曹三妹竖着耳朵听他们对话，原本是要呵斥几句的，但听箱子里都是西药，立刻跑出来喊道：“站住，不能烧！”
杜铁鼎满脸无辜：“三妹大夫啊，你可千万别生气，刚才那个声音大的不是我，那是我的副官，待会儿就关他禁闭！”说罢把手一挥，喝道：“还不快点滚蛋。”
曹三妹上前拉住杜雷的衣服：“嗨，不准滚蛋。杜司令，让他们把箱子抬回来。”因为太激动，曹三妹连耳根子都红了。
杜铁鼎没有回话，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曹三妹，暗自叹道：唇红齿白，秀色可餐，真是一个标准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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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铁鼎司令，你听见了没有，叫你的副官把箱子抬回来！”曹三妹生怕箱子被那些兵抬走，急得声音都变调了。
“什么，原来三妹大夫知道本司令姓名啊？”杜铁鼎乐不可支，开心地笑了起来：“是，本司令听从三妹大夫调遣。”说罢，放开嗓门喊道：“杜雷，把箱子抬回来！”
士兵们又把箱子抬了回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副滑稽的表情。
曹三妹：“放下箱子，好，你们可以走了。”
这一回，杜铁鼎为难了：“三妹大夫，箱子里面有药品，还有炸弹。你知道吗，炸弹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爆炸了，轰！整个营地都会炸成平地。”
曹三妹傻眼了：“那怎么办？”
杜铁鼎摊了摊手：“好办啊，只要有我在，什么都好办。告诉你吧，那些炸弹都是新式武器，陈司令也没见过。不过没关系，我带了教官，一定要教会山上的兄弟使用。”
曹三妹：“那就好，让你的教官赶紧教，现在就教。”
杜铁鼎：“哦，哪有那么快，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得一步一步来。再说啦，这些个事我总得和你们的陈司令商量一下吧，看他想不想要，想要的话就出个价。”
曹三妹紧急表态：“要，当然要，价钱你去找他说，让他出钱。”
杜铁鼎又道：“可是，三妹大夫，那个……里面不准说话，我还是不进去了。”
曹三妹：“可以说话，你进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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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陈天鹏笑了：“铁鼎兄，你那么捉弄人家，到时候你别后悔啊。”
杜铁鼎一脸坏笑：“怎么会呢，箱子里的东西，可都是人家喜欢的。”
陈天鹏：“你可是我的救星啊。”
“哪里，这是兄弟分内之事。”杜铁鼎挨着床边坐下来，脸上恢复了认真的表情：“大排山伏击战消灭了日伪军一百多人，此战影响极大，逼得日军从雪峰山方向抽回一个战斗中队。王耀武长官得悉大排山大捷，发来亲笔贺电，勉励我等再接再厉，坚决切断衡邵路运输线，扰乱日军后方。”
说到此次，杜铁鼎从怀里掏出一个四方盒子：“你看，我差点就忘了一件大事！”他揭开盖子，从中拿出一枚棱角分明、造型古朴的勋章，又从勋章下面拿出一道文表：
“嘉奖令：兹有少将司令官陈天鹏身先士卒，亲率东乡抗日纵队抵御外侮，英勇作战，功勋卓著，特授忠勇勋章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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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铁鼎将表文读了一遍，复将表文、勋章放入四方盒子，双手奉于榻前：“恭喜，恭喜！这是军政部颁发给你的忠勇勋章和嘉奖令。”
陈天鹏接过四方盒子，一时五味杂陈，半天说不出话来。半年前，304团被日军击溃，从那一天起，这支英雄团就失去了最宝贵的、代表着军人荣誉与生命的番号。虽说自己得以平反昭雪，但在他的心里一直压着一座沉重的大山，难以释怀。
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杜铁鼎变戏法似的掏出两盒香烟来：“这是美国香烟，来一支如何？”
“病房不许抽烟！”不想曹三妹刚好走来，立时就把香烟没收了。
杜铁鼎的手臂尚且伸在空中，手里已经空空如也。香烟就这么没了，杜铁鼎没法讲理，只是眨巴着眼睛求援：“你看看，这可是你家的女战士，这不是打劫吗？”
曹三妹：“告状也没用，香烟先放我这里，我替你保管。”
眼看着曹三妹走远了，杜铁鼎这才复活过来，气哼哼地发表高见：“霸道，简直是霸道！老陈，要不是本人饱读兵书，医疗棚的这扇门调一个连的兵力也没法突破。”
陈天鹏笑了：“铁鼎兄，人家可是神医，你要是有意思就得下大本钱，最少也得上一个团！”
杜铁鼎浑身燥热起来，不知不觉解开了外套领口：“你可别把我看扁了，这么好看的女大夫，就是上两个团也划算呀。我就奇怪了，为什么好看的女人净往你这里跑？”
陈天鹏一笑，忽然瞟见杜铁鼎敞开的领口下面闪过一缕金光，原来是在领章上加了一颗金星。陈天鹏惊道：“哎哟，几天不见，一转身就做将军了！”
杜铁鼎立马就神气起来：“哈哈，天鹏兄走在前面，兄弟我也不敢落得太远啊。”欲待大笑，又赶紧捂住嘴巴。回头看了一眼，这才说道：“我这个将军级的运输员怎么样，给你带来的都是紧俏货。”
陈天鹏：“如此大礼，要我怎么谢你！”
“别谢我，得感谢军长，都是军长打牙缝里挤出来的。”杜铁鼎拍了拍胸脯，本想秀一段豪言壮语，又担心曹三妹过来赶人，便压着嗓门说道：“施军长原也是书香门第，最爱书画，见着《寒食贴》时，一双眼睛都瞪直了，一个劲地大呼：国宝，国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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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箱箱的西药，秋月、小兰等人连忙过来清理分类，一瓶一瓶地码到木架子上。曹三妹兴奋得脸色通红，泡了一杯热茶，亲自给杜铁鼎端过去：“杜长官辛苦了。”
杜铁鼎受宠若惊：“不辛苦。能够喝到三妹大夫的一杯茶，我一定会把更好的东西送过来。”
“是吗？”曹三妹马上就认真了：“杜长官，你得说话算数。”
“那当然！”杜铁鼎心花怒放：“我这就回去报告军长，就说三妹大夫要开一家全中国最大的医院，需要一列火车替她拉西药！”
“贫嘴。”三妹把脸一板，扭头走了。
美人的脸说变就变啊，杜铁鼎无奈地摊了摊手，重新回到原先的话题：“施军长说，《寒食贴》行云流水，排律成诗，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文化瑰宝。还说那幅卷轴暂且由他代为保管，待到驱除倭寇，天下太平再还给你。”
陈天鹏略微一顿，嘴巴连张了几下，最后却只说了一句话：“谢谢施军长！”
杜铁鼎心里着急，干脆替他把话说了出来：“天鹏兄，你那么吞吞吐吐地干吗，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担着304团的事，施军长说，此事尚需等待时机，不可急就。”未等陈天鹏回话，杜铁鼎又道：“这一路上山，另有一事与你相商。”
陈天鹏问道：“何事？”
杜铁鼎斟词酌句，缓缓言道：“眼下的形势，日军在雪峰山下囤积重兵，意在击破湘西防线，直捣重庆。重庆方面气氛异常紧张，严令第三，第四方面军和第六战区各部向湘西地区收缩靠拢，不惜一切代价狙击来犯之敌，雪峰山大战一触即发。这批药品送达给你部之后，我部须在三日之内回归建制。你也知道，邵阳一战171团损失殆尽，人员武器至今未能补充到位。你手头上的这支队伍，装备虽然简陋，军事素养却是非常过硬，战斗力不在正规军之下。本人思索良久，希望能够从你部挑选一批最精锐的战斗人员，组建特别小分队跟随我部参加战斗。此举有三大好处：一、可以补充我部兵源，增强我部战斗力；二、如果立功受奖，你我两家皆可受益；三、可为恢复304团番号打下伏笔。”
陈天鹏两眼放光：“此事施军长可曾知晓？”
杜铁鼎：“施军长亦有此意。”
陈天鹏：“好，一切都按你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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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陈天鹏拄着拐杖走出医疗室，司令康复了，战士们欣喜地围了上来。
司令躺在床上的日子，三妹大夫把在门口，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战士们不争也不吵，他们默默地守在门外，日复一日。一旦有人被抬出来，门外就会掀起一阵小小的波动，他们一定要揭开蒙在死者脸上的布单，看一眼离去的战友，哭一程送一程。
每一场战斗都洒满了烈士的鲜血，每一寸土地都埋葬着英雄的生命。
曾长生、陈子青、曾开山、陈上德等人陪同陈天鹏来到烈士墓前，曾开山痛哭流涕，他摘下鲜艳的腊梅花，亲手编制了两个火红的花圈，一个放在陈中超坟前，一个放在小六子坟前。
耳驷岭上增添了几十座凸起的坟茔，机智勇敢，精灵一般的小六子牺牲了，能征善战，名震第四战区的孤胆英雄陈中超牺牲了，烈士的英魂永远留在大山之中。
看着新培的黄土，陈天鹏心如刀绞，泪流满面。陈中超那白净而坚韧的面孔，忠诚而又执着的个性，一点一滴浮现在眼前。良久，陈天鹏挥笔留下一首七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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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骤起壤泉间，酹酒三杯泪当先。
长哭英雄枪弹尽，更悲壮志远途艰。
当承遗愿驱倭寇，但慰忠魂除汉奸。
手足之情待来世，河山万里共回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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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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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曾恒：笔名太极风。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金融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邵东市散文学会会长。长期从事文学创作，在各家报刊和网络发表各类诗歌、小说、散文、书评、报告文学等作品数百篇，另有散文集《从此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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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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