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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恒长篇小说《大东路》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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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公路飞虎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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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下午，几个半大小子光着膀子在院子里走梅花桩，浑身水淋淋的。
黑虎教源于邵州梅山，开派祖师张五郎，教众尊称黑虎公。南宋末年，为了抵抗暴元铁骑，黑虎公率领教众英勇战斗，留下了无数可歌可泣的故事。黑虎教桩矮步窄，内外兼修，见功快，易上手，拳法多用暗劲，以贴身短打见长，辅以长手大桩和中桩轻功。黑虎拳法变化多样，讲究上应天象，下合地时，进如暴风骤雨，退若惊鸿照影。轻功以梅花桩为最，练成之后身轻如燕，可飞檐走壁。
几个半大小子都是陈子青的徒弟，陈子青稍加指点，便躺在凉椅上去了，趁着闭目养神的当儿，他在脑海里神思遐想，回忆起前一阵子走日本的事来。
“小鬼子进村了！”一阵喊声传来，村里顿时炸了锅。老少爷们潮水般地涌向后山。八叔瘸腿渺目，爬山的速度慢，好在八婶手脚利索，背上背手里拎，怀里还揣着个猪宝宝，哪一件她都舍不得扔。正在往山里跑，八嫂又想起家里还有一只“抱鸡婆”，八叔说抱鸡婆不要了，她也不听，硬要回去抓鸡。两口子正在拉扯，陈子青赶回头吼道：“不要命了是吧，还不快走！”好歹把八婶唬住，撵着她往后山走了。
也就耽误了这么一小会的工夫，日军已经穿过村子。小鬼子发现了陈子青，追在后面乱喊：“支那人的不准跑，再跑死啦死啦的。”
看着黑洞洞的枪口，陈子青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磨磨蹭蹭地往回走。一个小鬼冲上山坡，一刺刀就捅了过来。陈子青看得明白，胳膊一抬，刺刀唰地一声打胳肢窝里穿了过去。小鬼子抽枪再刺，却被陈子青夹住枪身，一推一送，一个四两拨千斤，将那小鬼子摔了个嘴啃泥。小鬼子大怒，翻身就拉枪栓。陈子青岂能容他上手，一脚将那小鬼子踢了个跟斗，紧接着一把拽住他的腰带，呼的一下将他举过头顶。小鬼子吓得哇哇乱叫，陈子青也不打话，托着小鬼子在空中旋了一圈，大喝一声将其掼下山坡。这一举一掼，直把山下的小鬼子都看傻了眼，等到他们反应过来，陈子青往林子里一闪，跑得无影无踪。
盛唐初期，中国摔跤术传入东洋，后来演变成为日本国粹，唤作相扑。日本人膜拜大力士，至日本战国时代，各路军阀为了争抢地盘，炫耀武力，争相张挂大宋相扑名家浪子燕青的画像，尊其为日本相扑的开派祖师。
被惯下山坡的小鬼子经历了魂飞魄散的360度空中自由落体，胳膊腿都断了，还摔折了五根肋骨。这家伙总算命大，一路翻滚下山去，居然保住了一条小命。不过，从那一天开始他就一直噩梦不断，逢人就说，惯他下山的那个人手板有蒲扇那么大，胳膊有柱子那么粗，比相扑老祖燕青还厉害。
听那家伙说得如此传神，山田少佐也是暗自吃惊：“浪子燕青，燕大侠啊！”从此之后，陈子青便有了一个“燕大侠”的绰号。小鬼子笃信武士道，对“燕大侠”既害怕又钦慕。后来，进山扫荡的小鬼子总是提心吊胆，既想抓住“燕大侠”，又生怕碰上了“燕大侠”。
想起这些事，陈子青就如喝了一壶陈年老酒，浑身上下酣畅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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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凉风穿过院子，门外传来一声高叫：“踢场子的来啦！”
声音特别熟悉，一听就知道是陈天鹏。陈子青一个虎跃从凉椅上弹了起来，出手就是一招黑虎掏心，又快又狠。陈天鹏也不含糊，闪电般地还了一招二龙抢珠，连缠带打，把大师兄的狠招逼了回去。眨眼之间，两人已经调换了站位。
陈子青大叫：“哎呀，你这是什么招法？”
陈天鹏笑道：“厉害吧，叫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陈子青大笑，喊道：“来客人了，上茶。”待得两人坐定，陈子青埋怨道：“难得啊，做了大官还记得家里捉泥巴的兄弟。”
“别胡说！”陈天鹏道：“捉泥巴不好吗？我这不就是把官罢了，和你一起捉泥巴来了。”
陈子青：“你说的不是实话。”
陈天鹏：“怎么不是，外面不好混啊。”
陈子青媳妇温了一壶水酒，又摆了一盘糖油糍粑，一盘风干了的麂子肉。糖油糍粑是五里牌特有的小吃，外焦内酥，油而不腻，陈天鹏在家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个。
陈天鹏：“哇，很久没有尝过这种味道了。”
陈子青：“这是专门招待你的。”
陈天鹏：“我的口福就是好嘛。”
陈子青：“你回来了，我也跟着有口福了。那时候，我爹原本也是要我读书的，因为看不得我们瞎比画，这才一招一式地教我们练武。”原来，陈子青的父亲也是好把式。
陈天鹏：“怎么不记得，我的武术功底就是那几年打下来的，在部队上有一身好工夫很实用。”陈天鹏的悟性好，学什么一点就通，比一般人上手快。子青爹不收徒，偏偏成了子青和天鹏的武术启蒙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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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过去，子青爹已经不在人世。
提起师父，两个人都伤感起来，陈子青赶紧把话题绕了开去：“你刚才的招法，我从来没见过，是不是受过高人指点？”
陈天鹏把一块风干肉放进嘴里，边嚼边说：“实话告诉你，我的警卫连个个都是武林高手。这些年，师父教的本领我一点都没丢。不过，与你比工夫，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肉干硬邦邦的，开始很难嚼，后面却越嚼越有味。
陈子青：“你看看，做官的人就是不同，说话这么谦虚。以前我们天天过招，你从来都不会服输。”
陈天鹏：“不服输不行啊，你看看你这身肌肉，一条壮牯牛也不过如此！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要是一直留在家里练武，这里的肌肉肯定比你的大。”
陈子青“嗤噗”一声，嘴里的肉干喷了出来：“哈哈……我就知道，你准备了这么一程，就是要狠狠地夸一下自己。”
陈天鹏：“我夸了吗？”
陈子青：“说真的，我羡慕你。父亲过世之后，我想出门从军，去投奔你，只因为架不住四太公一而再，再而三地挽留，他老人家要我带领族人防范土匪、流寇。思前想后，我虽有一身工夫，却没有用武之地啊。”
陈天鹏：“有你在村里可保一方平安，四太公做得对。好在你已成家立业，不像我，至今孑然一身……”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家里的哑巴妹子，赶紧打住了话头。
陈子青听出了弦外之音：“哦？你这话什么意思？那日里我也见过弟妹一眼，模样长得十分标致，这十里八乡的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
陈天鹏打断他道：“算了不说了，那个是题外话。现在，五里牌成了日本人的天下，我们今后怎么办？”
陈子青：“你是帮办，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陈天鹏：“什么帮办，你不是骂我吧？这个帮办还真不是我想干的。”
陈子青笑了起来：“谁敢骂你啊，说实话，那帮办干不干都没关系，反正我们都听你的。”
陈天鹏正色道：“别，你们不需要听我的。维持会是什么，那是汉奸走狗的地盘，挨着它的，不是臭名昭著就是身败名裂！”他自始至终都无法甩开心头的顾虑。
陈子青听出来了，陈天鹏焦虑的是，一旦挨上了维持会，很多事情都会说不清楚。陈子青收了笑声，认真说道：“天鹏，你是国军的人，这我知道。这样吧，维持会那边，但有什么不好出面的事就交给我来收拾，你看如何？”
山里的新茶氤氲着一缕淡淡的清香，陈天鹏端起茶杯细细品咂，茶汤入口，甘香而不洌，啜之淡然，下咽之后，又有一种太和之气，弥沦于齿颊之间。陈天鹏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展开双臂靠在躺椅上。有陈子青这样的好兄弟，自己还有什么值得顾虑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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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衡邵公路开通之后，五里牌就多出了一份职业：“吃公路”。说白了，“吃公路”就是拦路打劫。看着来来往往的日本车队，众人早就憋足了劲。
夜幕降临，四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沿着公路往东走。兔子不吃窝边草，有经验的人吃公路，总是走得远远的，绝不在自个家门口搞事。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一处弯急坡陡路段。小六子趴下身子，耳朵贴在路面上听声响，不大一会，小六子抬起头来：“有汽车！”四个人飞快地蛰伏到路旁的灌木丛里去了。
一串白光远远地照射过来，几十辆汽车首尾相衔，像一条打着灯笼的长蛇，从山脚下转出来。
陈子青吩咐左右：“趴低点，都不要动。这是大车队，前后都是武装押运的鬼子。”
车队过完了，众人方才抬起头来。二喇叭骂道：“卖麻皮的，汽车这么多，一来就是一长队，明天我去弄几颗爆雷来，把狗日的全部炸掉。”
德子打地面扯起一把马根子草，扬手扔出去：“莫着急罗，慢慢等，来了落单的汽车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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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夜的凉风吹在身上，舒服极了。小六子有点犯困，他怕自己打瞌睡，躺在草皮上数星星。下半夜，公路上又响起了马达的轰鸣声，一道光柱在路面上照过来，颠簸着、晃荡着。
小六子的反应快：“只有一辆车！”
凭着吃公路的经验，陈子青吩咐道：“汽车过身之后，德子从副驾一边赶上去，我们在后面接应。”
小六子不解地问：“干吗要从副驾那边赶？”
陈子青道：“反光镜是给驾驶员看的，副驾看不到。”说话间汽车已经到了眼前，德子追着汽车紧赶几步，双手扣住后厢挡板，轻轻一纵，人已上了车厢。德子挥刀划开篷布，里面全都是一箱一箱，一袋一袋的军用品。上坡的时候，司机猛踩油门，马达震耳欲聋。德子拎起一件一件的物品往下扔，连扔了五六件。半夜三更开车上路，小鬼子只想快点跑，车上丢了东西司机丝毫没有察觉。
扔下来的东西掉在路边的草丛里，陈子青、二喇叭、小六子跟在后面追着捡。有一件货被德子扔到路边的沟槽里，小六子一瘸一拐的下不去，赶紧追上去告诉二喇叭。这次吃公路二喇叭原本是不让小六子来的，只因拗不过他的磨劲，这才把他带了出来。
扔下来的物品必须清场带走，不能留下任何痕迹，不然的话就会给当地村民招来杀身之祸。陈子青担心二喇叭的伤没好熨帖，让他在上面等着，自个下到沟底把那件货弄了上来。
估摸着差不多了，德子这才跳下车来，四个人合在一起，提着战利品飞快地往后山去了。后山有个山洞，洞口周边灌木遍布，非常隐蔽。这个山洞正是二喇叭逃亡的藏身之地，打河边夺得的两把三八大盖也藏在这里。德子将战利品一件一件弄开，有罐头、面粉，还有军装和大头皮鞋。
二喇叭拿起一双大头皮鞋就往脚上穿，陈子青道：“不能穿，你穿了大头皮鞋，日本人马上就知道是你在吃公路！”二喇叭觉得晦气，把皮鞋扔了回去。陈子青又道：“都听好啦，这里的东西谁都不可以动，也不准带回去，饿了的时候，就到这里来吃。”
“知道了。”二喇叭无精打采地回了一句。
小六子敞开了肚皮吃罐头，一直把肚皮吃得圆滚滚的。打了一串饱嗝，小六子问道：“小鬼子的东西丢了，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陈子青道：“这条公路长得很，有好几百里，只要没有东西落在路边，小鬼子就不知道车上的东西丢在哪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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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9月团结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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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