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作品(漫漫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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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中楼、月为何能得“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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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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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是一部长期被误解和犯禁忌的伟大小说,表现“罪与罚”领先西方几百年。我们今天这个“萝莉岛”时代应该是最能理解这部小说的时代,对金钱和性资源的占有是这个时代的特征。而几十年来造就的一批官僚资产阶级和房地产商引领着时代的腐化风气为我们理解西门庆提供了文化背景,西门庆就是他们的文学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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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金莲有学历有才艺有美貌有心机还有健康的体魄超常的性欲,用小说的话说是“好风月”,在我们这个时代无论如何都是上帝的宠儿天生的尤物娱乐的顶流,奈何生错了时代,即使如此优秀,在她的时代只能承受“心比天高,命如纸薄”出身低贱的命运。
用古人的儒家观念看,她是个十恶不赦的淫妇,但作者用自然主义的手法,又不得不承认客观永恒的人性,这种矛盾要随着几百年的社会观念变迁,到资本主义、消费主义、市民文化(相对于士大夫文化)成为世界主流的时代才能得以理解。
西门豪府是一个生存和利益的角斗场。各路女人来历不一,但无一例外地费尽心机展开角斗,最终胜出的吴月娘和孟玉楼,用作者的话说是“楼月善良终有寿,瓶梅淫佚早归泉”,但这里的“善良”是很难从某一方面而言的,如果单从道德这种主观的评价看,作为正面形象的吴月娘也被张竹坡评价为“丑绝不堪”,虽然张竹坡的看法过于主观片面,但也说明道德评价是不靠谱的,不同的读者有不同的主观认识。如果代入一下的话,今天的读者更会说,在一群凶猛的肉食动物面前,你跟我讲“善良”,那我只能呵呵了。那么,对于吴月娘和孟玉楼这两个“善终”的人应该怎么来看呢?在那个人欲横流、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时代,恐怕还是得从金钱方面看问题。显然,主观上,作者对这两个人物还是寄寓了自己的道德期许的,在那个尔虞我诈的角斗场尽量突出她们为人处世的德行,但细心而苛求的读者会发现这并不是他们的理想人格,因此对小说中的几个女人的评价历来争论不休,聚讼纷纷。从经济基础上来看,西门庆的六个妻妾来历各异但又是等级分明的。吴月娘官家之女,李娇儿妓女从良,孟玉楼富孀改嫁,孙雪娥丫环扶正,潘金莲勾搭成奸色艺冠群,李瓶儿勾搭成奸财色双收。首先吴月娘既是千户之女又是正头娘子,陪嫁虽然说不上多么丰厚,但政治和经济上保证了她的地位,再加上后来又贪得了李瓶儿和陈敬济寄放的财产,为她善终提供了经济基础。孟玉楼改嫁西门庆,本来就是西门庆看中她的财产,被媒婆两方瞒骗,骗孟玉楼说是可以做正头娘子,而对西门庆又瞒报了孟玉楼的年龄,实际大西门庆好几岁,嫁过去后又不能满足西门庆的淫欲被冷落一边,但她的为人处世和财产保证了她的安全,最后改嫁李衙内,尽管遭受陈敬济的勒索,但李衙内并不听信而嫌弃她,恐怕也主要还是因为她资产颇丰。在那个金钱至上的时代,作为野心家,连对钱财并不十分看重的潘金莲也对她寒酸的生母潘姥姥心生厌弃,更不用说认为只要自己有钱“就使强奸了姮娥,和奸了织女,拐了许飞琼,盗了西王母的女儿,也不减我泼天的富贵”的西门庆了,所以最富有的李瓶儿自然是西门庆的最爱,李瓶儿死后西门庆为她大办丧事也是因为她的钱财做保证。李瓶儿也是因为多金大方赢得府中大小的人心和西门庆对她的宠爱,才与前期判若两人恪守“妇道”,至于其钱财的来路大可不论,这也许就是资本的原始积累和洗白后的区别。结局最惨的自然是丫环扶正的孙雪娥,本来就是奴仆什么都没有,最后又被卖与娼家自缢身亡,其结局比妓女出身的李娇儿都惨,李娇儿爱钱成性“弃旧迎新,见钱眼开”亳无道德,西门庆死后立马偷钱跑人另觅高枝,她妈妈说:“你我院中人家,弃旧迎新为本,趋炎附势为强。”确实是最底层生活带给她的清醒认识。这种人无法用道德去判断,所以她们活得滋润,完全是金钱带来的结果。至于下人之妻宋惠莲、王六儿等都是求财而来,只是一个有点廉耻一个全无心肝之别,庞春梅另当别论,她是潘金莲野心的延续。
作者用清醒而冷峻的笔调描写各色人等的生存状态,本着众生平等、因果不爽的视角,主观上相信有一种超越金钱之上的道德力量,客观上又不得不承认经济基础决定一切,没有一种可以超越金钱之上的独立的道德力量。所以道德评价始终是《金瓶梅》人物评价的一个困境,一千个读者对书中人物有一千个不同认识。
但是,如果没有道德,文学存在的价值又在哪里呢?(2024.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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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先军,笔名张五龙。湖南绥宁人,现任湖南省邵阳市诗词协会主席。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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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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