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天地宽

文/王艺菲

在中华文明这条翻涌不息的滔滔长河里，“酒”的意象早已活色生香，成为民族的文化符号与精神基因。文人嗜酒，故而词章春风锦绣；世人爱酒，故而杏帘万古长飘。岁岁把盏劝重阳，一斟屠苏酒荡开人们对长寿的祝愿；绿酒一杯歌一遍，清冽香醇的米酒凝结着人们对爱情的美好期许；莫笑农家腊酒浑，一碗黄桂稠酒香见证八百里秦川的淳朴民风。借着这酒一杯、诗一首，我们得以掀开历史的一隅帷幕，窥探中华文明的熠熠光辉。

“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在婉约与花间之风盛行的时代，酒盏中映琉璃月，浅斟低唱的是风流，徐徐拨响的是爱情的五弦琴。

《说文解字》有载：“古青少康初作萁帚，秫酒，少康，杜康也。”簪缨贵族之家宴饮宾客多用美酒，缓歌慢舞间，爱情故事的花朵便在酒香间徐徐绽放。中唐的某片山水里，已经足踏丞相高位的韦庄又一次酒醉，追忆起年少的江南旧梦。他写“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笔笔凝泪、字字含情。然而罗带同心结未成，他只能在梦中回到江南的烟水路里，回味那一盏清酒悠长而苦涩的回甘。后来人世徙转，岁月流离，这壶酒从无数文人手中传过。它浸染了李商隐新春的白夹衣，催下了李煜眼中的相思泪，惹得张先呼云破月、唤花弄影……一盏清酒一帘梦，酒滴春衫愁易醒。

如果说伤情之酒是钓诗之钩，那伤己之情，无酒也无法愈合。

《饮中八仙歌》中“举觞白眼望青天”的盛唐气度，最佳代表者便是诗仙李白。盛唐明月写下的水晶绝句，字里行间无不浸染着斑斑酒痕。少年漫游，青年访仙，中年一步迈入唐帝国的权利顶峰，这位诗仙仍旧保持着少年的意气与傲骨。再后来烽火四起，唯有杯中天地宽，诗人纵身一跃，永远沉没在名为浪漫的清潭。酒香长留天地，诗魂经久不散。

一人感时伤己则饮酒，但若民族陷入同样的情绪危机中，那杯酒数滴便足以汇聚成浩荡百川流，非鲸饮不可竭。

万马齐喑，风雨如磐，龚自珍在晚清的潇潇风雨中饮下一杯酒，浩荡离愁流泻于笔墨，终成千古奇篇《己亥杂诗》。国弊民穷，落伍世界，陈天华在日本的灯红酒绿间慷慨奋笔，蹈海而亡祭奠文明，《猛回头》、《警世钟》启迪民智。群狼环伺，民族危亡，梁启超在维新失败的惨淡斜阳中倾落一杯酒，祭奠变法而以身殉道的挚友，《少年中国说》长句振奋人心。“莫使真心堕尘雾，要将热血洗乾坤。”酒文化中最深沉凝重的底色，就是根植于中华儿女心中的家国之情，历久弥新，生生不息。

“悲哉秋之为气也，草木摇落而变衰。”在这深秋时节、爱晚亭边，我重游酒的诗篇与故地，却不愿再哀叹一句“欲买桂花同载酒”。在我看来，青春气贯长虹，纵使会偶尔撞入漫无际涯的长夜，却也终将会迎来彩彻区明的晴空。故而杯酒不足惧，愁情适可止，青年自有广袤岁月、无垠天地，等待你我重又酿造独属自己的人生风味。

作者简介：

王艺菲，陕西西安人，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大一学生。热爱诗词与传统文化，喜好阅读与写作，期待于书山中与你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