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喻大发,网名:草根,男,1952年出生,武汉市新洲区人。近些年来在各网络公众号发表文艺作品近200篇,在各文艺杂志发表小说10来篇。说是作家,可一辈子却是与泥土为伴,手上满是老茧,浑身做汗腥气味的庄稼汉。

回乡(小小说)
文/喻大发 
下午, 天上下着滂沱大雨,一辆陈旧客车在一条坑坑洼洼的破损水泥公路上往石山镇如同蜗牛般地爬行着。车有时甚至还陷在被碾压的沟槽里,搅起一道深深的泥坑,要不是司机喊破喉咙让大家下来帮忙推一把,乘客们只怕是要在这路上过夜了。
有的乘客抱怨道:“这样的破路破车,何时才能到站啊?”
司机也很无奈:“我不希望早点到站吗?可是你们看这条路......”
司机还未说完,就有人小声嘀咕道:“怪就怪当初这条公路不该承包给黄大富。”
“不承包给他行吗?人家红道黑道都有人。”接下来又有人小声回应了一句。
此时,旁边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当他听到这二人的嘀咕,刚才平和的脸上不禁双眉紧锁。
此人名叫方明,在市委机关工作。当每次回家探亲,看到家乡的落后面貌,曾多次向领导请求回乡。
泥泞的道路,溅满泥浆陈旧的班车,在路上犹如一位垂暮的老人,走走停停,终于好不容易抵达到了终点站。
这时天快黑了,方明穿上备用雨衣刚从车上下来,就听到有人扯着嗓门大骂:“他妈的,什么鬼车,害得老子在雨中多等了一个多小时!喂,开车的,你是不是在车上睡着了?”看得出,骂人的人是来接客的,在站头等得不耐烦才叫骂起来。
司机也不是个好欺的主,粗声粗气地嚷道:“有气别往老子身上撒,这路不是我承包修的,这车也不是我的,我只是一雇用人员,你有本事去找黄大富理论。”
司机一说出“黄大富”这三个字,刚才破口大骂司机的人立刻像哑巴一样,好像这名字有着一种奇异的恫吓力,让人闻风丧胆,骂人的那人再也不敢吭声,领着客人默默地走了。
接客叫骂的人刚走,方明就听到前面一阵欢叫声:“方明,我可等到你啦!”他抬头一望,原来是老同学魏晨打着雨伞正在向自己这边赶来。
这魏晨和黄大富当年从小学到中学一直是方明的同学,那时候,两人一起没少欺负方明,只是方明不理他们,一心刻苦学习,成绩优异,考进了名牌大学,后又继续深造读到了博士毕业,毕业后分配到市委机关工作。黄大富在本地包揽工程,也发了大财,可这魏晨一直在黄大富手下做事。几年不见,似乎苍老了许多,他那勉强的笑脸上满是皱纹,让人看起来有些凄凉。
魏晨一到方明面前,迫不及待地说:“昨天就听说你要回来,黄大富今晚在醉春楼请客,让我请你务必到场。”
方明与魏晨寒喧了几句后回道:“我没有必要去了吧?”
魏晨用那嘶哑而又急切的声音对方明说:“哎,老同学,你不能不去啊!黄大富请的客,在石山镇这一带,可没有人敢不去呀。”
方明听到这话,有些不服气,恼怒道: “我说不去就是不去,难道还非得买他的帐不成!”
接下来方明硬是把魏晨凉在一边,加快了回家的脚步。魏晨吃了闭门羹,只是痴呆呆地站在那里叹气。
方明回到家,见到久别的母亲,吃着娘亲做的饭菜,感到是格外的温暖。可魏晨没过多久也来到了方明的村庄,好不容易打听到方明的家,他在屋外徘徊了一会儿,觉得再不能利用黄大富的招牌抖硬的了,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叫开门,当见到方明,像个乞丐似的哀求道:“老同学,算我求求你了,你若不去,黄大富可不会轻饶我啊!”
“你怎么还没走哇?”方明见到魏晨说道。
方明的母亲看不下去了,劝着儿子说:“你就去一下吧,打个招呼就回来。”
方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此时外面已是黑得撑手不见五掌,又看了看一旁嘴唇冻得发紫的魏晨,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跟着魏晨走了。
两人来到醉春楼,走进包间,看样子黄大富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桌上的菜没动,他一人将一瓶茅台几乎喝了大半。
这次黄大富请的全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作陪的也是他的一帮哥们。其中有一位女人,名叫吴艳霞,也是方明的老同学,她,当年在石山镇中学可是一枝校花,曾有不少男同学追求,方明也曾暗恋过。客人们见筵席的主角到了,纷纷站起来嘻笑着和方明打招呼,黄大富笑着将酒杯倒满,举到方明面前:“你迟到了,罚酒三杯!”
方明笑着摆了摆手:“对不起,我不会喝酒,吃点菜就算了吧。”黄大富一听这话,脸立刻沉了下来,吴艳霞赶紧端起方明的酒杯斟满酒塞到方明手里:“大男人怎么不会喝酒?来,我陪你喝!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不会连这点面子也不给吧?”吴艳霞说着,一口气连喝了三杯。看得出,她这么可着劲、拼着命喝,是示意给方明看的,是告诉他: 不要拂了黄大富的面子。见此情景,方明无奈,只有勉为其难地喝了一口。这酒一喝,黄大富的脸上立刻由寒冬变成了暖春,他大声招呼道:“吃菜,吃菜!我们石山镇的同学,出了方明这么一个人物,这可是大家的光荣啊!”
一轮轮推杯换盏下来,人人都喝得满面红光。方明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放下酒杯说道:“对不起,我家里还有事,先告辞了!”
黄大富的脸色又立刻大变,其他人也停止了谈笑,噤若寒蝉,眼睛全都直勾勾地盯着准备离座的方明,吴艳霞笑着说:“方博士怎么这么快就要走,难道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乡下人不成?”
吴艳霞话音刚落,只听见“砰”的一声,黄大富借机发挥,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碗筷全都跳了起来:“臭女人,你乱放什么屁?好好的气氛全被你个龟孙子搅了!”
吴艳霞憋红了脸,强装着笑了笑:“是,是我胡言乱语,我掌嘴!我这就走,免得败了你们的兴!”
黄大富怒发冲冠:“想走?没那么容易,跳上一段脱衣舞,向方明赔罪!”
方明见吴艳霞满眼的泪水,忍不住对她劝慰道:“别当真,黄大富喝多了,跟你闹着玩哩!”
方明这话一出,没料黄大富不买帐了:“谁闹着玩?这臭货贱货身上哪一块肉老子没看过揉过,她惹得你生气就该脱衣服,脱!”
魏晨见低着头,泪眼汪汪的吴艳霞。借着酒胆过来劝黄大富,不料被黄大富甩了一个耳光。魏晨此时无奈地望着方明,眼神中充满了乞求。方明明白了,要是现在自己真的走了,在座的不少人就得会因此倒霉。想到这里,只好又坐了下来。
黄大富真是一会儿狗脸,一会儿猫脸,这时他又露出了笑容,举起了酒杯......
转眼间,包箱里的一箱茅台都变成了空瓶子,黄大富甩给了服务员厚厚一叠钞票,接着又抬出了第二箱、第三箱......
这一夜,方明醉了,醉得一塌糊涂,他不记得自己吐了多少次,他只是恍恍惚惚记得,自己在迷迷糊糊之中黄大富拽着自己的头发,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这双眼睛怪怪的,那眼神里有着什么都得到了的满足,又有着什么都没有得到的嫉妒。他揪住方明的头发,一会儿狂笑,一会儿大叫:“跟老子舔鞋!”那种狂野劲头,好像老子天下第一。
这一夜的酒局,一直闹到凌晨一点多钟才散席,黄大富在几位哥们的搀扶下,被送进了三陪小姐包厢。
几天之后,方明要回单位,魏晨等好几位同学,还有不少乡亲前来送行,就在即将进站时,方明忍不住问魏晨道:“那天晚上,我真的给黄大富舔鞋了吗?”
魏晨眼睛湿漉漉的,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这些年来,我们在黄大富面前一直是点头哈腰,赔笑脸说好话,简直连条狗也不如,可那天晚上,我看到你在喝醉酒没有理智的情况下,在被黄大富肆意羞辱的情况下,不仅是没有舔鞋,还捏紧拳头痛心疾首地高喊:‘不惩治腐败,不扫除黑恶势力,建设家乡谈何容易?!’在场不少的人被你的举动震撼了。”
......
一会儿,列车开动了,随着汽笛的一声长鸣,方明望着乡亲们一个个脸上惆怅的神情,挥手高声呼喊道:“父老乡亲们,放心吧,我会下决心回来的,决不会辜负您们的期望!”
半月之后,一辆小车驶进了石山镇委大院,方明真的又回来了,不过,这次他不是回乡探亲,而是以镇委一把手的名义回乡,他决心带领家乡的人民扫除障碍,共同建设山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