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作品（夕阳浅唱）

献身山村文化建设的新乡贤

-﹣自强图书宬田野调查手记

王子舟　张晓芳　张歌

（一）自强图书宬的往事

杨光勋（1947-　）创办的乡村民间图书馆"自强图书宬"，位于湖南省邵阳市城步苗族自治县丹口镇下团村。

城步苗族自治县地处湖南西南边陲山区，南接广西，西邻贵州，古为楚和百越相交之地。城步是全国五个苗族自治县之一。境内多高山峻岭，溪流纵横，巫水、浔江、资水与渠水等皆发源于此县境内山中。由于是山区，经济发展落后，属于国家级贫困县。目前人口27万，苗族占一半，苗、汉、侗、瑶族栖息于此。历史上宋代抗金名将杨再兴、元代苗军元帅杨完者、明朝开国元勋蓝玉，皆出于城步县。城步县有六镇六乡，县政府所在地是儒林镇，镇名因元朝乡贤杨再成建"儒林书院"得名。从县城往西南走12公里左右，就到了自强图书宬所在的丹口镇下团村。

自强图书宬成立于2003年8月19日，是由出生于下团村、时为湖南省邵阳市商务局干部的杨光勋出资创办的。"自强图书宬"是杨光勋起的名。

"宬",《说文解字》言为"屋所容受也"，后指称藏书室，明清时期用来指称收藏档案文书之所，如明清皇宫之内有收录实录秘典的"皇史宬"。从小酷爱读书的杨光勋有一年回乡过春节，看到村里不仅十分贫困，而且因没有文化设施，村民老少不是打字牌就是搓麻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为了改变村里的贫穷境遇，改变乡亲们的精神面貌，特别是让村里的孩子们能够日后有出息，杨光勋动了回家乡办图书馆的念头。

起初杨光勋想将图书馆设立在本村祖屋新铺里，但考虑位置有些偏僻，只好借用老村支书龚良治小卖部，在里面摆放了两个书柜和300册图书便开张了，由龚书记夫妇义务看管。一年之后，因场地小及房屋拆迁等原因，自强图书宬搬至下团小学空着的二楼教室，由隔壁的杨成善义务看管了七年。此时藏书已达6000余册。2011年冬，湖南省文化厅拨专款支持，由丹口镇人民政府与下团村村委会（出地皮）合建的镇文化站落成，2012年1月17日，村镇两级安排自强图书宬迁入文化站的二楼，使用面积达320平方米。十年之内，自强图书宬三易其址，随着面积的不断增大，藏书也不断增多，达到了35000余册。

为了适应新场地的需要，杨光勋和其子女共凑资1.2万元，在长沙市定制三组书架，长途跋涉运至城步县再转运至下团村，然后请兄弟族人帮忙组装起来。杨光勋还雇请卡车、临时工将自己毕生积蓄的图书、书柜、书桌、沙发等打包搬运，从他所在邵阳的住所运至自强图书宬。此后年年不断添置图书，各界捐赠的图书也不时飞入这一方新的文化家园。

自强图书宬从创立之日起就是免费向读者开放的，是一个纯公益的图书馆。杨光勋曾用一段韵文来描述他的办馆方向："让婴幼少儿茁壮成长，助寒门子弟名题金榜；励落榜学生重塑自我，教有志青年创业他乡；帮壮年农民发家致富，希老年朋友身体健康；为各类学科提供线索，愿伟大祖国繁荣富强！"自强图书宬因离镇政府近，离小学近，均在几百米范围之内，故每天都有读者来看书。周边二三十里的农民也有前来阅读的。附近学前儿童、中小学生更是常客。

2008年7月底，湖南日报报业集团下属"华声在线"网站的副总编辑王亚奇等一行人，冒酷暑来到自强图书宬，专门捐资一万元成立"华声助学基金"，并给图书宬捐助两箱图书。从那以后，自强图书宬借助媒体报道与支持，声名不断远播。2008年9月3日，杨光勋在"华声在线"上，发表了一个《国家公务员应率先"放下麻将，拿起书本"》的倡议书，引起了网友们的热切关注。2009年，华声在线与三湘都市报联合爱心企业共同倡导，发起了"贫困儿童自强图书宬计划"，在贫困乡村小学援建名为"自强图书宬"图书馆，从2011年到2013年，在湖南新晃县洞坪乡大坪坡村小、坳背村小、廖溪小学、贡溪乡田家小学、步头降乡天雷村小，平江县江洲学校，临澧县杉板乡中学、青坪小学等学校，分别援建了名为"自强图书宬"的图书室。

2015年夏，来自美国、英国、加拿大的几位中国留学生在暑期实践中途经这里，在这个山清水秀，空气清新、民风淳朴的偏僻山区意外发现了自强图书宬，他们看到乡民们不但有书可读，且有适合的读物，觉得非常不易，每人还为自强图书宬捐款200元人民币以示赞赏与支持。

丹口镇下团村的吊脚楼

（二）走访自强图书宬的机缘

2013年民间图书馆协会筹备组与杨光勋建立起通讯联系。当年10月民间图书馆协会筹备组的第四期《文化火种简报》还报道了自强图书宬聘请义工进行日常开放服务管理的好经验。2015年7月11日至13日，杨光勋受邀到北京参加第二届民间图书馆论坛，我们得以正式见面。会后鱼雁传书，杨光勋盛邀我们到他那里一看，并建议民间图书馆协会筹备组进行一次全国民间图书馆的摸底，然后在此基础上进行一次国内民间图书馆的评估，选出十优百优，使大家学有榜样，赶有目标。2013年第17期的《文化火种简报》再次登载了杨光勋有关自强图书宬活动的来信。

2017年10月21日，全国图书馆学基础理论专业委员在湖南湘潭大学开会。借到湘潭开会之机，我们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师生三人决定先去湘西南城步县的自强图书宬进行走访，然后返湘潭大学参加会议。湖南图书馆副馆长邹序明得知我们的计划，积极呼应，他决定和本馆的段蓓虹（湖南省图书馆学会副秘书长），以湖南图书馆、湖南省图书馆学会的名义一起和我们同行，为自强图书宬捐赠书籍同时进行调研。

10月18日中午，王子舟和张晓芳、张歌从北京乘飞机降落湖南邵阳市武冈机场。邹序明等开一辆商务别克车，走了四百公里到机场接上我们，然后驱车前往城步县丹口镇下团村。沿途我们和城步县迎接我们的主管文教的熊雪娥副县长汇合，在下午15:30左右到了丹口镇下团村。杨光勋身着苗服，带领几位也身着苗服、拿着乐器的村民在自强图书宬门前打着横幅迎候我们。一见我们到来，锣鼓响起，唢呐齐鸣，鞭炮燃放，大家拍手欢迎我们。这种民间隆重的阵势着实让我们吃了一惊，大出意料。我们举行了简短的省馆捐书仪式，邹序明将价值11660.4元的462册新书捐给了自强图书宬。之后，我们即开始参观自强图书宬，并与诸位义工、在馆读者进行访谈。

傍晚访谈结束，为了便于明日继续进行访谈，我们辞掉县里在县城安排的住所，就近住在了杨光勋的老宅新铺里客栈。新铺里客栈位于自强图书宬东南五百米左右的位置，在清朝曾是交通驿站。当时清政府从宝庆府至长安营，沿途五里立牌，十里建亭，二十里置驿站，四十里设团坊，六百里一加急，从丹口、下团，到太平、沉江渡沿河都建了交通服务处所。现在这里是一座有十几间房屋的苗族风格木质吊脚楼，有客房有雅间，依山傍水，清澈的丹口溪就从青山与木楼之间穿过。主人是杨光勋的弟弟杨光清。杨光清是苗族木叶吹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他带领我们参观了二楼农耕文化陈列室。在吃饭期间，杨光清、杨光勋还为我们表演了木叶吹歌、芦笙吹奏。杨光清介绍，演唱《挑担茶叶上北京》的湖南歌唱家何纪光，1969年下放劳动时曾在此处一楼的小屋住了近两年，他在这里采集苗歌，丰富了自己的演唱技巧。

当晚杨光勋也住在自家老宅里。晚饭后他和我们一起散步，一起在木楼下围桌畅谈。19日清晨，我们在客栈里用过早餐，又来到自强图书宬，与杨光勋、图书宬的义工们，以及村民进行座谈。19日下午，我们踏上返程，乘坐湖南省馆商务别克车投宿邵阳。20日中午抵达湘潭大学。

杨光勋手书的木雕牌匾

（三）自强图书宬的现状

自强图书宬位于下团村中心道路的东侧文化站二楼。文化站是丹口镇与下团村合建的一座具有苗寨风格的楼房。从一楼南门进去，走廊过道就有一排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基本上是农家书屋转来的图书。这里的图书供读者随便借阅，可以外借带回家里。二楼有四个房间，紧里面较大的一间是"成人阅览室"，里面铁质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其中不乏珍贵的工具书与整套丛书；靠外的是一间稍小的少儿阅览室，贴墙有一圈书架，摆满了教育部指定的必读图书及常用书籍，中间是阅览桌，我们去的时候，正好有几个小学生在那里安静地看书。外边也是一个成人阅览室，里面也有许多书籍。走廊角上有一间屋子，里面可以会客开会。狭长的走廊上贴墙摆放着一排长凳，廊角还有桌椅，供读者坐下来看书、交流。走廊过道上有书桌，这里是值班人员工作的地方，上面摆满了办公用品、读者签到记录等。墙上贴着杨光勋自制的转盘型的值班志愿者排班表。整个图书宬的使用面积约有320平米。藏书数量有近5万册。

自强图书宬的藏书主要来源于杨光勋的多年私人藏书。我们在书架上能发现不少八九十年代他从各地购买的图书，如一册宁希元等人编的《元人散曲选粹》（甘肃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扉页上就写着"杨光勋1985年12月15日于北京荣宝斋"。杨光勋喜爱藏书，许多图书上还有他精心刻制的藏书章，其中一枚方章环周宽边刻有阴文，上下文为"贫者因书而富"、"富者因书而贵"，左右文为"知识改变命运"、"知识就是力量"，中间刻有阳文"清俸买来手自校／子孙读之知圣道／有书快读谕后人／不读鬻失为不孝"。前两句借用的是唐代杜暹的藏书卷末所题旧文一、二句，后两句改造杜暹第三句"鬻及借人为不孝"并扩充而成。几万册藏书均按《中国图书馆图书分类法》的大类分类排架。书架上有中图法大类的架标。不过架上的图书乱架的不少，显然平时缺乏整架工作。

二楼的图书由于品质较高，故所有图书都不外借，读者只能来这里看。下团村本来不大，是丹口镇所在地，村镇人口不多，加起来才有一千多人，而自强图书宬处于下团村中心，与全村村民的生活半径不到500米，离丹口镇初级中学（有一至九年级）大门也就五六十米，所以人们来这里阅览也还方便。读者入馆时，先要到成人阅览室墙上孔子像前肃立，以虔诚之心礼敬这位大成至圣先师后，才可以随便阅读。

自强图书宬的开放时间是9:00至18:00，全年365天，天天开放。这在民间图书馆中十分罕见。而能够保障全年天天开放的运行机制，就是有十几名义工每天轮流值班。这个运行模式的选择，也跟杨光勋在邵阳工作、退休后又常住长沙、平时不能参与管理有关。起初杨光勋聘请了一位热心人义务管理，不定期向读者免费开放。2011年冬，他向村民发出了一则《关于招募义工的公告》，第一次叫了十六七个人来开会，听说上班没工资，开着开着只剩一半人了。后来好不容易招到11人，逐渐又增至16名，都由图书馆发给了义工证。轮到自己值班时，义工还佩戴"自强图书宬义工"红色袖章上岗。当时义工中年龄最大的84岁，最小的41岁，平均年龄65岁，其中还有一名五保户。义工们按照排班表，每人值两天班，从此自强图书宬实现了一年365天天天开放，且每天开放九小时。

十四年过去了，自强图书宬的办馆特色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一是全年开放时间最长，使得村民们受益时间长；二是全为义工管理，运行成本最低；三是入馆礼敬孔子，让人在仪式感中建立对文化的崇敬。

在少儿阅览室里看书的孩子们

（四）杨光勋及其家人的支持

杨光勋字孟爵，号扶城居士，苗族。1947年出生于湖南城步丹口下团村新铺里贫苦的农民家庭。父母亲均是文盲。兄弟姐妹有五男二女，他在男丁中排行老大。1966年7月从城步县第一中学高中毕业。那时因家庭贫穷，杨光勋想读书却买不起书。为了能借到别人的图书，他曾为家有书籍的人挖过土、背过柴。1968年7月参加工作后，曾任过小学、中学教师和校长，以及县教育局干部。此时虽然参加了工作，杨光勋尚未摆脱家庭困境，为了借到书，还给别人做过煤球。当公社书记时，发现一农民家有一本《论语》，因为不让借走，他只得点着松槁照明连续抄了几个晚上。1976年10月，杨光勋被保送入中央民族学院（现中央民族大学前身）学习，1978年2月毕业。此后他担任过县委宣传部新闻干事、汀坪公社党委书记、丹口区公所副区长、县委办公室副主任。1983年12月机构改革后担任中共城步县委副书记。1984年9月通过成人高考途径，第二次进入中央民族大学深造，1986年7月毕业回县委工作。1986年11月调邵阳市人大常委会任民族委员会副主任、主任、农业民族委员会主任、民族华侨外事委员会主任，并举家移居邵阳市。1996年1月以后，杨光勋任邵阳市对外经济贸易委员会书记、主任兼市招商合作局局长，期间曾被选为邵阳市人大代表、市委候补委员、中共湖南省党代会代表。由于平时买书、藏书，家里的书籍越积越多，1999年12月他被评为"邵阳市首届百名藏书户"。2001年1月被文化部全国妇联授予"全国优秀读书家庭"称号。2017年1月荣膺湖南省文明办颁发的"湖南好人"（助人为乐）称号。杨光勋2007年4月退休，2009年9月跟随儿子移居长沙至今。

回忆自己一生的成长历程，杨光勋说是读书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他父亲目不识丁，去世时没有给孩子们留下片纸只字，只留下一句掷地有声的话："你们要架势读书！"("架势"在方言中为"用功"的意思）。杨光勋认为，自己从一个农民的儿子成长为市直机关的中层干部，就是凭借努力读书。为了让故乡山区的孩子们也走上成才之路，杨光勋在退休之前决定把自己的藏书捐出来，办一个图书馆。他在夫人张玉英、长子杨博理、次子杨博智、女儿杨淑岚及媳婿的支持下，举全家之力，终于在2003年办成了自强图书宬。杨光勋的三个外地工作的孩子后来也成了他坚强的后盾，要钱出钱，要力出力。每年清明时，子女们都会和父亲一起回到老家下团村，协助整理书籍，慰问图书宬的义工，发动朋友来捐赠书籍，乃至积极探讨图书宬管理的新模式等。

杨光勋秉承"父训"，从小要求三个孩子认真读书，孩子们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之下都学有所成，女儿杨淑岚高考时还考取了邵阳市区当年的"文科状元"。现在杨博理、杨淑岚、杨博智都具有研究生学历，分别在政府部门、国有企业和主流媒体担任了一定的领导职务，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都干得有声有色。他的两位堂侄女也念到研究生学历。杨光勋经常引用郑板桥教育孩子们的一句话是："吃自己的饭，流自己的汗，靠天靠地靠父母，不是好汉。"2006年春节前，杨光勋向孩子们发出电子邮件："今年春节不收礼，收礼只收《弟子规》"，而且声明只要手抄稿，不要打印件。三个孩子只得唯命是从，带着认认真真抄写的《弟子规》来探望老人。

从2007年春节开始，杨光勋利用孩子们过年回家探亲团聚的时机建立起"围炉夜话"制度（家庭述职会议），即让孩子们分别陈述一年来的工作学习经历，自己进行讲评，然后由杨光勋老伴张玉英给优秀者颁奖。奖品是装有两百元的红包，奖项名称由杨光勋用毛笔亲笔题写。2007年初，杨博理调入新的单位邵阳市委宣传部，正是韬光养晦的时候，他获得的是"藏器待时奖"，杨博理夫人把家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得到长辈夸赞，获得的是"孝敬长辈奖"；女儿杨淑岚一年内考取了硕士研究生和高级经济师职称，获得的是"学力考霸奖"，女婿在大学实验室建设中得到上级高度认可，获得的是"业绩突出奖"；杨博智在报社实习，朴实勤勉，忘我工作，终被正式录用，获得的是"艰苦创业奖"，杨博智媳妇擅长做手工，获得"女红传承奖"。所有奖项名称每年都不一样，述职前父母都严格保密，直到最后才揭晓。

据杨光勋讲，有时他也会冷不丁地考考孩子们的文才，调节一下家庭气氛。2010年秋冬季节的某日，他与次子博智席间对饮，忽然停杯对博智说："我出个上联，你对个下联：三杯通大道。"博智略加思索应答："一壶定乾坤。"当时博智刚硕士研究生毕业进入湖南日报报业集团做记者。不久，长子博理从湖南省委党校学习归来，杨光勋设宴给他洗尘，满上酒杯时对博理说："我出个上联，你给对个下联：三杯通大道。"博理考虑七八秒答曰："一手掌乾坤。"之后，杨光勋嘱咐兄弟俩要保密，他还要考一下女儿杨淑岚。过大年"围炉夜话"时，他再次以此上联考女儿，没想到从普通员工一步一个脚印成长为集团高管的女儿仅想了片刻即响亮回答："一马走平川"。

2012年春节，杨光勋写了一副对联送三个孩子："忠孝传家久，诗书继世长"。2014年春节他又亲笔写一副对联送给孩子们："一等人忠臣孝子，二件事读书耕田"。作为东汉"关西夫子"杨震、抗金名将杨再兴的后裔，杨光勋常念南北杨家将世代忠良保家卫国的武功，以及杨震潜心兴学、清白传家之美德，他曾创作了一副对联以明已志："先祖筚路蓝缕拓疆辟土崇耕读武功护国；后贤开来继往经天纬地尚忠孝文治安邦"。他还利用业余时间自编了六言骈体文扫盲乡土教材《新全家宝》（团结出版社，2016年8月版）,该书1981年曾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初版，次年7月重印，发行总量达53.5万册。

与我们聊天的义工们

（五）自强图书宬的义工们

自强图书宬成立后，由于杨光勋长住千里之外的邵阳、长沙，图书馆平时的管理只能靠电话、电邮、短信、口信、视频、文件等遥控。虽然每年的清明节、中元节，他会照例回乡捐书，住上二三个月参与现场管理，但日常的运转只能靠下团村的亲朋好友来打理。不过，委托一两个人的长期管理也有许多不便之处，在图书馆服务上也有局限性，为此，杨光勋逐步实行起了义工管理制度。管理模式也渐渐发生了变化，即由原来的个人管理，改成义工协会群体轮流值日管理。2011年冬他向村民发出了《关于招募义工的公告》，后有一些村民报名义务担任自强图书宬的义工。杨光勋亲自召开义工大会，拟定并通过了义工誓词："我志愿加入自强图书宬义工队伍，按时上班，遵守制度；执行规章，保守图书；讲究卫生，交班清楚；团结协作，互相帮助；放下麻将，带头阅读；不计报酬，真心付出；集体荣誉，共同爱护；但行好事，莫问前途！"他还为义工们确立了服务宗旨："视少儿如子孙；视青壮如大宾；视长辈如令尊；视读者如亲人。"

目前自强图书宬的义工一共有18名，其中终身义工1名，常年看护义工1名，轮班值日义工16名，每人每月值两天班。2017年10月18日下午、19日上午，我们走访自强图书宬时，见到了其中不少的义工，并对其中的几位进行了访谈。

义工之一周杨斌（1969-　）介绍说，他高考落榜后曾一度到外地闯荡过，但最终都因路子不对而碰壁。回家乡后他泡在自强图书宬，一面做义工一面根据自身兴趣自学中医知识。他认真钻研中草药，曾在图书宬里的《实用中药别名手册》（包锡生编，广东科技出版社，1997年版）找到了专治骨伤的"催干子"的学名叫"无名异"。有空他还到大山里采草药，加工后卖出去。现在有两个孩子，女儿已经出嫁，儿子在长沙打工。2014年起自己在家里开了个药店，一年也能收入五六万元。周杨斌讲，他研制出来的烫伤药"深山一口血"（苗药），效果很好，还有名为"三百根"的骨伤药，也有很好的药效。自强图书宬里还有一位义工叫杨成善（1955-　)，苗族，他高中毕业，教过小学、中学的英语。因身体瘦弱，做不了重活，也不能外出打工。从2003年开始就做义工了，也是爱看中医、草药方面的书，能治跌打损伤、胆肾结石等。一次一耕牛骨折，他妙手回春，半个月就让牛爬起来正常走路。他一有空也和周杨斌上山采药，他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土郎中"。

义工之二蓝明宪（1947-　）介绍说，自己仅上过一年学，因此对读书人十分尊敬，龚良治老义工去世后，他接了班，从2011年以来做义工。他知道义工是没有报酬的，是无偿奉献。但自己一干就是七八年，风雨无阻。每轮到他值班，他都按点到老支书家小超市里拿上钥匙，9点准时开门。在自强图书宬里打扫卫生，整理书籍。凡略带技术含量的活都是他主动做。他说自己出身不好，是地主子弟，从小就受人歧视。"文革"时杨光勋当干部，看到他会拉二胡，就让他参加了文艺宣传队，保护了他，后来还让他扛枪当上了基干民兵。杨光勋退休之际办图书馆，他很受感动，怀着感恩之心过来帮忙。蓝明宪表示，只要他身体行就会一直帮下去。

杨光勋对每位义工都十分了解、关照，义工们对杨光勋也很佩服和尊敬，义工彼此之间相互尊重，互帮互助。可以说"创办人＋义工"的管理模式是自强图书宬独特的运行机制。杨光勋称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没有义工的无私奉献，就没有自强图书宬今天的健康延续。如杨光勋的胞弟杨光清，他从自强图书宬成立时起，就成了义工，除了值日，他负责记录各种历史资料，拍摄活动照片。自强图书宬备有三个永久保存的本子：一是《劳务捐物芳名录（大事记）》，二是《善款捐燃芳名录》，三是《嘉宾留言》，都由杨光清保管。平时杨光清还注意抓拍义工们的感人镜头。如义工蓝支福值班，从来都是自带午餐茶水。冬天寒冷，食物易凉，蓝支福就把食物悬在火桶上方保温，而他就坐在火桶上，这一珍贵镜头被杨光清及时抓拍、形成了屁股底下有饭的奇趣画面。

2012年10月的一天，73岁的义工龚少奇(1939-　）突然得病卧床不起。他担心今后难去图书宬上班看守图书了，便从枕头底下摸出20元钱，递给前来探望他的义工们说："我不能上班了，请拿这20元帮给我买一面五星红旗插在自强图书宬，表示我的心还在那里。"据说，在场者无不为之动容。女义工曾绿平，轮到她2012年12月28、29、30值班的日子，因工作、家务繁重，一时脱不开身，于是她花30元请了一位七十岁的"五保户"为她代班。近些年来，杨光勋长住长沙，自强图书宬的日常管理全仗"二当家"蓝宗来（1943-　)，他认真负责，坚持每天都要去检查义工上班情况，无论酷暑严寒都风雨无阻。

下团村有杨、蓝两大姓，杨姓占48%，蓝姓占47%，杂姓只占5%。杨姓是东汉"关西夫子"杨震、抗金名将杨再兴的后裔，蓝姓是明代开国元勋蓝玉的后裔，这里民风淳朴、信守公德。自强图书宬的18名义工中，杨姓7人，蓝姓5人。他们的身上继承着先贤的血脉，在自强图书宬义工群体里也占多数。

义工杨成善、蓝明宪

（六）自强图书宬的未来发展

按照杨光勋的说法，自强图书宬的运行模式是"公家供地、私人创建、义工传承"。谈及未来的发展，杨光勋说，由于空间小，自强图书宬的发展受到了限制。在他的呼吁下，镇、村两级政府在文化馆原有的二层基础上加盖了第三层，并将南半侧二楼自强图书宬之上的三层部分拨付给了自强图书宬。我们来调研时，三层已经封顶。这样自强图书宬就可增加新的阅览、活动的空间了。杨光勋还打算利用图书成一楼的场地开设"传统文化大学堂"，播放传统文化和国学教育方面的视频课程，吸引更多的村民来学习传统文化。他比喻说，自强图书宬相当于高等教育，而"传统文化大学堂"相当于普及教育，二者互为补充，将相得益彰。

在两天走访之中，我们和湖南图书馆的邹序明副馆长、段蓓虹副秘书长都感觉到自强图书宬的发展目前也存在一些问题，比如义工群体因年龄偏大、文化水平不高，很难主动开展一些有内涵的阅读推广活动；义工们对图书馆业务的不熟悉也导致图书乱架现象较为严重。另外，图书馆因平时不注重各种数据的积累，在说明自身社会效益方面也有些乏力。对此，邹序明副馆长和我们在与杨光勋及其义工的座谈中，建议自强图书宬加强以下几方面的工作：一是激发附近丹口镇初级中学高年级学生的积极性，由该学校爱读书的孩子自愿组成读书会，来自强图书宬开展各种读书活动；二是自强图书宬应该对自身发展的作用进行自我评估，例如下团有180户、1000多人，常来看书的人有多少，他们和不常来看书的人有什么差异？还有，常来看书的学生，小升初的成绩如何，初升高的成绩如何？是否有明显的提高等。据了解，在自强图书宬看书的小读者有的已经考上了大学，但这些情况要有客观真实的数据、实例才能予以说明。

为了加强自强图书宬与邻近的丹口镇初级中学的联系，我们表达了和自强图书宬、丹口镇初级中学合作进行"乡村图书馆、校园图书角、家庭书架网建设"项目意愿。丹口镇初级中学校长何君鸿、党支部书记张兴国闻讯在19日上午来到自强图书宬，和我们沟通项目合作事宜。据何校长介绍，丹口镇初级中学是一个含小学、初中的学校，同时又担负丹口少年宫的职责。全校1至9年级，共有482名学生，大部分是留守儿童，其中寄宿生160人。学校虽然有一个藏有11300册书籍的图书室，但学生们爱看的书不多。其次教室里也没有图书角，班级阅读风气不浓。他们对能在丹口镇初级中学做"乡村图书馆、校园图书角、家庭书架网建设"项目表示期待。杨光勋也觉得"乡村图书馆、校园图书角、家庭书架网建设"项目能够落地在自强图书宬和丹口镇初级中学，也是自强图书宬发展的一个契机。这样可以把图书宬与学校紧密联系起来。

在告别自强图书宬之际，杨光勋说他要把自强图书宬"砌"成一所没有门槛围墙、免费进入且随到随学、还能世代相传的综合性民间大学。

杨光勋请我们给自强图书宬题字留念。邹序明题曰：“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王子舟题曰：“当代乡贤，文化愚公”。这权作为我们对自强图书宬和杨光勋的赞誉与期许吧。

杨光勋对图书毕生情痴

尾韵：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千遍万遍哟下功夫。深刻的道理我细心领会，只觉得心里头热乎乎……

《读毛主席的书》（孙国庆）.mp3

好像那，旱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小苗儿挂满了露水珠啊……

作者简介：

王子舟，男，1957年生人，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教授。

张晓芳，女，1988年生人，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2017级博士研究生。

张歌，女，1994年生人，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2016级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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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