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群
照片/经郭玫孮先生授权选登
我之浅见,文思出辞华,物象出绘画。文思与物象乃平行入世的一种意识,是描述情境的艺术起源,也是每个社会人具有的基本美学观念。绘画与辞华则是纵深的出世意识,是艺术行为的再升华。我是个喜欢码字的人,自然喜欢在其中寻找所谓之奥趣。记得古人曾说过,“人有所文,名有连珠者,其连贯物象以达己意”,“萦情於歌咏,(方)比拟辞华,雕镂物象”——出自文献统考及清 刘大櫆。
我想这类见解,多是从共识逻辑上谈起的。你经常冥思于此,对美学意识持有一种朦胧的向往与执着,必然会落实到某个人身上,譬如花鸟画名家郭玫孮,在我心目中便是。
郭玫孮作品
首先言之,我们是北京十三中老三届的同窗,是潘仲贤老师的弟子。进而论之,做为著名花鸟派大师郭味蕖之子,他所具有的天赋再加上砥砺笃行——至少三万小时定律吧,才成长为
中国画学会创会理事,中央文史馆书画院研究员,北京服装学院美术系教授的。可以说,我们从十三、四岁的少年时代起,就相互鼓舞着“窥看”这神秘世界的“物象”了,逾今六十年一甲子而过,已经都是不谈逾矩,不谈心欲的“奔八”老者了。
既然是老者,也是必然,常有春来不觉已去,“年年负却花期”之感,且容我从最近的几次感慨中说起。
先说去年的4月初。“美丽的北海公园花团锦簇,阐福寺大殿将隆重推出《郭味蕖、郭怡孮、郭玫孮父子三人花鸟画展》,为这座传统的古典园林带来一片新霞。”
郭玫孮与父亲郭味蕖的老照片
届时的疫情大背景,此处就省略不谈了。我们从主流媒体、包括老同学的微信上获得此信息,我和太太便决定了,4月13日那天一定要去观赏画展。尽管天气预报说,当天有七、八级以上的大风,北海湖水浪打浪的迴旋着倒春寒,我和太太还是去了。
那么画展要办20天呢,在展期内的哪天去不行?你老胳臂老腿的为何要选刮大风、倒春寒的13日呢?这,就是我的任性了,且容我说明之。
我们是13中的嘛,尤其是我,入学那年家住和平里13区,于是每天要乘13路公交车上学,要经过13个站台到厂桥下,再走13步的13个N倍到学校,13就成了我的吉祥数字。何况我当年喜欢看杂书,再八卦五行的加一起也等于13,便知道了江湖上有13太保“恨天无把,恨地无环”、还有古惑仔的13妹;少林寺的13僧;呵呵,还有那天宁宝塔13层,佛陀必咏13经,甚至于连西方人忌讳的“13”,上海人打情骂俏的“侬那个13点”啊,我都知道是咋回事、哪一点……
再有,这么多年来我的性格,已经打磨成抑郁质的了,平日自谦时多隐忍,自强时喜欢挑战。所以13日尽管有大风,只要不是“台风浣熊”,我一定选此“良辰吉日”去观赏郭玫孮的画展。用心灵密码解释之,在13日去看我13岁时就结识的郭玫孮——隐喻着他砥砺笃行而修炼过来的艺术道路,我会很激动的!会比当年同窗时代,以及同窗年年聚会时还感到兴致、舒心、专情。
郭玫孮作品
“著名画家郭玫孮,立足中国传统花鸟画的原野上,坚守民族文化血脉的同时,不断吮吸现代艺术的新鲜空气,将花鸟画之笔墨语言符号,进行有意识的打散、重构,创作出葆有鲜明“郭氏”风格的“印象派”作品,以超越传统绘画构成的方式,呈现水墨图强的中国精神。我们通过郭玫孮写意花鸟画的图式构成、笔墨涵养及个性特征,可以清晰触摸并感受到,郭玫孮的绘画风采与文脉传承。”
在去参观前,我还特意的做了做功课,在网上读了些画界人士近年来对他的专评。尽管我没有研修过绘画,但诗画同源,心语达万疆而内通,以上这段专业人士的评价我还是读得懂的。
“在中国美术界,同仁都知道郭玫孮为人低调朴实、宵癖忧勤。其画风醇厚雅静,葩华秀茂,卓有风度……他对物象抽象的冲动把握适宜,善于移情造境,以心性文质的绘画语言打动人心,从而引发观赏者流连往返。”
有关这段评语,是说他的画风与为人的,我就更有同感了。是凡艺术名家你观察之吧,会发见他们都有一双深邃而透视的眼睛。至于“邃”到什么深度,“透”到什么程度,用我的话说——决不是故弄玄虚,要看他们眼眸里折射出来的水晶晶的光花,是如何灵动了。而这一点,只有走进艺术家的真实生活,近水楼台观过明月了,才有观复到艺术家本心的认识。
郭玫孮作品
托以上感念,所以到了去年4月13日那天,我和太太说走就走,顶着七、八级大风的倒春寒,便去了北海阐福寺大殿看画展!
我家太太是“武舞”的教练,也是我的“秘书、司机加警卫员”。那天她将SUV的后座放倒,铺上块毛毯,我便像只大虫似的爬入后备箱,以彻底躺平的姿势出了门。
这里就需备注一句了:我的身体状况,已是不宜外出的“残障”之人,不能长时间坐车,长距离走路,也不能长时间伏案码字。从2017年至2022年的春季,我因腰间盘髓核膨出,压迫马尾神经丛,已经大大、小小的做过4次剥离手术,镶进了钢板、钢钉固定才能站立,且离开拐杖是走不得200米远的。
“今天坏天气,但咱们好心情。OK,你握好方向盘,当好我的忠实听众就行。我也算是北海那一片长大的,有故事,有情缘,我们去北海公园观赏‘郭家三雄’的画展嘛,我一定讲好郭玫孮的故事给你听。”
我有记日记的习惯。这是那天我与太太的对话之一,清晰地印在了日记里。
“好啊,你不是常说来日并无方长,如今出门一次少一次吗?今天就遂了你的愿,一次当13次过——如果你是幸福的,那记忆里,就应该有你的一切……”
你不服不行,女人天生有特异功能!像咱家太太吧,她似乎早就洞察到我为今天埋下的伏笔,“如果你是幸福的,那记忆里,就应该有你的一切。”——那天,她也说出了一记“金句”,也让我写进了日记里。
于是车起动了,太太开启了导航;我的心儿飞扬了,开始了荡漾……
郭玫孮作品
其实我与郭玫孮的交往,隔行如隔山嘛,未必可以奢谈到“高山流水”的境界。我们是64年坐在同一教室里上初中,66年遇上了“停课X革命”。以后又经过“复课X革命”的喧嚣,68年奔赴了“上山下乡”的迷茫前程。我当年只是隐隐地知道他父亲是位大画家,也是位学养、知识格局都一流的教育家。
物有所冥,人有所风。好在当年的我,便读到这个同学有股“与众不同”的截然之风。用倜傥不羁的语气说吧,他给我的印象始终面如冠玉,沉静中透着清新俊逸。那时系少年派嘛,一副绣口锦心的模样,说他昂藏七尺之志,虚怀雄心若谷,天赋抱璞异禀也不过分。譬如我们知道他左手会写狂草,会在数学课上划拉素描。我记得有一次被数学老师,也是我们班主任潘仲贤发现了,潘先生便将他的素描举起来,“亮相”给全班同学看:
“不错、不错,你们看不错嘛,他把我还没教的‘几何’都画出来了。”
潘先生笑呵呵地附上这句褒贬之言,就算是对他“戒尺”完毕。结果弄得有的同学就嗔怪了——怎么?我们没注意听讲你会剋我们,而郭玫孮不但没好好听讲,还画葫芦画瓢的“沾花惹草”,你怎么就放他一马呢?
哈哈,其实那正是潘先生的“爱才好德”之举!反正我们知道,正因为有了潘先生“放他一马”的前缘,当然还有诸多的前缘,多年后,他不仅完美地继承了父亲郭味蕖的画风,我记得他还说过一段很霸气的话:
“……文学是用最小的面积集中了最大量的思想。那么绘画呢?同样也是用最小的面积集中了最大量的思想。一个民族的魄力与智慧,不仅仅在于固守传统,而在于不断的进行自我反思和自我否定,并在此基础上进行自我的重建,轮回到更新的高度。”
郭玫孮作品
鸡蛋从外部打碎是压力,从里面拱破就是成长了。当我们这代人从上山下乡,垦荒戍边的磨砺中侥幸而返回北京时,同窗好友间始终洋溢着真诚的祝福与赞叹:哇,“十年磨一剑”,郭玫孮无疑已经成长为我们中的翘楚榜样了!我们十三中当年是北京市重点中学,“四中的鼓,八中的会,十三中的军乐队”嘛,录取分数线排在前挡。能考入十三中的,无疑都是“少年俊杰”。很显然,正是少年派的“叛逆与挣扎”,成就了他青年派的事业,剑指向中年派的成就!而成就自然伴来桂冠,如今,他实至名归地成为大学美术系教授,在中国花鸟画业界赢得了诸多荣誉,也获取到诸多中肯评价:
“郭玫孮教授花鸟画的特点是:即使你见到很少的几幅,却印象深刻,瞬间就能与他的作品发生心灵碰触与交融。《傲寒》《家园》《春风又度》《林间》《夕晖》等等,画面构成要素相互穿插,结构有序,注重整体美感,自然而然地释放着一种内在诗性。也就是说,这些花鸟画让人看见了除物象之外灵魂性的东西。”
从专业角度来说,我这个码字的,对绘画的精柔与细腻就不敢冒昧的发言了,唯有细细的品味之,琢磨之,力求以触类旁通的心态去学习之。不过我是个直率人,不愿意说假话,我记得观赏过他们父子三人的画展后,多少有偏爱老同学的私心“作祟”,便贸然的对郭玫孮说:“我觉得你目前的功底,已经在重彩出击,奔放自如的拿捏上,超过了你父亲。”
我想他必然会出于谦恭而恼火于我,该话也就哪儿出哪儿聊。
另一方面,也算是我经历中的歪打正着吧,我从青年时代起,就有了收藏“名人字画”的嗜好。我的体会再朴素不过了,不走近“名家”,不接触“字画”,你玩哪门子收藏?你能从绘画艺术的鉴赏,以及收藏的意义中获得哪些修养?
郭玫孮作品
本文的题记,最初是以“走进中国画名家郭玫孮”为题的。毫无疑问,包括我这个郭玫孮的同窗好友,也必然有一个从天赐的近水楼台的“走近”,到“走进”他心灵圣殿的过程,那才是“文思出辞华,辞华拟物象”的触类旁通吧。因而近年来,我也经常以请教的方式,与郭玫孮围绕着书法、绘画艺术,去鉴赏、探讨一些名家的风格与思路,进而对他的绘画造诣,更有了丰腴的渐进认识。
譬如谈到绘画的艺术价值与收藏价值,我曾很幼稚地请教过他:
看到一些书画家的作品,往往是从随意开始,任性中结束的。俗话说,是在“蒙”呢,还是在撞大运呢?偶然“蒙”出了什么“杰作”,如果是所谓的名家之作,盖上印章,就算“蒙”对了,会招来一片赞;而同样是偶然性“蒙”出来的作品,不是名家的就会有人嘘。这个问题的后续是——对于“蒙”对了的那类书画,包括收藏家“蒙”着收藏了的那些书画,真的有历史价值吗?我还举出了几位旅日书画家的作品为例。
郭玫孮作品
郭玫孮对绘画艺术的追求,显然是上不封顶之顶级的。他从来不对我收藏之作品的某某人加以评论,他强调的是外界人士的鉴赏——肯定有时间差的滞后。因而究竟是书画家“蒙”出来的作品,还是其潜心竭虑的小宇宙爆发出来的作品,要有个认识的沉淀期做过渡。你搞收藏的,决然不可心急,不可“蒙”着收藏,收藏“蒙”其本身没有任何意义……
再譬如,我们还对绘画本身的动态与静态讨论过。我也是用码字人的语言去谈的感想:对于花鸟的动态与静态,落实到画纸上的过程,是用点与线的展开一步步推进的,如构图、比例的透视、光线,角度的调整等;如果是摄影作品呢,则是靠曝光的层次体现的;再如文学作品,是用思想驱动文思,文思衍生辞华去呈现的。很显然,绘画与文学都是抽象派的结晶,不具备摄影的“具象”优势感,那么谁来评价这三门艺术,对花鸟的形态最有“感觉画廊”呢?
我们还举过例子,如小猫出现在花丛下,蝴蝶飞于花朵上。它们的姿态即小猫拉开猫步,甚至于蝴蝶扇动翅膀的微观效应,你看得见看不见的,都要做符合运动生理学的处置,有时抽象的过分就离谱了,有时具象的不到位就木讷了……我记得我俩多次研究了小猫、小狗的动作——小狗走路有时“一边顺”,而小猫走路几乎没见过“一边顺”的现象,所以模特们走台步一定走猫步!
郭玫孮作品
当然,我俩的讨论乃是相互专业上的隔墙看花,隔山唱歌,更多的是从人文意识上去“窥看”这神秘世界的“物象”。我曾说过,这乃是从共识逻辑上,对美学意识所持有的一种朦胧的向往与执着。在这一点,郭玫孮当然高出我一头,他给我留了面子地说,“待我们继续从不同角度观察一下小猫的步态,再接着讨论吧……”
我们1964年考入北京十三中的那一拨,也是延续着男生、女生分校受教育的历史产物。我们全班同学,曾经聚合在只有男生没有女生,只有秃小子没有小花儿的教室里;也曾三三、俩俩,搭伴着去了不擅长与女生搭讪的知青点、内蒙兵团、边疆农场;但是我们大家始终保持着淳朴的兄弟情义,相助相携;始终以少年派,大丈夫,铮铮匹夫的心境相融相交着,用那份静水流深,沧笙踏歌的深情,走进彼此的心底……
作者简介:
赵群,男,北京十三中老三届知青。系“知青曼陀罗系列”之中、长篇小说《布罗肯幽灵》、《风月十五不归人》、《玩主的年代》、《别在东京哭泣》等著者,以及科普畅销书(日)《脑内革命》、《科学漫画小百科全书——动物王国》等翻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