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100多年来中国文化史上,曾经出现过一个特别牛的人,作家林语堂说他是“离我们这个时代最近的一个完人”,丰子恺说“先生一辈子做什么像什么,做什么成什么,他活了别人几辈子的人生”,横眉冷对的鲁迅也为得到他一幅字而高兴半年,高傲的张爱玲也说“在他的寺庙墙外,我是如此的谦卑”。
他就是弘一法师。
弘一法师本名李叔同,他一出生物质生活就达到了顶峰,祖上是盐商,钱多的实在是花不完了,后来家里干脆开起来了银行,他从小就是少爷中的少爷,纨绔中的纨绔。8岁背诵四书五经,同事还学会金石技艺,特别是他临摹王羲之的字,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但16岁那年,母亲却突然去世,对他这个昔日的公子哥来说犹如晴天霹雳,李叔同就这么呆呆地看着母亲,一直看了很久很久,他就是想不明白,昨日母亲还在抚摸着他的额头,然而今天却是阴阳相隔。母亲在世的时候,自己没什么感觉,而现在一下子没有了依赖,纵使有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到黄泉路上的返程票。生老病死面前,人是何等渺小,这也让他明白,人生就是一场一场无奈的告别。
母亲去世后,他提笔写下“人生犹如西山日,富贵终如草上霜”,写完这首诗之后,李叔同便与过去的自己做了一个彻底的告别,他头也不回地奔赴日本留学,但正是这段日本留学的经历,却把他推向另一种极致。
他创造了中国文化史上无数个第一,他是第一个在国内推广西方乐器钢琴的人,他是国内第一个使用五线谱作曲的人,他是第一个把西方乐理传入中国的人,他是第一个敢聘用裸体模特教学的人,他是最早在中国介绍西洋画知识的画家,他创办了中国第一个话剧团体春柳社,他还是第一采用图文公告艺术的第一人。
他桃李满天下,中国近代画家丰子恺,国画大师潘天寿全都是他的学生,但越当人生走向顶峰的时候,他越对人生这些名利产生怀疑,他常常问自己:这些成就真的是我想要的吗?这些成就真的是我渴望的人生吗?越想他就越觉得人世间所有的名气、地位、金钱、财富到头来全是一场空,握不住也带不走,特别是在乱世之中,好友许幻园的经历,彻底带走李叔同最后一丝对红尘的眷恋。
1914年冬天,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他跑到李叔同的院子外面,大喊了几声:叔同兄,我家破产了,我幻灭了!等李叔同开门时,没看到许幻园,雪地上只留下一排深深的脚印……
这让李叔同彻底看透了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上,拼尽全力,九死一生,其实人生到头来都是苦的,亲情友情爱情金钱成就理想,哪一样东西真的可以握在手里长长久久呢?李叔同转身回屋,满含热泪,提笔写下了一手《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

从此后他不贪不痴,不嗔不怨,1918年,39岁的李叔同在杭州虎跑寺正式出家,改名弘一,世界上少了一个翩翩公子李叔同,而多了律宗大师弘一法师。
出家之后,妻子来到虎跑寺,声嘶力竭歇斯底里地哭喊,哭声震天动地。几日后妻子泛舟西湖,红肿双眼,再次唤了一声:
“叔同”……
他说:“请叫我弘一”。
她问:“什么是爱”?
他答:“爱是慈悲”。
妻子痛哭流涕:“你慈悲对世人,为何却独伤我”?
他说:“人生本就是一场不断的告别,我们总有离别的一天,现在我只是把它提起几个刹那而已,遇见了,是因为有债要还,离开了是因为还清了,缘起,我在人群中看见你,缘灭,我看见你在人群中”。
很多人不理解李叔同出家的原因,其实出家红尘对他而言并无太大的区别,无非就是告别我们拼尽全力追求的红尘生活,换一种方式去追求另外一种人生的圆满。
此后20年,哪怕出家,他也极为认真,他把出家有做到极致。他断绝一切俗世往来,每天只食一餐,他全部家当只有一卷破席,一床破被,一辈子只穿了一件打了224个补丁的袈裟,他主修了从宋朝开始就泯灭人间800多年的律宗,最终被尊为律宗第11代世祖。
1942年深秋的一天,弘一法师突然满含热泪,他说我之所以流泪,不是留恋人间或者挂念亲人,而是我看到无数众生,还在苦海中沉沦,而我却不能超脱他们脱离苦海。于是他提笔写下“悲欣交集”四个字。
1942年10月13号,弘一法师安然圆寂,他红尘39年出家24年,半世繁华半世僧,人间再无李叔同。

我们在尘世间,常常被习惯物欲妄念等七情六欲所阻碍,在红尘之中我们有时用尽全力拼得头破血流,九死一生,但有时再想想,李叔同生前的一句话,也许我们真的获得极大的释然。
“人生哪能多如意,
万事只求半称心。
浊酒一杯无悲喜,
半醉半醒方为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