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作品(夕阳浅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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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台酒
刘克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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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台酒,是一种名酒。
父亲没来部队前,我就听说了。那天,父亲来队时,我更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父亲来队那天,穿着圆口布鞋、蓝卡叽中山装,又将胡子拉碴的脸盘刮得干干净净,浑身焕发着青春的朝气。父亲提着的帆布袋里,除了装有路上吃剩的鸡蛋和馒头外,还有两瓶原装茅台酒。
父亲是接到我的信后赶到部队的。我在信上说我已经被团里作为预提对象报名上去了。我的本意是想以此安慰一下父亲那颗脆弱寂寥的心。父亲不易,为了孩子耗尽心血,虽说曾当过乡镇企业办的会计,微不足道的小官,但后来还是未老先退了。
父亲的到来,出乎我的意料。尤其还提着那两瓶茅台酒,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生来嗜酒,一盘花生米,一盘咸菜,便成了父亲的下酒菜。酒是县酒厂勾兑的烈性酒,每次喝酒,父亲总爱叫上我一道喝两盅。父亲的意思,儿子会喝酒,将来才会给老子酒喝。因在乡镇企业办工作的缘故,父亲偏爱喝瓶装好酒,那种感情,近似于一种崇拜。父亲有句名言:此生能喝茅台酒,死也心安。
父亲颤巍巍地将茅台酒放在床铺上。
“爸,你这是干啥?”
“干啥,如今兴这。你提干的名单虽然报上去了,但不代表一定能通过呀!难道你忘了我的那个教训,那次镇里搞优化组合,别人都在四处找门路、托关系,我偏不信,结果不是给‘优化’下来了吧。”
“咱家哪来的闲钱?”我一脸沮丧。
“将那头牛犊子卖了,500块。”父亲眼里闪过一丝伤感。
“爸,这是何苦,一头好好的牛,等明年春上卖个千儿八百不成问题。”我低头不语。
父亲卷了支烟,点上,深吸一口,味儿很呛。眼泪瞬间出来了,不知是烟呛的,还是......
“何苦,还不是为了你?你爸无权无位,人也老了,你能提了干,我和你妈在村人面前眉毛也长三分啊!”父亲说这话时,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随即,只见一颗浑浊的老泪又在他的眼角凝聚。
“我和你妈这辈子生养的三男两女五个孩子,能有点出息的,如今就指望你了。”听着父亲这句话时,我不知道该向他说些什么,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向乐观的我忽而有种莫名的悲哀。
“爸,这酒你还是带回去吧。你爱喝酒,自己喝吧”。
“胡闹!没这个,那事能妥帖吗?我是想喝茅台,做梦都想。可我喝了,你的干能提吗?你体谅爸,有这份心思就够了。以后你当了干部,喝不了的茅台酒给我,不是一样的么?”父亲转怒为喜,笑了。
两天来,父亲一直鼓动我把东西送了,可我没动。想着活泼泼的牛犊子、嗜酒如命的爸......我实在不忍心。父亲见支使不动我,便叹息:“年轻人哪,成全自己要趁早,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别留后悔啊!”
父亲要走了,他惦记着家,还说家中的庄稼要施肥了。
给父亲送行的酒菜很简朴。一盘花生米,一盘咸菜,一瓶驻地产的什么粮液。
一杯酒下肚,父亲咂了咂嘴,一种惊喜和快感在他沧桑的老脸上激荡开来:“好酒,哈哈哈,好酒!”
我将头深深地埋下去,说:“爸,你就放心地回家吧,东西我送了,昨晚上送的,很顺利。”
“送了,送了就好!”爸说着,一仰脖子,那杯酒一眨眼便干了。
那顿酒,父亲醉了。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醉,而是陶醉于父子的亲情中。
那天,我送父亲到驻地车站,父亲哼着小曲踏上了远去的列车。
临行前他说:“这辈子恐怕再也喝不上这么好的酒喽!”
回到家里,父亲当着众乡亲自诩,说他提了干的儿子是如何用好酒款待他的。姑嫂叔爷们眼馋,夸他有个好儿子。
那年春节,我穿着那身笔挺的尉官服回家探亲了。父亲更是念念不忘那两瓶茅台酒的巨大作用,常说,要不是那两瓶茅台......如何如何。听着,我心里酸酸的,痒痒的。老爸呀,你哪知道,你离队前喝的就是儿子我换了瓶子的茅台酒哩......
那时,我的心里有一种难言的苦衷,但又涌起一股希望的甘甜。(2023.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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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刘克勤,男,汉族,湖南省邵东市人。农家子弟,湖南邵阳市直部门工作。湖南省作协会员。业余码字30余年来,散见于各级报刊作品计300余万字,已出版《挑灯集》、《百思一得》、《启明星》、《时光短笛》个人专著4部。尤嗜短小精悍的千字文创作,既不浪费读者太多时间,又能给诸位些许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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