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暴:
我在南疆线的第一趟乘务经历
王兆衡/新管处

我在南疆铁路线上工作生活了五年,那是我一生中最奇特,最富有,最长见识的五年。五年南疆线,我驾车值乘近千趟,穿戈壁、闯天山、越冰雪、进草原,丰富了人生阅历,见识了戈壁的雄浑苍茫、原野空寂、一望无际;领略了天山巍峨,奇峰峻险、冰雪壮丽;陶醉于草原丰美、兰天白云、牛羊成群…

新疆,绝美大气的风光,至今也还让我心驰神往。但更让我敬畏的是:新疆变化无常的天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来时猝不及防,走时悄无声息…那种无情,那种神秘。
1977年7月下旬,我到南疆线后的第三天下午,叫班员通知我走车,担当鱼尔沟~吐鲁番的货车体排空。这是我在南疆线上的第一趟乘务,当时的南疆铁路使用解放、建设型蒸汽机车,机库设施简陋,没有转头设备,向库尔勒方向为正向行驶,反之则逆向运行。库内整备作业后,列车于18时开出,(新疆较内地有二个多小时时差)驶向苍茫的戈壁。那天晴空万里,天兰澄碧,一望无艮,戈壁滩上赤热如火。吐~鱼段铺轨通车仅一年多时间,线路质量远达不到标准要求,120多公里区段,限速45公里/H,有的地段甚至更低。

列车行驶快到托克逊时,突然听到尖厉的呼啸声,如鬼哭狼嚎般由远而近,瞬间更为猛烈,只见瞭望视线的远方,沙尘翻滚,竖起一座数米高且越来越高的一堵黄沙城墙状,排山倒海涌浪般地向列车方向奔来。狂风如狮虎咆哮,卷着滾滚沙尘,遮天蔽日,迅速吞没了整个天空。列车在昏暗的戈壁滩上,巨大的风力仿佛要阻挡它的前行,使本来就不高的运行速度变得更加趋缓。狂风将煤斗高出边沿部份的煤连同沙尘吹进司机室,搅得司机室昏天黑地,机班三人身上都落浦了厚厚的粉煤沙尘,脸如包公一般漆黑。蒸汽机车司机室和煤水车的连结部份,是用帆布制成的蓬帘,到处是空隙,到处透着风,虽说门窗全部关闭,也根本无法阻拦这般大风的侵袭。
狂野大风呼啸,车内同样呼啸,我们作业中的对话,需要大声呼叫,否则难以听到对方的声音。戈壁滩上黄豆般大小的石子,被风吹起拍打在机车和窗门玻璃上,发出如枪弹扫射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列车到达托克逊站,需补水作业。没有经验的我,打开车门下车检查,仍象在南方內地那样,单手扶杆潇洒滑梯而下,脚刚落地就被一股强劲的风力,从背后将我掀倒在地,连翻三个跟头,好不容易抓住邻线钢轨,艰难地爬起身躯,惊出一身冷汗。
石子吹打在脸上十分的疼痛,迎风行走,难以迈步,背风行走,脚站不稳,风沙让双眼迷糊,嘴鼻喷满沙土。副司机、司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上水软管扛上水箱顶部,二人紧紧扒在水箱上,死劲压住水管,方才将水上满。

由于风力过大,列车在托克逊站停留了三个多小时,待风势稍许降低,外勤值班员躬身弯腰犹似爬行般走近机车,送达调度命令,“为保证行车安全,列车限速30里/H前行”。直至凌晨二时左右才终到吐鲁番站。

退乘来到值班室,值班员见我一付狼狈不堪状,又好笑又关切的问道:“老弟,新来的吧,感受如何”?我心有余悸的答道:好恐怖的大风啊!他却不屑一顾的说:“这算什么,今天的风并不太大,最多十二级”。随后他与我交谈起来,告知在新疆,兰新线鄯善~吐鲁番段,有个百里风区,一年365天,280多天刮8级以上大风,每年的3、4、5月,7、8月是极端大风最集中时期,风力最高可达14级以上。南疆线上的铁泉~托克逊段也有个30里风区,就是今天你们经过的地方,是个大风口,同百里风区一样,极端大风来临时,可吹翻运行中的车辆,迫使列车停运。这事时有发生…铁道兵刚进疆时,吃尽大风的苦头,扎营戈壁的帐篷和停在野外的小吉普,夜遇狂风被卷走,找不到踪影。

他还诙谐的对我说道:今晚你入睡的公寓,就在铁轨的宿营车上,“风吹车摇晃,伴你入梦香”……
其实那个夜晚,我惊魂一夜未眠。狂风咆哮,刺耳欲聋;沙石拍车,满床沙尘;车身剧晃,嘎嘎响鸣;如履险境,忧心如焚;辗转反侧,直到天明…
天亮了,狂风骤然止停,不见了踪影。太阳冉冉升起,戈壁滩上一片平静,站内偶尔传来几声调车机车的笛鸣,新的一天开始。
2018年10月22日~23日写于襄阳
2023年8月31日重新修改整理
槛外人 2023-9-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