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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苑小说散 文专刊第34期
（三） 兵团长歌 王维正
高虹丽
短篇小说 喝多了 宋仁年
[中篇节选] 兵 团 长 歌
王维正
1
1969年8月20日上午9点钟，我和兰亭登上了西去的列车。我们的车厢大多是参加兵团的本地知青，大部分是老三届初中毕业生。因为去当战士屯垦戍边，是隶属中央军委的军人身份，大家都很兴奋。一路上歌声不断。
我和兰亭充分发挥了文艺特长。我当指挥，兰亭当领唱。唱《大海航行靠舵手》、《社会主义好》、《歌唱祖国》丶《我们走在大路上》，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长征》、《红梅赞》、《北京有个金太阳》、《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等等经典歌曲。一路上，歌声掌声充满了车一厢，从窗户上传出去，飘向列车的后方。
下午4点多钟下了火车，坐汽车又走了一个小时，来到了兵团驻地一一河套平原上一处一望无际长满野草的荒地。连队的驻地是平整好的很大的空地，各种房舍正在建设之中。
我们的单位是内蒙古建设兵团S师R团3连。全连共有200人，有女生96人。编为4个大田排，1个畜牧排，1个后勤排。我们的战友主要来自京津两地和呼市包头的老三届初高中毕业生。另外，有少数转业军人和吸纳的当地农民，他们都是技术员。转业的老兵当班长和排长。连部的领导都是现役军人
我和兰亭分别编在一排(1)班和三排(2）班。由班长带着，领取了生活用具，换上了浅绿的军装。
连部通知，大家稍事休息，互相认识，安排好床铺，熟悉环境，学习整理内务，然后等待开饭。
虽然早上从包头出发前，师部接待站给我们吃了一顿豆腐粉条汤油饼，又给每人带了半斤面的一个大馒头，两颗煮鸡蛋，一袋咸菜，一军用水壶开水，但是一路上又唱又笑，扎腾下来，已经是肌肠辘辘了。心想，迎接新兵，该是一顿美餐吧。
艰苦的条件超出了我们原来的思想准备。
当时的营地，就是一片盐碱滩，满是杂草，蛟子苍蝇嗡嗡乱叫。周围看不见村庄，只有无边的绿草和蔚蓝的天空，充满大自然古老的诗情，又兼有十分的荒凉。
新建的几排宿舍刚刚竣工，十分潮湿，还不能入住。一栋连部办公用房，今天才盖了顶。因此全连官兵只能先住帐篷。12个人一个班，一个大帐篷，上下铺。有一个食堂，饭厅正在裝修中。我们吃饭开会都是在露天的场地。厕所也是用木板临时搭建的遮栏。
不大一会儿，一位年轻的战士来到我们的住宿区，一片帐棚的中央地带。他黝黑的脸膛挂满孩子般的笑容。一身退了绿色的军装，紧紧地系着腰带，领章上两面红旗格外耀眼。他拿着一个系着红稠的口哨，用劲长长地吹了几声，然后高声喊道：“ 各位战友注意了，出来集中一下，我给你们讲几句话。”声音清亮，普通话带一种川味，很好听。
很快，我们这些新兵都把年轻战士围在了一起，站了一大片。
年轻战士开始讲话：“ 我叫李援朝，新疆建设兵团人。66年参军，今年20岁。"一个男同学打断问：“那你是汉族还是维吾尔族?" 又一位女同学插话：“肯定是汉人，他的长相就是汉人。我猜你是四川人，对不对？”兰亭扭头看去，正是她的同届同学李新燕，怪不得听声音就这么耳熟。
李援朝笑着回答：“你的眼力真厉害。我的家乡是四川溧阳市。我爸爸是志愿军干部，五三年从朝鲜回国后，直接随王震司令来到新疆屯垦戍边，建设农场。五七年我和妈妈姐姐来到兵团。”
“对呀，你的普通话还有川话的味儿。你来兵团管什么？”我接过了话头。
"吃饭，伙头军。你们想吃好的找我才行。”李援朝一边说一边笑。
“给司务长鼓掌！”有几个同学喊着鼓掌，全体都热烈地欢呼鼓掌。
又有一位女同学问：“小首长，你会跳新疆舞吗？"
"当然。"
"表演一个！”我乘兴提出了邀请，四面一呼百应。“表演一个！”"表演一个！”
“一个人跳不热闹，我邀请一位女战友一起跳，谁来?"李援朝巡视着大家。
“艾兰亭！”兰亭的同班同学高峰高声推荐。
兰亭也不推辞，走向前来。我把同学们安排成一个大圈，便让他们俩人开始表演。
李援朝不愧是新疆长大，兰亭本来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舞蹈歌唱演员。俩人配合协调，耸肩，擅臂，甩手，转身，踢腿，一样样动作柔和优美，协调无间。大家伴唱着，如同又回到美丽的校园。大家呐喊叫好，不停地鼓掌。
掌声停下来，李援朝笑着说：“谢谢战友们的鼓励。不过，我今天主要给大家讲的是，由于各种条件的限制，我们现在的伙食还是只能保证吃饱，而保证不了吃好。但是，等我们把农场建设起来后，种菜，种麦，种稻，养猪，养羊，养鸡鸭，那时就吃好了。”
有人高喊:"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一群人又哄的大笑起来。
"现在我宣布：开饭！" 李援朝朗声喊道。
大家便回帐篷里取了饭盒水壶向食堂拥去。说实在，现在已近6点，还真有些饿了。
因为餐厅还在装修中，我们打上饭后就各寻其便，或者三五成群蹲在地上边聊边吃，或者回到帐篷里坐在床上狼吞虎咽。
晚饭是圆莱汤，有一点粉丝，有几点油花，没有一丝肉，清汤寡水。主食是玉米面发糕，又甜又虚，挺好吃。
我和兰亭打上饭，来到一处干净的地面，开始吃饭。兰亭看着我问：“强哥，没想到吧？有罪受了。”说完，盯着我看，好像答案在我的脸上。
"锻炼吧！”我说。
兰亭忽然笑起来：“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 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对吧？”
“在成长的道路上，从来没有平坦的大道，只有在崎岖小路上勇于攀登的人，才有希望到达光辉的顶点。”
俩人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战友都抬起头来惊诧地看着我们。兰亭把半块发糕递过来："我吃饱了，你多吃点。”
晚饭后，夕阳把万道红光洒在了广阔的原野上，丛生的野草和一蓬蓬红柳树碧绿生辉。从京津大都市到来的战友们，以为来到了内蒙古大草原，在草丛中跳跃着放声朗诵：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八点钟，各班开班务会。班长是老兵团来的战友。班长给新战士学条例，交代内务要求，早操规距等一系列一日活动制，征求大家的建议,从大家中间推举一位副班长。
我和兰亭光荣当选。
十点，息灯号响起，就寝入睡。
第二天上午7点早餐后，一阵集合的哨声吹过。全连战士迅速集合，整齐地站好队。崭新的军装在朝阳的照耀下，和广袤的草色融为一体。连长指导员给我们开会训示。
连长和指导员都是现役军人，军帽上闪闪的红星和衣领上鲜红的领章特别引人注目。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七八，年轻英俊。
各排报告完人数后，连长站在前面发出口令：立正一一！少息一一！
连长高高的个子，体格结实，声音哄亮，完全是指挥员的气质。他一脸严肃，开宗明义：
"战友们！欢迎你们成为3连的战士。你们从现在起，就是一位不戴领章的人民战士，标准化军人。我们的最高司令部就是中央军委，最高司令员就是伟大领袖毛主席！今后，我们就是一个革命的大家庭，我和指导员就是你们的老大哥，大家有什么困难、建议和思想，可以随时找我们沟通。”
队列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连长两手向下压了压，掌声停了下来。
“现在我宣布纪律：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实行严格的请假消假制度，不能有半点自由主义；第二，不准缺勤缺操；第三，不准谈情说爱：第四，三年内不准回家探亲。”连长停下来，看着大家，提高声音问，“同志们，能做到吗？”"能！"声音洪亮，从北面的二朗山传回浑厚的回声。“下面请指导员讲话。"连长很明显是东北口音，讲话很有节奏。
队列里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指导员站过前面来。他也是高高的个头，面庞英俊，很有文化人的气质。他面带笑容，抬手止住了掌声，开始讲话。指导员讲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声音很好听。他不紧不慢地说：
“同学们好！我们建设兵团，是军事化建制，今后的生活就是部队的生活。大家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这个目标，就是伟大领袖毛主席号召的屯垦戍边，重任在肩啊。我们目前的战斗任务就是要把这里的荒地开垦成良田，就像延安时期开垦南泥湾那样，生产出亿万吨粮食，支援国防建设，任务艰巨而光荣。”
指导员停了停，向全体二百人的队列扫视了一遍，接着讲道："但是，我知道你们都是城市的学生，从来没有干过又苦又累的农活儿，尤其是女学生，细皮嫩肉，有的年龄才十五六岁。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是刚来到这里创业，一切从头开始，吃住的条件暂时很艰苦，这就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指导员突然提高了声音：“同志们！我们能不能经受住这个考验？”
"能！”全体战友大声回答，声音传向空旷的四方。
“好！我和连长完全相信大家。我们要向英雄学习，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争创模范连队，争当五好战士！……”
指导员越讲越激昂，我们越听越激动。
指导员又介绍了各排的排长，排长们一个一个站在队列前面敬了礼，同学们都报以热烈的掌声。然后，由连文化员小郑教唱《兵团战士之歌》。
散会后，兰亭跑到我面前，把我拉到一边。我仔细端详穿上军装的兰亭，实在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战士了。"看什么？”"真漂亮！” "强哥，我们是不是太浪漫了？看见这儿的条件了吧？”"上什么山头唱什么歌吧，相信我们能经受住考验。”"有你在，我什么也不怕。”我拉过了兰亭的手，抚摸着说：“你这双嫩手耍变粗了，这张小白脸也要晒黑了，一头秀发也要变黄了，怕不怕？”“你不嫌丑就不怕。”俩人同时笑起来。
排长招呼，我俩分了手。各自回到排里开会。
下午各班领工具，锹头镢头刨斧镰刀铁叉小车等等，还有学习材料与文具。
第三天，正规的兵团生活开始了。
早上6点钟，起床号响起来，迅速起床，要5分钟穿好衣服，把被子叠成豆腐块，跑步到操场，进行军姿与队列训练。
7点下操洗漱。
7点半开饭，白菜汤窝头，没有肉没有油。(一日三餐都是这样，没有变化。)
8点整队出发，由排长带队到指定地点劳动。
我和兰亭，开始履行副班长的职责。
2
一望无际的荒地上，长满了红柳，枸杞，沙棘，只几，沙蓬，碱葱等杂草。红柳开着粉红色的碎花，枸杞树上挂满了一串串鲜红的珍珠，灰色的沙棘爬在地皮上，像一片一片的蒲席，缀满紫色的玛瑙，野葵花得意地仰着一脸黄金。各种颜色的野花星星点点地开放着，鲜艳灿烂，蜜蜂彩蝶飞舞在上面。这里是野兎的乐园。不时地惊起，我们拼命地追赶一番。北面的远处是狼山浅蓝色逶迤的绰影。
多美的原始风光啊！我从内心发出一种感叹。
排长交待了任务：把这些草木刨光、割净，拉出去、晒干烧掉，把草灰撒到平好的土地做肥料。连里有一台拖拉机，把平好的土地深翻过来。我们再把土壤里的树根芦根检干净，否则影响播种。排长特别强调，你们刚学干这种农活儿，要认真按照技术员的指导做，特别要注意安全。
几位排长商量了一下，把女排的战士分到男排，让她们干省力的工种。
大家就按小组四面散开，积极劳动起来。随同的技术员老战士手把手地教大家怎样使用工具，怎样不伤害手脚，怎样才能保证安全。
几千年沉寂的荒原一下子充满了生命的活力。天上飞过的苍鹰新奇地俯瞰着我们，久久盘旋不去。有时飞机蓝天下飞过，留下一道长长的白烟，我们就停下手来仰望飞机慢慢地送去。
时令正是盛夏，太阳炽热逼人。前几天降过一场大雨，地面蒸腾着潮湿的热气。不到一个小时，好多女同学已累得喊爹叫妈。不少人手上打起血泡，白净的书生脸上挂满了带土的汗渍。几个京津的小同学竟然哭起来。
兰亭和新燕又被委任为女排长的助理，忙着去安慰这几个小妹妹。
排长让大家休息20分钟。大家便坐在割倒的草堆上猛灌着喝水。排长让我组织唱歌，振奋士气。我是当然的指挥。于是旷野里便响起激昂的歌声。
这边唱：
解放军呀么嗬咳，
大生产呀么嗬咳，
军队和人民西里里、嚓拉拉拉，
嗦啰啰啰，太，
齐动员呀么嗬咳
……
那边和:
人问我什么队伍，一 、二 、三 、四，
八路军呀么嗬咳
两边合唱：
自已动手呀么嗬咳，
丰衣足食呀么嗬咳
……
雄壮的歌声向四面传去，北面的群山传回了雄浑的响声。歌声赶走了疲劳，大家又轰轰烈烈地干了起来。
……
全连只有一台拖拉机，半个月下来，机耕赶不上各排平地的进度，我们就人拉犁耕地。
开始这十几天，这群学生出身的战士都累得活生生地掉了一层皮。腰疼，腿肿，满手血泡。每次收工后，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了。每个人才真正理解了指导员开始说的是一次严峻的考验的含义。但是各班还要振作士气，出工收工排队行进，高唱《兵团战士之歌》，做出战士的样子来。
你还别说，每次雄壮的歌声唱起来，疲劳就跑了，精神马上就来了。我们越唱越有劲儿：
兵团战士胸有朝阳，
屯垦戍边，披荆斩棘，
战斗在边疆。
毛泽东思想抚育我们茁壮成长，
祖国大地，山山水水，
充满了阳光。
战天斗地炼红心，
迎风冒雪志如钢！
……
像我和兰亭这些当副班长的战友，都是体格结实，有农村劳动的锻炼，所以还能挺得住。还有的战友虽是生长在城市，没有农村劳动过，却是学校的体育健将，也能扛过来。
每天下工回来，我们就跑前跑后，打饭打水，帮助战友泡脚，处理血泡，鼓励年龄小的、体质弱的弟弟妹妹们增强信心，加油坚持，考验过关。
到了星期日休整一天，除了饱睡之外，大家就洗衣服，读各自带来的书刋，读连里发下来的《兵团战报》。
下午开一个生活会，学习毛主席著作，交流心得体会，提高觉悟认识。晚上熄灯号之前，大家就天南海北地聊天，尤其是吹嘘各自家乡的特产美食。
天津的夸，我们天津卫有狗不理包子；北京
的炫耀，我们首都有全聚德烤鸭；內蒙的吹得最霸气：内蒙三件宝，山药莜面炸油糕。早穿棉衣午穿纱，抱住火炉吃西瓜。大家完全融合在了一起，艰苦而快乐。
河套平原的盛夏，天气十分炎热。
白天地里干活晒得脸都发疼，晚上帐篷里闷得出不上气来。打开门吹吹凉风，外面伺机而动的成群结队的蚊子大军就从门纱的缝隙里顽强地攻克进来，拼命叮咬吸食这群年轻战士的新鲜血液。我们常常在半夜里发动歼蚊战斗。
我们的战友终于经受住了这段严峻的考验。
一个月下来，人人脸黑了，皮肤粗了，头发黄了，手上老茧厚了，但身体结实多了，各种苦活累活都能够拿下来了。
三个月下来，我们三连共计开垦出1000多亩土地，打好了堰道，开好了地间的小渠，修好了闸门。
到上冻的时候，我们搬进了干彻的宿舍，睡上了火炕，生上了火炉，舒服多了。饭厅也又投入了使用。
不过，伙食改善不大。开出来的土地，已赶不上种菜的节令。地处偏远，只能买回一批白萝卜和长白菜。养的猪羊鸡鸭还没长成。每天还是吃窝头、发糕、钢丝面和白萝卜汤或烩白菜，还是没有油没有肉，一个周可以吃上一顿白面馒头。
但是，后勤排喂养的20多头克郎猪一天天长大，似乎已经闻到了过春节吃红烧肉的香味。曙光就在前头。
冬天的活计主要是挖大渠，开小渠，修路，到附近的地方的牧场拾粪积肥。
积肥时，两人一辆小车，上午出发，下午回来，一天能积满满一车，拉回来打碎撒到整好的田地里。
开大渠是硬仗，时间在初冬，冻层尚浅。团里搞大会战。这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战场。
十几里长的战线上，插满了彩旗，团指挥部的宣传喇叭里轮番播报各连的战绩，播放样板戏京剧唱段《打虎上山》。一片热火朝天。
冬天日短，我们早上8点半出发，带上中午的干粮咸菜，下午5点收工，中午在工地的帐篷里休息一个钟头。
大渠的工地上，各连展开竞赛，争先恐后。我们三连把女排分流到男排里。女生给男生上土，男生往渠堤上担土。砸透冻土，下面都是粘湿的泥块，一担就是一百多斤。女生们挖土上土，累得直不起腰来；男生小跑着担土，肩膀都压肿了磨出了血。人人都满头大汗，全都把棉脱掉扔在地上。
排长笑着说：“艾兰亭和任大强编在一组吧，兄妹俩一同立功吧。”我俩便战斗在了一起。休息间，俩人坐下来喝水，用毛巾擦拭满脸的汗渍。我不由得仔细打量兰亭，原来那张白净细嫩的脸，三个月的艰苦劳动下来，，变得黝黑粗糙，一头墨黑的秀发也变得发了黄，心里不禁生出怜爱之情。是呀，也真是苦了这些城市来的女孩子们了。兰亭见我这样，睁大眼睛不解地问：“怎么，不认得了？也倒是，一个个鲜花般的女学生，都变成劳动妇女了。哈哈哈，在你们男生眼里，不可爱了吧？”她又笑起来，两只大眼睛依然闪烁着动人的光芒。"哪里，经得一番风霜苦，更喜梅花放清香。”"篡改！”她把我肩上的衣服掀开，惊叫起来：“啊呀，强哥，肩头都把皮磨破了，很疼吧？”她轻轻地用嘴吹气，一丝凉爽在肩头飘过。我把衣服拉住，说：“没事的，过几天就结成死肉了，那就是刀枪不入的天兵天将了！哈哈哈。” 我抡了论双臂，大笑起来。兰亭在我的前胸轻轻地捣了一拳，“你要到了战场上，肯定能立功。哎，晚上把胡子剃一剃，成了张飞了。”兰亭笑着轻轻地唱起来："军功章里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她还是那么靓丽好看。
喇叭里报告着会战的捷报，播放着团首长的慰问讲话，还有宣传队现场编写的快板。 革命歌曲唱响整个工地。我们在红旗招展中，拼命地赶先进，超先进。战斗的激情，就像大海的浪涛，一浪高过一浪。
……
和我一班的天津67届知青林森，是一个篮球健将，曾经代表学校参加过天津市中学生篮球赛，打了亚军。体格结实，干起活儿来像一匹骏马。现在是我的班副，下工回营地的路上和我说：“班长，我今天午休时去周围侦查了一圈，有重大发现。”说着神秘一 笑。(原来的班长调走，我由副转正。)"快说，不要卖关子。”
"在我们工地的北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处闲置着的羊圈，有两间住人的屋子，有炕有炉灶，还有锅，还有烧炕的铁盖。窗户有破的，用柴禾堵住就行。咱们班12个人完全可以挤得下。我想……" 林森停住，回过头来看我。我说：“你想咱们班住进去?" “是啊，这样就可以节省出时间来多赶进度，这不是争创先进集体的好机会吗？" 我一下子兴奋起来，说：“好主意。回去吃罢饭，就去找李援朝商量，找排长汇报，争取明天就入驻沙家浜。”
事情如愿以偿，李援朝答应晚饭派人把饭和水送过去，排长全力支持，说早饭他安排人提前把饭带过去。
第二天一早，我们班便带了行李用具提前到达羊圈大院，打扫卫生，入住就绪。
林森这个点子真出好了。大渠竣工时，我们班超额完成了500个土方，评了集体三等功。
庆功宴会上，连长表扬了我们。全班战友都高兴地欢呼：乌拉一一！乌拉一一！(俄语万岁)
元旦前夕，一条横贯东西的大灌渠应运而生。
在我们的兵团里，连队永远是一个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战斗集体。
3
一转眼一年的时间过去了，我们的农场已颇具规模，生活条件大为改观。每一位知青，都已历练成为了坚强的战士。
在热火朝天的冬季农田水利建设中，我们热闹地度过了兵团生涯中的第二个新年元旦，迎来了庚戌年的新春佳节。
战友们排着队打长途给爸妈拜年。我和几个男战友写春联贴满了每处的房子，兰亭和几位女战友剪出唯妙唯肖的窗花贴在了宿舍的玻璃上和连部办公室的墙壁上。辞旧迎新的热烈气氛洋溢在营地的每处空间。
中午吃大米饭炖猪排，晚上吃长寿面。放完鞭炮后，各班开始包饺子。收音机里唱着动听的京到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中杨子荣的唱段《迎来春色换人间》：
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
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
哪怕是刀山火海也扑上前。
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
迎来春色换人间。
………
杨子荣的演唱给我们增加了战斗的豪情，哪怕是包饺子过年的时候，因为我们是响当当的兵团战士。
前天下了一场大雪。北面的山脉像无数条银龙飞腾，近处的农场是一望无际的茫茫的雪原。好一派北国的壮丽风光。随着西北风刮起，雪屑飞扬，冷得人们不敢出门。
今天晚上尤其寒冷，气温降到零下32度。
8点整，突然一阵紧急集合哨声，我们马上背好行囊全副武装闪电般地集合在操场上。
连长下达命令：团部得到情报，在五间房一带发现不明迹象，命令我连跑步到达，探明情况，果断处置。出发！
我们跑步急行军。
头上冒出来的热气结成了霜雪，人人都像天山上飞降的神兵一样。五间房距离营地10公里，我们只用了25分钟就进入目的区域开始搜索。
30分钟后，吹响集合号。连长笑着对我们说，今天的演习圆满完成，全连没有一个掉队。下面整队原路返回吃跨年饺子。我们大声地欢呼起来。
1970年前后，中苏边境特别紧张，边防进入一级战备。
我们戍边的气氛也一天天浓烈起来，像这种演习说不定哪时就有。每个兵团战士备战的神经绷得越来越紧。
过完春节，元宵节前基本是休息，除了照常进行军事训练外，每天就是学习和排练元宵节联欢节目。大家学唱京剧，表演样板戏唱段，排练地方曲艺。天津战友的拿手好戏是相声，北京战友的压轴节目是京东大鼓大碗茶，內蒙同学唱二人台。蒙古族同学跳安代舞。几路英雄，多才多艺，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热闹极了，快乐极了。
元宵节晚上，我们在饭厅布置了花灯谜语，布置了舞台。演出开始前，各排互相拉歌，欢乐的气氛一浪高过一浪。开演后，各排的节目异彩纷呈，掌声一阵接着一阵。我们班自己编排的秧歌剧《两个普通的兵团战士》赢得了欢呼的喝彩，兰亭班由成忠华战友作词作曲的歌曲《边疆，我第二个故乡》，由兰亭领衔演唱，那深情纯厚的女中音，把晚会推向高潮。
这场晚会，指导员特邀了师部宣传队一起联欢。他们的《白毛女.北风吹》唱得全体观众热泪盈眶。特别是一段《长征组歌》的《过雪山草地》，简直给予了全连200多位战友伟大而永久的震撼。演员们一身英武的灰色军装，八角帽上的红星在明亮的灯光下闪闪发光。那朗诵，那领唱，那合唱，完全是万里长征的惊天地而泣鬼神！一一
雪皑皑，野茫茫，高原寒，饮断粮。
红军都是钢铁汉，千锤百炼不怕难。
雪山低头迎远客，草毯泥毡扎营盘。
风雪侵衣骨更硬，野菜充饥志越坚。
官兵一致同甘苦，革命理想高于天。
听着清纯深情的朗诵，听着高亢激情的领唱，听着丰厚雄浑的合唱，听着激扬起伏的伴乐，整个晚会完全幻化成了一个另外的气壮山河的战斗天地。在静穆之后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掌声和欢呼声。战友们完全与节目融化成了一个整体。这表现歌颂的不就是以前的红军，今天的我们吗？
春天来到了胜天河一一我们给大会战开挖的大干渠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现在是碧波荡漾，水鸟翔集。
我们日以继夜地春灌。
接着下种小麦，种完小麦种玉米，种完玉米种葵花，种完蔡花，又在玉米中间套种黄豆。
我们紧踩着节令的步伐，锄草，打药，浇水。
望不到头的兵团土地，一天天变绿，一天天翻动起绿色的波浪。
后勤排开垦的20亩蔬菜地，也一天天地开花结果。从夏季开始，我们开始享用自己的时蔬，再不用天天吃白菜萝卜汤了。
畜牧排扩大了养猪场，又新办了养羊厂，养鸡场，养驴厂。兵团的面貌日新月异。
战斗的生活让日子变快了脚步，转眼就到了七月中旬，无边的田地里，一片浅黄，麦浪滚滚。我们的小麦获得了又一个大丰收。
收割小麦的时候到了。
又是一次大会战，又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河套平原的这个时候最为酷热，每天的平均气温都在28摄氏度左右，而且无风少雨。别说干活儿，即使在外面站一会儿，马上就是汗如雨下。
团部命令：收麦是龙口夺食，时刻不能耽误。万一遇上冰雹或爆雨，后果不堪设想。
抢收小麦的大会战打响了。
我们没有收割机，全是人工一镰刀一镰刀收割，打捆，用毛驴车、人力车拉到打麦场垛好，苫好。
为了避开酷暑高温，指挥部决定，早上3点出发，9点收工；下午4点出发，9点收工。一天4顿饭，每人两把镰刀。割笨了就换。
从大城市来的战友，会磨镰刀的人很少。
我和兰亭和另外几个有过农村劳动经历的战友，就在每天中午和晚上吃完饭后，给大家磨镰刀，常常磨到很晚才能上炕睡觉。
满地里红旗招展，广播喇叭反复播送着歌曲《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反复播送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我们这个军队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它要压到一切敌人，而决不被敌人所屈服。
每一个战士都拼了劲地挥舞着镰刀，连腰都不敢伸展一下。各连各排各班进行着激烈的比赛，生怕因自己一时的迟慢，影响了集体的成绩。
整个割麦大军如同钱塘大潮一样向前推进。身后，割过的地面便像大海退潮的海滩一样，不断延展，扩大。
兰亭班里的小秦，是天津六八届初中生，过了年才16虚岁，长得苗条秀气，聪明活泼。不小心被一棵粗壮的桐蒿绊住了镰刀，一下把手上拉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兰亭急忙给小秦上药止血用纱布紧紧地包扎住，让小秦别割了。小秦竟然急得哭起来，她说不能因为自己拖了班里的后腿，仍然忍着疼痛继续战斗。此时此刻，轻伤不下火线的口号得到了最生动的体现。
每天下工回来，溜了胯的战友连上炕都十分困难，但是没有一个请假休息。他们给自己加油：战场上受了轻伤能下火线吗？
与抢收的同时，一部分人抽出来，在打麦场上抓紧脱粒晾晒入库。
那时的脱粒机不大，都是人工往入口处一大缕一大缕地推送。机身一侧出麦秸，一侧出带秸皮的麦粒。麦秸一叉一叉地挑出去堆成大垛，麦粒拉到扬场的地方，扬尽秸皮装好袋子，拉到粮库晾干入仓。
12天的紧张战斗结束，我们夺取了战役的全面胜利。
连里放假3天休整。每天晚上放电影。《地道战》《洪湖赤卫队》《在烈火中永生》，看得人热血沸腾。
我们告别了金色的玉米面窝头和香甜的发糕，大馒头吃得个个容光焕发。偶然吃一顿窝头发糕钢丝面，倒成了改善。
大会战啊，兵团战士永远的战歌！
4
在这种团结紧张的准军事农垦生活中，很快就过去了将近三年的时光。
1972年5月，我被提拔为一排排长。
同年6月，兰亭调往团部宣传队，任新闻采写员、节目编写员和女中音歌唱演员。
宣传队半天编排节目采写新闻，半天参加劳动。和其他连队一样的是仍然参加野营拉练，不一样的是要在拉练中同时表演节目鼓动干劲，平时还要到各连宣传演出，采写新闻，还要深入到农村群众中搞调查研究。
这一年9月份，由兰亭执笔的新闻通讯《风华正茂》刋登在《人民日报》第三版上，轰动了全团，受到师部的表彰，兰亭荣获三等功一次。
后来有一次，宣传队来3连演出，有一个表演唱就是兰亭根据《风华正茂》那篇文章编写的。唱词是：
刮风铺上一层沙，
下雨室内一层泥。
煤油灯下学毛著，
躺在被窝数星星。
战天斗地不怕累，
顶风冒雪不后退。
主席教导记心上，
屯垦戍边有志气，。
……
这个节目生动地反映了兵团战士创业的艰难困苦和坚定乐观。
又一次，兰亭给我讲了她们在数九寒天去狠山脚下的五加河拉砂子拉羊粪改造盐碱地的故事。
她说她们每次出动就有25辆车，两人一辆，一人驾辕，一人拉套。一车的重量是300斤左右，砂子重，羊粪轻一些。
她说她们同时是战地宣传员。她的那辆车走在最前面。她们拿着话筒，轮换着从最前头跑到最后边，又从最后边跑到最前头，不停地喊口号说快板，嗓子都喊哑了，估计了一下，一天竟然走了100多里路！
兰亭还告诉我，那个时候正是三九天，带的干粮冻得像冰砣子一样硬，咬一口只留下一个白印，火壶的水也成了冰碴子。大家躬着腰，蹬着脚，拉着车前进，身上的汗水把棉袄都洇湿了。脱下来放到车上，等冷起来再穿的时候，已经冻得硬绑绑的，穿不在身上了。
又说，一场飞雪过后，西北风刮起来，连手都伸不出去。广阔的平原，漫天皆白。狼山如同披上洁白的风衣，迎风守责，阻挡着从西伯利亚袭来的阵阵寒流。挂在南天的太阳，也是面色苍白，失去了往日的气概。有时朔风大作，把积雪旋起来，雪粒打在脸上，一阵生疼。路面上的积雪被车辆碾压成冰层，走起来常常打滑。
兰亭说，困难吓不倒我们。我们照旧拉砂子拉羊粪。宣传队的小菲，马上编出了宣传口号：困难不可怕，就怕你怕它。你要不怕它，它就偷跑了。困难是弹簧，你压它就短，你拉它就长。
小菲说得真对。我们决心一横，膀子一甩，猛劲儿干起来，热气就冒出来，哈，一点儿也不冷了。
休息的时候，笼起火来，烤冻硬的饼子，消化水壶里结成冰的水。我们高唱《我们走在大路上》：
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毛主席领导革命队伍，披荆斩棘，奔向前方。
向前进！向前进！
革命气势不可阻挡，
向前进！向前进！
朝着胜利的方向。
……
兰亭就像上了舞台一样，讲得慷慨激昂，然后又情不自禁地朗诵起来一一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她把右手高高地扬起，脸上洋溢着战士的豪情。我给她死劲儿地鼓掌。
我们每次到了一起，就是这样的快乐。
又一次，兰亭给我送来洗补的衣服，又眉飞色舞地和我说她们宣传队编排了哪些新节目，她又发表了多少新闻稿件，她们到农民中搞调查研究，大伯大妈叔叔阿姨们是多么热情地款待。她快乐得就像一只喜鹊。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就问：" 和你一起表演红灯记的那个小伙子怎么样，和你关系如何？” 兰亭立时收起笑容，盯着我打量了好一阵，嗔怪道：" 好啊。 帅气，热情，敬业，怎么了？" “随便问问。" 兰亭生气地打了我一拳："小心眼儿！我们只是战友，搭挡。放心，我的强哥，谁也替代不了你！" 我连忙道歉：“ 对不起，我只是太在乎你了。走，吃饭去！”
我拉起了兰亭的手。她又清脆明亮地笑起来。
一转眼，我和兰亭来到兵团，已经过了三年半的时光。兰亭已经是21岁的大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自从到了宣传队，风吹日晒少了一些，脸面也白晰细嫩了，眼晴里就像一汪会唱歌的清水，越发漂亮迷人了。
她给我讲她们那些我们爷们都会蹙眉的艰苦故事，做着各种手势，表情不断变化，有时又模仿各种动作形态，常常清脆地朗笑，轻松得就像不是她的经历一样。我听她讲述、看她演示，只觉得面前的是一位仙子，对兰亭的爱恋就更加深重了。心里不由得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建立家庭呢？
1973年9月，团部在我的家乡，市里，建了一座中型化肥厂，兰亭被调化肥厂财务科上班，幸运地回到爸妈身边。
1974年夏天，打麦场因电线漏电麦垛起火，我在奋不顾身的救火中受伤，记了二等功。伤愈后团部将我调回市里任化肥厂职工子弟学校校长。同样回到了爸妈身边，又和兰亭经常能见面了。
从1969年8月算起，在广袤的兵团战场上，我战斗了整整5年，兰亭整整4年。这段艰苦的创业经历，在我们的脑海里，心灵里，留下了永恒的记忆。
我爱你，S师R团! 我们曾经苦过，累过，增长了智慧，给了我坚强的大家园。
作者简介
王维正，内蒙古包头市人。中学高级教师，包头市高中语文学科带头人，曾任内蒙语文学会理事，包头市语文学会常务理事，《中学生报》(高中版)《试题研究》特约撰稿人。著述丰富，广泛发表于省市级报刊文集，有科普丛书出版，有短篇小说获奖。近年撰写的文学评论及散文受到高层媒体的关注，多件作品为百度永久性收藏。
火车上的忏悔
---高虹丽
谢谢每一个平凡的你，成就了14亿不平凡的我们。
一一题记
爱也有味道，一种甜蜜温馨的味道。
前段时间我从北京着急回包头，打开手机试着买火车票，一下子就成功。我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我这个一切依靠女儿的人，今天也独立了一回，怎能不暗自高兴呢？
从北京丰台乘坐k597，我于晚上21:40准时登上回家的列车。
一上车，我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车上挨挨挤挤的都是人，大包小包的行李，过道、洗漱间哪哪儿都是。到处充满难闻的气味，我甚至有点不敢呼吸，正如鲁迅先生说的，你呼吸的空气正是他刚从嘴里呼出来的空气。没办法，戴上口罩，忍着吧！
我开始找我的座位，我的座位上早已坐了人，不过，这人倒是挺客气的，随即站起来让我坐，我看着这一车厢脏兮兮的农民工，竟然没有一点点同情心，满眼嫌弃，甚至不想坐他们坐过的地方。我还心里暗骂自己，平时的仁义道德哪里去了？我勉强坐下，多么难熬的漫长回家路……艰难等到晚上12点多，男人们不时地抽起呛人的纸烟，女人们扯着嗓门东家长西家短的说着听不懂的家乡话，完全没有一点点睡意。于是我出去悄悄告诉列车员他们的行为，在列车员一声吆喝下，这群农民工就像集体吃上安眠药了，一会儿便鼾声如雷，此起彼伏，我简直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午夜时分，有人去了厕所，一位农民工老人看见有空位就势坐下歇腿。一会上厕所的回来了，看见自己位子上的老人没说啥就靠在跟前站着，安静地看着其他地方，看他的意思是想让老人多睡一会儿。一会儿老人忽然惊醒，非常抱歉地站起来给主人腾位子，他们客气推让着。我顿时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氛感动了，这群我瞧不起的农民工身上竟然有这么闪亮的光辉？人们也许都被感染了，各自纷纷让座，让走廊里横七竖八的人坐在座位上休息一会儿。或许他们本来就是这样互相关爱着，曾经弥漫着浑浊杂味的车厢忽然觉得如此温馨。我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激励着，不由地站了起来，让座给我跟前的人。他憨憨地笑着，我轻松站着，吸着车厢内浓浓的爱的味道……
火车继续在前行，一位长者靠着窗口坐着，睡着了，睡得好沉，列车员过来查票，老人被叫醒，一查无座。这位老人庆幸的说自己很幸运，无座竟然坐了一路。老人一抬头看见走廊一位瘦弱的姑娘在站着，他还告诉姑娘说，你要像我一样早早上来占座，说不定也能这么幸运。姑娘甜甜一笑不语。列车员继续查票，姑娘掏出身份证，列车员一查，竟然有座，问她为啥不坐，姑娘冲着老人坐的方向努努嘴，低声说我的座位就那儿，不过老人岁数大了，他站着，我不忍心，我年轻，我站着，让老人坐吧。列车员得知她路途遥远，问她能吃得消吗？姑娘又是甜甜一笑。列车员很敬佩地看了姑娘一眼，然后说小姑娘，跟我走，到7号餐车歇歇脚，姑娘很感激地点点头，周围好多人都听见小姑娘的说话，都知道那老头的座位其实就是小姑娘的座位，都为小姑娘闪出一条路。小姑娘走的时候人们竟然看见她从座位下面取走一副拐杖，艰难地一颠一颠地走了……
我看着小姑娘一颠一颠的背影，又似乎看见她刚才甜甜一笑而不语的神情，心中生起一股崇高的敬意。
我的耳边响起了一位高僧说过的一句话：世间所有的福报，都是你日积月累的善良和慈悲。你是夜空中最美的星星，照亮我一路前行，你是我生命中最美的相遇。
高虹丽 ，包头市土默特右旗民族第一中学语文高级教师，从教30余年，桃李遍天下，喜欢用笔墨记录生活与感受。
喝多了
（小说）
天目湖客
快吃晚饭了，老头子突然打电话来说： 老太婆，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我忙问他，又有什么事儿？
他说，几个大学里老同学来则列，要到天目湖宾馆去活动一下。
我一愣，老头子很少和大学同学联系，怎么会突然冒出几个大学老同学来溧阳看他？
我就在电话里骂他，你又嚼死糊列，你毕业快五十年了，从来没见过你大学同学来望过你。
他解释说，真老是大学里同学，一车子来了五个人得，都是退休之后才有空出来转转。
我心里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突然又想起结婚那天晚上，他喝多了，我听他喝醉后吹过牛逼，说当年他在班上任团支部书记，有好几个女同学曾经追求过他！
我就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和大学里女同学结婚？
他说，还不是因为你嘛！
我说，见你鬼列，我和你读高中三年同学，连三句话都没讲过。
他说，话是没讲过，可你上课时老是回头看我，我知道你心里喜欢我！
我说，真是自作多情，鬼才欢喜你这种痴头伢得。
他说，那你去年为什么我一提出来，你就低头答应了呢？
我说，我也没答应你啊！
他说，你老实交代，高二那年端午节，我书包里多出两个咸鸭蛋，两个肉粽子，是不是你放的？
我嘴硬，不是！不是！
他反驳我，同学们都多住在山里，只有你家住湖边上，家里养着一群鸭子，你还想赖得！再说，山里人家包粽子的苇叶与圩乡人家也不同，山里人用的是旱叶，圩乡人用的是水叶，山里人粽子里面放了咸肉，就不会放蛋王的！我知道，你是自己舍不得吃，特地省下来给我吃的！还想赖得！
看他那神情，好像是我偷了她家两个咸鸭蛋和两个蛋王咸肉粽子，给他当场抓住了，还不肯承认似的。
我只好软了嘴说，就算给你两个咸鸭蛋，两个肉粽子，那也不是和你谈恋爱呀！何况我是乡下人，你是镇子上人，你吃供应粮，我是农村户口，我们俩也不般配啊！
他得意地说，你又想耍赖了。
他说，高中毕业后，每当有人给我介绍女朋友时，我就会想起那两个咸鸭蛋和两个粽子！
我说，你又来哄鬼了！
他一脸认真，憧憬着未来，回忆着当年。
他说，总是会想起你那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珠子，在偷偷地看我！
我一脸绯红，心里甜甜的，嘴上却骂着他，又胡说八道了！
他说，那每当你故意转过脸去的时候，为什么总是红着脸蛋呢！
我就编排着话儿骂他，一天到夜就会嚼舌头，哄女人开心，一点都勿正经！比贾宝玉还色！
他总是痴笑，一点也不恼。
他说，你是我心中的初恋！
我突然有了种异样的感觉，今天老头子来了几个老同学，会不会是当年追求过他的女同学呢？
心里突然有了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感觉。
直到晚上八点半了，他还没回家来。我在家里坐也坐不住，躺也不定心，实在忍不住了，就打他手机电话。
一连打了三遍手机，都没人接电话。
我顿时慌了神儿，这死老头子要不就是又喝多了，要不就是给狐狸精迷住了！
我一急，便不停地打他电话，一口气连打了七八个电话过去，终于接通了。
我便愤愤然埋怨责骂他，你怎么不接电话？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他一个劲地解释，刚才喝多了，上厕所去了！路又远！
果然是喝多了！我忍不住又骂他，狐狸精三句话一哄你，你就魂都没了！喝起来就勿要命列！
他说，你怎么啦？出什么事啦？
喝喝喝，自己血糖高又不是不知道，还没点节制一个劲喝，你想喝煞则害我呀！
他竟然愣住了，一声不响，也不再说话儿。
我关不住自己嘴巴，只管接着骂他: 你到厕所去吐呀，你害了自己还害别人，让别人帮你收拾打扫卫生！
我边骂他边诉说指责他，越骂心里越有气，眼泪却在眼眶窝里直打转，它们终于呆不住了，一个个直接滚了出来。
他说，老太婆，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愤然挂了手机！
一会儿，他就发来视频，原来是五个白发老头子在宾馆茶室里，围着桌子在喝茶聊天。一看都是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形象。
我惊呆愣住了，他们并没有喝酒。
我胸口里十五只吊桶全落了地，心中顿觉释然了。
视频后面，他又发来一段文字。
他还特地加了这样的说明词： 老太婆，你别急！我只是喝茶喝多了，憼不住了，上厕所去解手的呀！
后面还配上一个我爱你的心形图，三朵小红花。
我的脸一下子又红了起来。
好像又回到了结婚时的年龄。
心慌意乱中，我不住责骂自已失态了，心里却觉得有一种甜丝丝的味道。
我赶紧关上手机，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莓茶水喝了起来，可喝着喝着，我猛然感觉到，这甜甜的茶水里竟然又有点酸味儿了。
今晚上，我得老老实实向我老头子认个错，道个歉，赔个礼：不是他喝多了，而是我自己喝多了！
结婚五十年来，是我一直在委屈着他。
2023.6.14下午三时写于溧阳平陵寓所
作者简介
天目湖客，本名宋仁年，江苏溧阳市人。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著有《宋仁年戏曲影视作品选集》《难忘乡情》等多部专著文集。现为《族群文化》杂志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