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中那枚叶子
——献给我的父亲
作者：青青
在父亲节的日子里我想起了你，
你已经像一枚树叶被埋在泥土里。
我为你唱起了迟到的挽歌，
因为我一直没有找到歌唱你的词语。
我小的时候你是一座高山，
你托举着我爬上你高高的背脊。
你是我心中最高最高的大山，
我是你心中最甜最甜的欢喜。
给我喂饭你是满脸的笑意，
给我穿衣你是满脸的笑意，
带着我赶鸡你是满脸的笑意，
带着我种菜你是满脸的笑意，
带着我走亲戚你是满脸的笑意，
带着我去集市你是满脸的笑意，
带着我去开会你是满脸的笑意，
带着我去县城你是满脸的笑意，
…………………………
如今啊，你的笑意只在我的梦里，
你的笑意只在我遥远的回忆里。
在我遥远的记忆里，
你好像从来都没有休息。
队里放工了你还要去侍弄自留地，
队里放工了你还要把破房子修理，
队里放工了你还要捡煮饭的树枝子，
队里放工了你还要挑水二三里，
队里放工了你还要清理鸡鸭猪的粪屎，
队里放工了你还要修复东倒西歪的藩篱，
队里放工了你还要推磨碾一家人吃的米，
队里放工了你还要扒线麻多赚几厘，
………………………
有一天你真的干不动了，
你像一枚树叶颤抖在秋风里。
父亲，看到了树叶我想起了你，
因为你像树叶一样的卑微而孤寂。
因为你的卑微权利边缘了你，
因为你的卑微世人嘲笑过你，
因为你的卑微邻里也欺负过你，
因为你的卑微儿女也曾抱怨过你。
可是啊，那些权贵早早地告别了你，
可是啊，那些英雄也匆匆地告别了你。
你曾经为他们的早逝而哭泣，
你曾经为他们的离别而叹息，
你就这样孤独地活到了九十几，
你是生命树上最后的一片叶子。
你飘摇在这瑟瑟的秋风里，
你用顽强对抗着地球的万有引力。
你是那样的爱你脚下的这片土地，
你是那样的爱你身边异父异母的兄弟。
你是那样的爱你渐老渐丑的发妻，
你是那样的爱你渐长渐大的儿女，
你是那样的爱你朝夕相处的邻里，
你是那样的爱你鸡鸭鹅狗的言语，
你是那样的爱你乡下几十年的故居，
你是那样的爱你认识的每一个男男和女女，
……………………………
可是风在无情地推搡着你，
在风中你努力地和枝在一起。
我想用铁线把你固定在枝头上，
那样我就能够天天看到枝头上的你。
可是岁月的风撼动着天地，
你在枝头瑟缩着瘦骨嶙峋的身体。
在一个愁云惨淡的初冬的早晨，
你静静地停止了最后一次的呼吸。
你作为最后一片叶子还是凋落了，
我满怀悲痛地把你埋在泥土里。
父亲节安排在五月的花季，
我的父亲却早早地种在泥土里。
我期盼你的坟头能够长出一棵大树，
我还乘凉在你繁茂的树荫里。
艾青用如椽的大笔歌唱他的大堰河，
我用艾青的笔法歌唱泥土中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