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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朴的笔墨 至深的情感
作者: 苏安民
朗诵:大梅

时光流逝,往往伴随着人类的离合悲欢;人生过往,有许多挥之不去的情感;睹物思人,便会横生出一抹难释的情怀,“然余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故地,触发出无限的深情和感慨。
《项脊轩志》——一篇明代归有光的抒情散文,以其行云流水般的朴素自然和感人至深的艺术魅力留存于世,流传至今,备受一代又一代人的喜爱,成为抒情散文的经典之作。

作者:“借一阁以记三代之遗迹。”睹物怀人,悼亡念存,随世曲折,微微细谈,笔意极清淡,而感情极深至。情,使这篇文章不事雕饰,而自然动人。纵观全文,以项脊轩起,以项脊轩结,用一间旧屋作线索,将人物、事物联系在一起。初看,作者似乎是信手而书,无拘无束,漫无章法,实则经过精心的提炼和严密的构思。内有身世之感和思亲之情贯穿,外有项脊轩的变迁绾合,虽然全文所写的都是日常小事,追念的人又分属三代(祖母、母亲、妻子),但全文自始至终以“悲”、“喜”的感情变化为意脉,因而读起来没有一点散漫琐碎的感觉,反而显得非常凝练和集中。

结构串起情感的珍珠。文章先写轩的狭小、破漏与昏暗,继而写经过修葺后的优美、宁静和恬适。轩内积书,轩外花木;白日小鸟,月夜挂影;构成了一种和谐清雅的小天地氛围。而居于这小天地中心的,正是作者自己。他清贫的生活,高洁的志趣,怡悦的心境,于不知不觉中自然而然地显露出来。“多可喜,亦多可悲”几个字,承上启下,思路陡转。“喜”字承接上文,但“悲”从何来?一是大家庭的分崩离析,表现了作者对家庭衰败的哀痛。二是母亲对子女无微不至的关怀,表现作者对母亲的怀念;三是祖母对作者的牵挂、赞许和期盼,含蓄地表达了怀才不遇,功名未成,辜负了亲人的抚育和期望的无限沉痛的心情。最后两节,补记亡妻在轩中的生活片断和轩在以后的变迁,抒发了作者怀念妻子的真挚情感。平淡的文字,唱出了深沉的人生哀歌。全文自首至尾,处处紧扣“项脊轩”来发挥,把各不相连的事缀合起来,抒发了一以贯之的深挚情感。

细节蕴含丰富的深情。善于从日常生活中选取那些感受最深的细节和场面表现人物的风貌,寄托内心的感情,是本文的又一大特色。
如写修葺后的南阁子,图书满架,小鸟来时,明月半墙,挂影斑驳,把作者的偃仰啸歌、怡然自得的情绪充分地表达出来。环境固然清幽、静谧,充满诗意,然而作者更为怀念的是自己的亲人。作者写祖母、写母亲、写妻子,只是通过一两件和他们有关联的事来叙述。笔墨不多,事情不大,只留下人物的一些身影,但人物的音容笑貌跃然纸上。如写母亲听到大姐“呱呱而泣”时,用手指轻轻叩打南阁子的门扉时说:“儿寒乎?欲食乎?”极普通的动作描写,极平常的生活话语,生动地描写了母亲对孩子的慈爱之情,读来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倍感亲切。

质朴构成浓郁的感情色彩。语言朴实无华,不加藻饰,是这篇散文的另一个亮点。作者不大张声势,不故作惊人之笔,甚至也不采用色彩强烈的词藻来作恣意的渲染,而只是运用明净、流畅的语言,平平常常地叙事,老老实实地回忆。但通俗自然之中蕴含着丰富的表现力,浅显明白的文字却能使景物如画,人物毕肖。如写老妪叙述母亲之事,寥寥数语,老妪的神情,母亲的慈爱无不尽现纸上。祖母爱怜的言辞、离去时的喃喃自语以及阖扉持象笏的动作等等,也是通过平淡语言表现出来的,但平淡的文字,道出了人间真情。含而不露,以情动人,不去刻意追求强烈的效果却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黑格尔说:“在艺术里,感性的东西是经过心灵净化了,而心灵的东西也借感性化而显现出来了。”

《项脊轩志》是一篇借物以叙事抒情的散文名作。文章通过记叙项脊轩——作者当年的一座书斋,生动地追溯了青年时代刻苦好学的生活志趣,并由此引出自己同亲人——祖母、母亲、妻子的一段“多可喜,亦多可悲”的往事,表达了对亲人的深切怀念。
文章由物及人,记事抒情、记物叙事和抒情融为一炉,感情深厚,情致妙肖。从琐屑事件的叙述中抒写真切的心情,从平淡情景的描写中表现出悠远的意趣。不言情而情无限,言有尽而意无穷。行文如流水,舒卷自如;笔墨纡徐平淡,悱恻动人。读之,如品佳茗,余香久在,回味无穷。


附:项脊轩志
归有光〔明代〕
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尘泥渗漉,雨泽下注;每移案,顾视无可置者。又北向,不能得日,日过午已昏。余稍为修葺,使不上漏。前辟四窗,垣墙周庭,以当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又杂植兰桂竹木于庭,旧时栏楯,亦遂增胜。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借书 一作:积书;阶寂寂 一作:堦寂寂)
然余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先是庭中通南北为一。迨诸父异爨,内外多置小门墙,往往而是,东犬西吠,客逾庖而宴,鸡栖于厅。庭中始为篱,已为墙,凡再变矣。家有老妪,尝居于此。妪,先大母婢也,乳二世,先妣抚之甚厚。室西连于中闺,先妣尝一至。妪每谓余曰:“某所,而母立于兹。”妪又曰:“汝姊在吾怀,呱呱而泣;娘以指叩门扉曰:‘儿寒乎?欲食乎?’吾从板外相为应答。”语未毕,余泣,妪亦泣。余自束发读书轩中,一日,大母过余曰:“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比去,以手阖门,自语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顷之,持一象笏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
轩东,故尝为厨,人往,从轩前过。余扃牖而居,久之,能以足音辨人。轩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护者。
项脊生曰:“蜀清守丹穴,利甲天下,其后秦皇帝筑女怀清台;刘玄德与曹操争天下,诸葛孔明起陇中。方二人之昧昧于一隅也,世何足以知之,余区区处败屋中,方扬眉、瞬目,谓有奇景。人知之者,其谓与坎井之蛙何异?”
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且何谓阁子也?”其后六年,吾妻死,室坏不修。其后二年,余久卧病无聊,乃使人复葺南阁子,其制稍异于前。然自后余多在外,不常居。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