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分家后的挣扎
真清跟三妹把杂乱的茅草房整理着，为了多一点空间，打掉了东房间里的隔壁墙，摆上了自己结婚时做的大衣柜、写字台和双人床。西隔壁墙保留着，里间里有火炕。粉土刷新了墙壁，报纸糊了炕。清扫院子时，望着房顶上的麦秸草，真清高吟起了诗圣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依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表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鸣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其时已经冬十月了，西北风一阵阵吹过，真清的心里一紧一紧的。忙碌了一天躺在火炕上跟三妹唠嗑。
操劳了这三年多，盖了新房子，欠下了一千多元的饥荒，好不容易把你娶到家了，家里的情况你都看到了。
哪有父母不管孩子的，我爹带这个病身子，为我哥盖了新房子娶了媳妇，现在还帮着带孩子，又种了烟草、盖了炉屋烤烟叶，卖了钱都是为了我哥哥的日子，没白天没黑夜地在操劳。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说这些也不管用了，我明天把人家欠我的三十元工钱要来，咱置备点炊具和拾掇房子的材料，剩下的买点玉米面买点咸菜。再问咱村的电工——李贵，我的小学同学借五十元钱去买点木头，在家里做点家具去集市上卖。
我又没铺没想的，你看着办吧！
真清万般无奈，对三妹说着，也只能回家做家俱了，你再有一个多月就生孩子啦！我再出去打工也不放心啊！
一个月的时间，没白天没黑夜的忙。桌子、茶几、面板和椅子等，五天一个集市，真清忙并快乐着。农历十月三十，准备做一个食品橱子，板材上打上墨线，就在家用小电锯上割成木方，刨平顺正，然后画线、开卯榫，吃了晚饭准备安装。吃罢晚饭，真清就急急忙忙去组装橱子。橱子下面是两开门的，上面是拉玻璃的，两根卧撑子分成三个空档。组装到卧撑子了，“嘿嘿！错了！成双肩榫了”真清自言自语。电刨子飞速地转动起来了，真清的身子还没有站到操作的位置就把2.5厘米见方的木料放在电刨的平台上了，随着小木方一震动，手指被电刨的转刀削了一下。真清立马关了电闸，右手紧攥着食指向屋里喊道。
三妹！
咋了？
手指被电刨子咬着了！
那咋办啊？
十月底的晚饭后天已经黑了下来，真清用左手紧紧攥着被电刨子伤了的食指，对三妹交待着，你不要着急小心肚子里的娃娃，我去找父亲送我去医院。三妹答应着从屋里出来，手里捏着十元说道，去医院得花钱呀！咱家没有了，这是俺娘之前给的，你先拿去。
父亲用自行车把真清送到了五里外的区医院。真清来到挂号处，窗口里灯影下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值班人员是高中的同学，赶忙喊：“姜山。”“李青咋了？”同学焦急的问道。
真清把渗着血的手指向窗口晃了晃，电刨子伤着手了？姜山同学说道：“这个点外科主任快休息睡了，你等一会，他家离这儿不远，我去叫他去”。
门诊室里，外科主任仔细端详着食指说：“得保住食指啊！不然干木工活就受影响了”。
姜山对医生说：“王主任的外科手术技术在本地区是数一数二的，军队八十九医院的专家都称赞过你，我这同学的手指就靠你了”。
一针麻药后，手术刀一碰，真清“啊！”了一声。再一针麻药打上后，王主任麻利地清创、缝合了起来，然后上药、包扎起来后说道：“好了！注意别感染，近几天会很疼的要坚持住，交上七元费用，三元手术费包括麻药、消炎水和纱布等；四元是明天来打一针破伤风，听姜山说老同学家境困难就不乱给你开药了，姜山代收一下费用”。
真清和父亲齐声说道：“谢谢王主任！谢谢王主任！”！王主任拾掇好就转身会了宿舍。真清告别了同学姜山，上了自行车被父亲驮着回家了。
连续三天，白天还坚持得住，到了晚上的食指钻心的疼，真清歪坐在炕上头不时的撞墙，三妹在一边陪着好不容易熬过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晚上睡着了，手指一阵剧烈的疼痛把真清从睡梦中惊醒，满头绿豆的汗珠顺着耳朵滴到了枕头上。三妹起夜解手不小心用膝盖跪压在受伤的指头上了，真清怕惊着孕妇就忍着没吭声，等媳妇解完手回到炕沿。真清“哎”了一声：“三妹！你太粗心了”！
咋了？
三妹睁大了眼睛望着染红手指的纱布瘫跪在地上：“你打我吧！我真的太粗心了！陪着你三天三夜没闭眼，今晚睡迷糊了起来解手把受伤的茬忘的无影无踪了”！
真清吝惜着两眼哭成了泪人儿的三妹安慰着：“快上炕吧！别冻着感冒了，影响着肚子里的宝宝”。
手指受伤了，木工活也做不了。真清和三妹在十一月的寒冷中煎熬着，每天两顿窝窝头，熬上锅玉米粥。白天三妹挺着个大肚子去拾柴做饭，顺便把火炕烧热后，再拿起扁担挑上两只铁桶，去近百米的大娘家挑自来水（当时村里每户集资都安装了自来水，没钱就没安上）。小水缸满了，水桶里盛下的水放在水缸边，三妹望着向大锅灶堂里填着木柴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说道:“哎！当家的”。
咋了？
预产期不到十天了，手头上没有几块钱了，你得早想办法呀！
噢！我在想办法呢？明天我去趟三姨家借一百块钱，准备着生孩子。
真清用左手推出了自行车，右手吊在脖子上。三妹挺着大肚子在天井里说:“十几里路你单手骑车去能行吗？”
没事，大撒把也能去。
出了院门，真清一抬腿跨上了自行车，一溜烟消逝在刺骨的西北风里。右手有点冷，真清就大撒把了，左手没戴手套没有感觉冷，就抚摸了几下戴了只破旧手套的右手，随即抱在胸前，左手臂紧紧护着右手臂。半个小时后，自行车停在了官大路村西边，潍徐公路东旁的一个大酒店门前。
兴隆大酒店的牌子醒目刺眼，真清在门前插稳自行车，然后定了定神，推门进了酒店。柜台里的表嫂子抬起笑脸热情地说道：“表弟来了”！
嗯！嗯！表嫂好！三姨夫呢？刚说着，里间走出来一个五十多岁摸样的粗壮男人说道：“外甥来了”！
三姨夫！
手咋的了？
电刨子伤着了！
这么冷的天来，有急火事吗？
三姨夫，手受伤一个月了，干不了活挣不了钱来，媳妇要生了，来问姨夫借一百块钱准备生孩子。
三姨夫从兜里掏出四十元钱对真清说：“刚还了六万元的贷款，没有多了，就这四十元你拿着吧”！
真清暗暗思忖着，生个孩子四十元钱咋能够？就说：“三姨夫四十元不够啊！我手这个情况，天这么冷，时间又紧张，去哪儿再去借？”
三姨夫不紧不慢地拖着长腔，你大姨家有钱啊！小青（大姨家的小儿子）在里间喝酒，你去跟他说说。真清心想当时盖房子时，母亲让去大姨家借钱，大姨拿出来二十元钱冷冷地说：“你娘嫁到那个破家，整天价缺吃少穿的，她自己咋不来借钱，让你个孩子来？这二十元就权当掉了，你拿去吧！跟你娘说不用还了！”回家后母亲还说，怎么好意思拿出二十来，叫我的话就不要。
真清一边想着往事，失落地骑车返回，一路上泪水模糊了视线。真个是，此乃真清之过也！苏秦的头悬梁锥刺股的典故涌上了心头，人穷亲戚畏惧啊！
来回三十多里路，真清两手空空地回到了家。三妹递上热毛巾低声地问：“路上还平安顺利？身体冻透了吧”！
路上倒是顺利，心里有股火身上没感觉冷，只是感觉右手发麻。他妈的！真是人穷亲戚畏惧，父母不认其子啊！
姨夫不借钱？春天里表哥来找你去给他们家干木工活，你还找了两个师傅去帮忙。
不是帮忙，人家给工钱了！不过还是给他们出力了！姨夫起先是和一个同学合伙从青岛引进了火腿生产线，急着盖生产车间需要木工施工。我找了几个同行的朋友去，保质保量提前给把车间弄好了。因为财务问题三姨夫跟老同学打起了官司，青岛方面的关系是那个同学的，所以人家撤走了技术后，表哥又来找我，是让我们把生产车间改成酒店，酒店的招牌是我雕刻出来的。
三妹陪着真清一夜没合眼，翻来覆去的合计着：“明天赶紧找个同行来把没组装的食品橱做好，还有两块面板做好，大集时去卖了”。
同村的一个学木工刚出徒的侄子李顺先闻讯来到家里，三、四天的功夫帮忙把橱子和面板做好了。第二天真清让父亲用小推车装好橱子，真清跟着来到了集市上。上午十点的光景有一个农村中年妇女围着橱子转了三圈问道：橱子咋卖的？
大姨真想买吗？
真买啊！说个实落价。
大姨！今初冬卖的都是七十元。真清抬了抬吊在脖子上的手臂说道：手受伤了，媳妇等着坐月子急用钱，六十元一口价。
中年妇女有点感动：给送吗？
那儿的？远吗？
罗家宅子，顺火车路向东十里。
真清看了一下父亲：
去送吗？
去！那个村子我知道，在铁路干临时工时砸洋镐时去过村里喝水，在铁路北面一百米。
是啊！我村就在铁路北旁，大哥挺摸路啊！送去给钱！
好吧！
真清回到家里还没到正午，跟媳妇说了一声就去新房子了。这一天是十一月二十九，父亲的生日，真清的奶奶和母亲在家包饺子准备庆贺。日头偏西了，父亲还没有回来。一家人闲谈着慢慢等待着，时钟上的指针好像累的走不动了。
太阳落山了，父亲还未回来，真清回家跟媳妇说了说情况就又回到母亲家里了。
天都黑下来了，你爸爸还不回来，罗家宅子在东北十几里外，都是小路来往人很少，听说有截道的，不会…母亲望着真清眼里湿润了。
娘！您别着急。真清安慰道。
奶奶在炕上边抽着烟边说道:“伟他爸爸打小就不靠谱，出门有点，回家无时，心大从来不管家人牵挂，十几岁和几个发小去外乡看戏一连几天都不回家，把我急的东村问南村找的，这快要当爷爷的人啦！媳妇等钱坐月子，哎！这个不让人省心的”。
天都这么黑了，去罗家宅子的路我也不熟悉，让二弟李黄陪我走一趟，这时心里直打鼓呢！真清对着奶奶和母亲说道。
兄弟二人出了家门，顺着向东北的土路越过一条河，穿过三个村子来到铁路边上。真清走向了搬道工的一间房子前推门就问搬道工:师傅，您好！打听一下罗家宅子怎么走。
过了铁路东北一百米就是，铁路工人用手指了指说。
来到村子见家院子里有灯光，真清就上前敲门。门开了:“谁呀？”一个中年汉子问道。
大叔请问一下这里罗家宅子吗？
是的！有啥事？
今天上午是镇子大集，村上一个妇女买了一个橱子，我父亲送来的，麻烦大叔给打听打听。
噢！有这事，我的表姐今上午买了个橱子，不过是东罗家宅子的，这村是西罗家宅子，你再向东走三里进村见到一棵大槐树下有一家绿漆铁门向南开就是表姐家。
真清和二弟来了大槐树下，敲了敲大铁门。门开了，走出一位中年妇女，看到吊着手臂的来人笑哈哈地说:大兄弟快里边暖和暖和，你父亲傍黑就回去了。真清微笑着:今天是父亲的生日，中午奶奶和母亲就包饺子，这都是为了我弄的一家人都挂挂着，这么远又大冷的时节给你们添麻烦了。
哎呀呀！怪我家那口子好酒又好交友。从集上回到家午后一点多了，老头子在铁木业社上夜班睡觉刚起来，在炒菜准备喝酒，见你父亲推着木头小车进了院子就聊上了。
橱子做的很精致，小推车也挺好，你老哥的手艺？
儿子做的，儿媳妇快要生孩子了，儿子的手让电刨子伤着了。
来吧！快屋里喝两杯。
真清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沿原路返回家中，奶奶和母亲在炕前来回踱步。还没有回来呀？路上也没见到啊？真清的心里没底了。这要是出了不测如何是好！
门开了，父亲跌跌撞撞地进来一腚坐在椅子上，下巴上有擦伤。一家人齐声:你这是咋了？
东北庄子的小路上结冰溜滑，摔了几个跟头。父亲回应着。
奶奶说道：一家人都提心吊胆的，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媳妇等着钱坐月子，你儿子手指伤了还没好，出个门就忘了回家，到哪里也有须根。
真清寻问着:爸爸你是顺哪条路回来的？我们来回都没碰到。小路就一条，在东村北边的小路上摔了个跟头，酒劲上来了渴得不行了，就到一个朋友家喝茶去了，父亲磕磕绊绊地说着。
真清叹了口气说：“天不早了，我回去了”！
父亲从口袋里掏出六十元钱说：“给你五十，十元是我的辛苦费”。
真清无奈地接过了钱，揣着五味杂陈的心情回到茅草屋。时年农历十一月是小紧没有三十（镇子上的大集是逢五排十，因为没有三十，二十九就是大集），第二天就是腊月初一。下午，三妹挺着大肚子把屋里屋外清扫了一遍，蒸了锅窝窝头，下午又挑起水桶去挑水，把水缸和盆盆罐罐都灌满了。一夜无事，腊月初二一大早三妹喊肚子疼得厉害。真清就说咱去医院吧！
真清一只手推出了自行车，锁好了家门，驮着三妹进了区医院。老同学姜山领着进了妇产科。不一会儿，姜山和妇科医生嘀咕着走了过来：老同学来的太及时了，羊水破了，去交三十元押金，然后去准备生产用的东西。
真清骑上自行车飞也似的回家把母亲驮来了医院。
下午四点，“哇哇！”的婴儿啼哭声伴随着产房的门开了，一个女护士喊着：男孩六斤六两顺产，母子平安！
真清一只手把产妇抱进病房，从母亲怀中接过婴儿，抱在窗子前仔细的端详着满是褶子的红红的小脸蛋心想，我朝思暮想的小老虎（丙寅年腊月初二申正时来到世上）啊！你降生在一个贫穷破败的家里了！抬头向窗外望去，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把医院的前院装扮成了银白色的世界。
真清陪三妹在医院度过了一个夜晚，一切正常，看着病床上的母子对母亲说:再过一夜没有异常就出院，回家省钱。母亲应了声。真清掏出十元钱给母亲说道：过了晌午我送你老回家，让二弟李黄给买二百蜂窝煤球送到家里，再找老邻居大爷家的二哥李泽明天上午赶马车来。
腊月初四上午八点医院刚上班，真清找到老同学姜山商量出院的事。姜山跑前跑后的一个小时后，把十五元钱和住院费用单据交到真清手上说：可以回家了！
茅草屋里炉子生火了，烟囱烧的通红。三妹和孩子躺在了火炕上后，真清回头对母亲说:你让二哥到你们家去吃饭吧！这都晌午了，我这儿也没有菜和饭招待。母亲答应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真清问三妹饿不饿，三妹说早上你买的油条还有，熬点玉米粥吧！木柴在大锅底下窜着火苗，水开了，把玉米面用凉水先调匀了再慢慢地倒入锅中，盖上盖子再往灶底下填木柴。吃了饭后对三妹说:我去给你娘家报喜信去了！
真清单手骑上自行车飞奔石庄子，下半晌进了丈人家的门对岳父岳母说：报喜来了！
男孩女孩？
带把子的！
好！好！好！！
真清喝了两杯茶起身告退，出了院子推起自行车，刚走了十几步准备翻身上车，听到身后传来了岳母急促的声音:等等！
真清回头一看，岳母摇动着两只小脚晃晃悠悠地赶了上来。老人家一手抓住自行车的后座，一手递给了真清五元钱说道：“拿着给妮子买点东西吃，她爷不让给，我才赶出来的”。
真清眼里含着泪珠说：“谢谢娘”！
腊月初五，母亲送了二斤油条过来，表姐送来了二斤油条，三妹的二姐送来了二十个鸡蛋。真清每天烧上开水，熬上玉米粥，煮上鸡蛋、热热油条给三妹端到炕前，自己喝着粥，啃着窝窝头，看着熟睡的婴儿对媳妇说：“儿子不闹哄吃饱了就知道睡，只要出声不是饿了就是屙了尿了”。
是啊！你想要的好儿子呀就是生在苦水里啦！
啥意思？
你让我快嫁过来时就说你属虎，一定要生个属虎的儿子吗！结婚快三个月了肚子没有动静看把你急的，求母亲的师傅狐仙显灵了才怀上的。
是啊！你怀孕再晚一个月生下的就是个兔崽子了！上天赐我虎大王，谢天谢地啊！
给儿子起个名字吧！
儿子带着名字来的呀！
啥？
咱们去医院时，上午晴空万里，下午在产房前等候时外面还是晴好亮堂的，抱你从产房里出来进病房后，才发现窗外大雪纷飞，天空灰蒙蒙的像个大笼子罩下来；一片银白铺满了山川沟壑、乡城田野，这是雪天送虎啊！雪是银白的，虎与狐谐音，银狐就是天踢了！
民俗闺女生孩子啦！娘家过六天就会送主米的，主米有面、有鸡蛋和肉之类的，真清吃着窝窝头等着送主米的日子。
岳母、大舅子和大姨子推着小推车进了真清家的门，一袋面(五十斤)、5斤油条和百十个鸡蛋放到了明堂东间的床上。
到了腊月二十，十元钱的蜂窝煤烧完了，炉子罢工了！白面也见底了。真清让奶奶给摊了煎饼(玉米地瓜等粗面的)准备过春节。
腊月底北风呼呼地刮着，天又下起了大雪。炉子熄火了，屋顶和墙缝里钻进了雪花。木柴也不多了，只能温饭煮粥，烧炕取暖成了奢望。夜晚炕上冰冷，只有两个人紧挨着，把小银狐这个小肉团放在胸前暖和着睡觉，免得冻坏了婴儿。真清感觉肚子上热乎乎的，童子尿顺着肚子两侧淌到了褥子上，就把湿了的褥子挪动到了一边，重新铺上躺下再把小银狐揽在怀里。早晨起来后，一摸被童子尿浇灌的褥子蹦蹦硬，结冰啦！
大扫除了！满院子的雪，真清的右手还是吊着不能干活，三妹就出屋门，拿起铁锨把雪堆成堆再用小铁车推出院门外的空地上，最后用扫帚打扫干净院子。晚上，三妹喊叫着：膀子疼。
哎呀！李青你看我这右胳膊疼得厉害，手臂抬不起来了！
没出月子你就去大扫雪，落下毛病可不好治。
那咋办？过年了一院子的雪，你的手又干不了。
别说了！俗话说月子得病月子里治，我懂点推拿、按摩，给你拿把拿把穴位，疏通一下经络。
二、
春节过了，走亲访友的民俗没有例外。一年之计在于春，走完亲戚访完了友，真清的手指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就在家拾掇木工工具。开春集市上没有买卖，置备家具的人家年前都买了，这个时节就是准备盖房子的啦，准备结婚的啦用木工。
大连襟说自己的兄弟准备盖房子，让真清去打架口（门窗框架）。自行车驮上电刨子等工具，行程二十多里来到了飞机场附近的一个村子。几家盖房子的排队到了麦口，太阳一露头从家中骑车飞奔，直到太阳落山了再飞奔回家。一边挣钱一边还债，三妹在家弄着小银狐，种着二亩四分地。不知不觉小银狐快过百岁了，家乡的习俗是要摆酒席宴请亲友的。清明后的一天三妹对真清言道：“儿子快过百日了！你挣的钱先别还账了”。
每天四元钱，从正月初十忙到现在干了五十天活，贷款伍佰分期还每月五十和咱们的吃喝用度，手里就剩几块钱了！
那咋办？
能咋办？走哪山砍哪柴，过哪河脱哪鞋呗！
一天上班的路上，一辆拉砖送砖的小拖拉机停在了路旁。真清回头一看：哎！鸣新！送砖呀！
老同学！这么早骑车干嘛去？
干活呀！
听说老同学生了个大胖小子？
是啊！
这个同学结婚时的嫁妆是真清做的，结婚早一年生了个女儿要拜干亲的，真清当时也没太在意，今天遇到了灵机一动就严肃地说：干女儿的弟弟要过百岁了，义弟有啥赞助啊？
贤兄请讲，有啥需要帮助的？
准备六十元钱，明天我去拿！
好吧！
过百岁的头一天，真清找四叔预算了一下酒席，列了个买东西的清单就急忙去集市场割肉、买鸡、鱼和蔬菜了。烟酒之类的一趟捎不过来，就放在本村一个打火烧的店里，捎信让妹妹来帮着拿回家。过晌午了，真清把买的东西送到了父母家里（一是父母家宽敞好待客，二是农村的老规矩）就问：“小妹咋没去给拿烟酒？”小妹就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你这个死妮子！整天价疯跑又没干个正事，让你去拿点东西就这么费劲？一家人咋就这个样？
父亲变着黄黄的毫无血色的夹板子脸严厉的对真清说：“谁有闲工夫给你办事，你别到这儿发疯”。
啥叫发疯？一家子人就生分到这个程度？真令人费解！
你混蛋！父亲说着猛地站了起来，像疯狗一样朝着真清扑了过来。真清从小就是在父亲的巴掌下长大的，任凭怎么打就不挪窝。十几巴掌打在脸上，鼻口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奶奶、母亲看着，过了一会儿说：“有这个功夫自己就去拿来了”！
真清把烟酒拿回来就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心里的憋屈无处诉说，看着酒瓶就想到了一醉解千愁。十九岁跟师傅学徒时喝醉了，第二天醒来后被师傅训导了一番，三四年没沾酒了。
是夜啃着辣疙瘩咸菜喝上酒了，眼前一幕幕像放电影，记事起就挨揍，五岁拾柴嫌拾得少，六岁放牛嫌带着弟弟过河，七岁嫌拾粪跟人家争抢打架，人家父母找到家门上，父亲的耳光自然就免不了。
哎！吃饭时就先训上一顿，立马让快吃，吃饱了该干么干么去。真清一肚子气硬逼着吃了饭，从此就落下了肚子疼的毛病。六、七岁至十二、三岁期间，一旦发作起来疼得在地上打滚，父亲就背着走五里路去医院好多次也没治好。
十三岁时，肚子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趴在炕沿上。父亲催促着去挑水，真清没听见就没动弹，父亲发火了，进了房屋子门从屁股就是一脚，真清当场昏死过去了瘫软在炕前。父亲急忙背起就往医院跑，来到了医院被诊断出黄疸型肝炎，经过四十天的治疗才得以好转。有一次父亲带着乘火车去益都(今青州市)找一个老中医治疗。想到此真清泪眼迷离，父亲也不容易啊！
这个李家六百年前一世祖李文从山西迁来，中间的事情没找到家谱，民国三十四年李铭勋干国军营长时重修家谱。
览其谱牒。昭穆井然有序：可见李氏之门第世世书香，大抵每隔数年，辙重修一次。以固昭然若是也，惟自民国以来，屡屡饥馑，无暇纂修，以致间隔。户员愈多，人口愈繁。如再延搁，恐纂修尤为不易耳。李春陪、亮培、锡尧、铭勋、锡璋、锡奎、锡恩、万正、兴镇、万选、荆堂、培元、广培等。有证及此。于是召开合族会议，藉春正之暇。先由各支谷注名册，编辑成帖。復自原宗谱之后。继续填修。此绍先继后之盛举。正可以启后人咸正无缺焉。俾后人之视今，以犹今人之视昔。嗣而辑之。善为记述。云仍瓜瓞。继继绳绳。庶流传于万古云，是为序。
民国三十四年元月吉日，重修
从家谱得知，自家的支系如下:李维岳生李凤溪，凤溪生四子万封、万彰、万光和万华。万华生子四依次为天培、忠培、云培和玉培。玉培生一子金之即真清父亲。天培生一子金瑞，一孙李云。忠培无后拾了外乡的一个女孩养着，云培没成家。大爷金栋是万封之后，三大爷是万彰之后，四叔是万光第五个儿子过继的他人之子。
李万华四个儿子就都不富裕，天培有点机巧，胆子也大，杀狗、做酱油醋开个小酒店，给土匪传个话等一身江湖习气。忠培做个粮食贩子，拾了外乡一个小姑娘养着。天培的儿子金瑞有点才学就跑到青岛飞机场给德国鬼子做翻译，日本鬼子去接收时就偷了些钱隐姓埋名回转故里，去煤矿挖煤遇到塌方砸死了。从此李天培天天喝酒就让金之陪喝，金之不到十岁就学会了喝酒捞肉。转眼到七十年代了，老弟兄四个就剩下李玉培守着李金之和去当兵的李李云。
秋天收获的时候，干付队长的金之处理两个社员的矛盾，抬手打了一个社员，这个社员是村书记的堂弟。这下可不得了啦！太岁头上动土了！捅马蜂窝了！得罪了有权有势的村书记，书记家门里弟兄七、八个，一齐来围殴金之。不到十岁的李青记忆犹新，书记指着金之开口就骂，“李金之我操你娘！你敢打俺兄弟。”李青的奶奶厉声高叫：“李金二好汉子你来操，我也干过妇女主任去乡里开过会，知道共产党的天下是讲道理的，你这个流氓书记你娘是怎么从腚沟里扒拉出你来的！你瞎了教劝。”李青母亲向前理论，被书记的二儿子朝着胸堂就是两拳(此青皮儿子不到二十就得怪病死了)。
一夜没合眼，第二天的的酒席上，真清的脸上哭丧着办完了公事。后来听二姨讲三姨说我们这是拿着贺礼来的，你看大外甥一脸地不高兴。
时光荏苒，六十周岁的真清头发斑白，一脸的沧桑，父亲两年前去世了，回想起往事还是阵阵心酸。
破茅屋里空荡荡的，小银狐在炕上躺到五个月还坐不稳，因为没人帮着照看。什么亲情在真清的眼里和心里就是永远的空白，但是小银狐好像一生下来就体谅到父母的不易，从来不哭闹也不生病，饿了只喝母亲的乳汁就行，从来也没喝过奶粉和添加其它的食物。当时干木工活的工资每月一百来块钱，一千多块钱的外债就像座大山，屋子每逢刮风下雨就摇摇欲坠，泥土的院墙也东倒西歪。
冬去春来，东奔西跑找活干，在此期间真清交往了区政府当秘书的一个朋友李俊才。俊才说下一步政府会安排到乡镇企业局干局长，能有工程。为了接工程，为了扩大木工作坊，又贷了两千，买了新电刨子(旧的为了急着还债早卖了)和木材。后来李俊才没有干成局长，工程泡汤了，李青从此欠的外债就更多了。
秋天里，一个娘亲表弟盖了新房用木工，真清半个月的工钱没要，借了表舅一百元钱跟着表舅贩卖水果去了。骑自行车从三十里外市里的水果门市部批发上橘子和香蕉，驮到小镇子上，每天能挣十元钱比干木工翻了两倍。秋后和冬天是贩卖水果的旺季，真清为了多挣俩钱就让三妹到镇子上去卖货，自己去载货。小银狐自己关在家里不放心，真清就去跟奶奶商量，奶奶虽然抽烟又喝酒但勤苦，并且真清兄弟和妹妹都是老人一手带大的。
因为冬天冷，奶奶就和真清三口挤在一盘炕上，这样度过了一年。第二年的冬天，奶奶眼含着泪对真清说：“你爸爸来训斥我了”！
真清问：“嬷嬷咋了？”
你老子对我说：“娘！您老养老也是靠大孙子吗？以后有事别找儿子啦！”
真清无奈地摇了摇头：“哎！这个家呀！爸爸又是被我娘做思想工作了”。
咱们家穷，自从你娘进了这个家，沾你姥爷和你姨家的光，啥事都是你娘做主，你爸爸就是个爆仗点火就炸。
奶奶您老可别受难为，明天收拾收拾就回去吧！
卖水果挣了俩钱，一到年底就得去还饥荒，春节过后又两手空空了。真清没有办法就又去干木工活啦！干活期间认识了一个镇子上的朋友，听朋友说自己的母亲卖冰糕一年挣的钱就买了个嘉玲摩托车。真清回家跟三妹商量：“听说朋友的母亲卖冰糕一天能挣十几元钱，我给你做上个箱子你去试试？”
去哪儿进货？
我去打听。
儿子谁看？
我干活带着他呗！
麦收了！当时农民不实行用镰刀割麦子，要用手拔麦子。天不亮真清就捎上水和饭，带着小银狐就来到了麦田，太阳过午了才拔完，背起儿子回到家下半晌了。三妹去卖冰糕也回来了，满脸热的跟红蛤蟆似的，汗水湿透了衣衫，但笑呵呵地说：“你猜今天我挣了多少钱？”
多少？
四十元呀！我去批发店批发了四趟。
小银狐四岁了！带着干活的的地方有个幼儿园，真清忙开了没注意孩子，等抬头不见了正在着急，幼儿园的女老师李梅领着儿子来到了近前对李青说：“李师傅这是你家的小孩？一直在幼儿园门口张望，我让他进了教室里，坐在板凳上还认真听讲，挺可爱的！您同意就让孩子入园吧”！
三、
一九八七年的秋天，二弟搞了对象，没结婚就怀孕了。母亲急急忙忙地找到李青让做嫁妆。组合橱打好了，写字台也打好了，二弟又要打梳妆台。李青说：“在农村梳妆台就是个摆设不实用，给你打个食品橱吧！”二弟不同意。真清不情愿地给做了个梳妆台。腊月办的婚礼，弟媳妇挺着个大肚子，转过年来二月份生了个大胖小子属龙的。小妹这年也到处谈男朋友，八八年的冬天也怀孕了，父母急得团团转找李青商量。真清说：“反正在家也不正干，天天到处疯，现在怀孕了找媒人去说说吧。”没想到小妹的婚事成了，当年冬天就结婚了，转过年来生了个男孩。
十月初的一天，二弟李黄找大哥去做门。因为，李黄结婚后两年，李紫也要娶媳妇，父母张罗着花了两千元买了出旧房子，把李黄分了出去。中午，李黄炒了两个菜让大哥喝酒吃饭，父亲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着四个佛手瓜。爷三个还有奶奶一起端起了酒杯，闲谈莫论。酒过三巡但菜不过四样庄户菜。父亲边喝边长篇大论，李黄有点心烦了就顶撞了一句。老爷子抬手一巴掌就甩向二儿子的脸上，儿子顺手一拳捣在老爷子的软肋上。这还了得，老爷子被打地岔气了！父亲“哎吆”了一声。李黄一看不好，起身就往外跑，老爷子怒气冲冲地向外追去。奶奶骂着，真清赶紧追到了院子里，劝说着父亲。父亲的怒气无处爆发，转身就向大儿子撒开了。很多邻居听到吵闹声，都来围观的同时，三小子李紫从外边冲了进来。
这个家庭从不讲道理，一争论就抡拳头。真清记事起，父亲就打过母亲。有一次，二弟刚出满月，不知道为了啥事，父亲打了母亲，母亲跑到二姐家不回来了。父亲站在连襟的院墙上骂了半夜。还有一次姥爷带着三闺女的大儿子来看老闺女。这个外甥很调皮，到处乱翻，金之就说小孩子要听话，小孩子朝着四姨夫哝哝嘴“用你管！”李金之起身一巴掌就打在外甥的脸上，鼻子破了，小孩子满脸是血，徐善堂老人一看直起腰，饭也没吃就带着外甥愤然离去。少年的金之无拘无束，身体结实好管闲事。老弟兄弟四个就留了这条根，干过民兵排长，选上过生产队长，在两排斗争中是大联动的头子。姥娘家两个舅舅，一个是铁路工人比母亲大，一个是铁路装卸工比母亲小。大舅不常来往，小舅逢年过节经常走动。小舅家有表妹四个，表弟四个。
有一年，金之大年初二去看舅舅跟妗子不知为啥吵起来了，回家后找到大儿子说我喝高了惹事了！真清问咋的啦？父亲说他的表弟要揍他，真清说他们弟兄四个？父亲说大表弟（大表弟和真清同岁属虎的）只是嚷嚷，二表弟（憨厚）不出声，三表弟（当过兵）不服气，四表弟（是个青皮，曾因打架调戏妇女坐过牢）拿出匕首要跟我动手，我赶紧跑回家了。真清说不要害怕，暂时没伤到你就很幸运。正说着二表叔慌慌张张地进了门结结巴巴地喘着粗气：“老四拿着匕首找大表哥呢！”真清对二表叔说：“你回去告诉四表叔冲动是魔鬼，亲戚在一起难免闹矛盾，仗着有点邪劲在我这儿不好使，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伟伟的散打是出了名的”。
第二天，二表叔又来到真清家说他们一家人都来了。真清立马来到父母家，一进门看到
父亲跪在东里间地上，正面方桌旁端坐着舅姥爷，四个表姑、三个表叔站在一边。奶奶和母亲在炕上坐着。
舅姥爷来了！过年好！
伟伟过来了！你爸爸这个欠揍的东西，把个家过的破败不堪，整天价就知道喝酒吹大气，乱管闲事。
奶奶在炕上气呼呼地朝着兄弟道：“他不好是我教导出来的，当年你拉把着一群孩子吃不上饭的时候你忘了，你姐父天天去给你们送吃的，现在孩子都成人了，日子过好了就欺负外甥，看不起姐姐了！以后断绝来往。”真清对着舅姥爷也开了呛：“舅姥爷！俗话说有娘的外甥大于舅。再说我爸爸也是当爷爷的人了，您老还让他下跪？听说三表叔还拿匕首追赶？怎么？还想杀人？那你们就敢动他一根汗毛试试，他儿子能善罢甘休？”“外甥快起来吧！看在伟伟的为人份上，咱这个扣算是解开了。”舅姥爷一边说着一边起身领着儿女们走了。
真清常常夜里睡不着，陈年往事反反复复的在眼前晃动。当年还没分家的一天，母亲去二姨家了，晚饭后奶奶说大伟啊你带着二弟去挣个钱吧！他天天闲逛，这要娶媳妇了没钱咋整？真清说俺娘不让我管二弟的，奶奶说你就是嫉恨对二老有意见，你个王八羔子说着就一巴掌唬向真清的脸。真清赶紧起身退后，父亲紧跟着拳头就向真清打来，真清避让着退到了卧室。三妹挺着个大肚子去劝公公，公公一甩手把儿媳甩在了地上。真清顿时火冒三丈，好不容易求狐仙才怀上的小老虎，你这当爹的也太放肆了。真清一个箭步上前锁喉，单手将父亲提起放到了墙边的椅子上，转身冲出了家门，父亲恼羞成怒大骂了一个晚上。
话说三弟看到父亲跟大哥推搡在一起，就挥拳向着大哥来了。父亲急忙说不该你大哥的事。真清早就知道以前和父亲闹矛盾了，三弟李紫曾经拿着菜刀找大哥算账，心里早有戒备。这次还没等三弟的拳头落下，真清一拳先打在三弟的脸上，同时飞起一脚踢向三弟的怀里。三弟应声倒地，奶奶抡起了镢头砸向了儿子。从此奶奶生了一肚子闷气，抑郁过度得了肝癌。奶奶去世的时候对真清说：“别跟你父亲一般见识，你三弟的婚事还得靠你”。
真清用手抓紧暴跳如雷的父亲不让去追二弟，三弟进来看到以为大哥在跟父亲打架，抡起拳头向大哥冲来。本来真清心中就不痛快，眼的余光扫到了直来的拳头，说是迟那是快，真清松开抓着父亲的右手，一招白鹤亮翅打在三弟的脸上，紧接着一个窝心脚飞踹而出。老爷子双手紧搂住了大儿子高声喊：“三儿！不该大哥的事。”
父亲死抱着大儿子仰面朝天，三小子平空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奶奶抡起镢头砸向了父亲并骂道：“你这个死彪子！气死老娘了！”随即一腚蹲到，瘫软在地上。
到了晚上真清的火气还没有消尽，换上练功鞋来到了父母家，一进门高声说道：“从我习武开始自己立了誓，不欺老幼，不欺妇女。并具吃苦耐劳操持这个破家，这几年来父母为不着鸡毛蒜皮就跟我争吵，现在三弟也想对付大哥，那好吧！咱弟兄俩就到外面试试高低。”母亲哭着说：“三儿回家就躺床上了，一直在呻吟。”真清顿时心软了下来，俯身揪开了三弟的被子问：“哪儿疼？”
肋下。
第二天，真清带三弟去医院拍了片，结果肋骨骨折了。家中一出一出的闹腾事，把奶奶气病了，大半年不见好转，去医院诊断为肝癌。父母没钱治疗，真清当时还欠几千元的外债，二弟结婚时欠了两千，分家时把债务也平分了。这两千都是母亲从三姨家、干姨和干舅舅家借来的。二弟的儿子都三十四岁了也未还一分钱，从此亲戚再不上门了。
真清除理完父亲的事刚同家，小银狐就说小肚子疼。三岁的儿子躺在床上直叫唤，三妹说他爸你快来看看儿子的胆子(睾丸）肿了。真清急忙带儿子去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孩子得了鞘膜积液，俗称水疝。
咋治？
手术！
真清一想要在那儿动手术，就一愣。
不动手术能行吗？
别没好办法，只有在睾丸皮上切个口把渗出的尿液的漏洞缝合就行了！
一方面担心手术会不会有后遗症影响孩子将来的生育，二来是真清给母亲分家的债务压身，那有闲钱做手术啊！
无奈的真清暂且带儿子了回家，三妹问明了情况也一直叹气。自古没钱难死英雄好汉，何况我真清是一穷苦农民啊！夜里睡不着就找出一本《中医杂病集成方要》仔细地翻看着，在书里找到了一个关于治疗鞘膜积液的土方子:艾灸水道穴。
第二天，真清找来了晒干的艾叶做成了艾绒，然后让小银狐脱了裤子。一周的艾灸，睾丸逐渐萎缩，半个月后回复了正常。
真清自从用书中的土方方受益后，上小学的儿子在学校得了传染性腮腺炎，得病的同学都去打吊针，喝着大青叶中草药。没钱去给儿子看病买药，真清就学着医书的方子在小银狐的耳朵下寻找到角孙穴后，把一个大针在火上烤了烤扎了下去，血一滴一滴地冒出，腮腺炎居然被治好了，回忆的潮水永不平静、时时刻刻在真清的脑海里翻腾起无尽的波滔。
第六章 分家后的挣扎
真清跟三妹把杂乱的茅草房整理着，为了多一点空间，打掉了东房间里的隔壁墙，摆上了自己结婚时做的大衣柜、写字台和双人床。西隔壁墙保留着，里间里有火炕。粉土刷新了墙壁，报纸糊了炕。清扫院子时，望着房顶上的麦秸草，真清高吟起了诗圣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茅飞渡江洒江郊，高者挂罥长林梢，下者飘转沉塘坳。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归来依杖自叹息。
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自经表乱少睡眠，长夜沾湿何由彻!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鸣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其时已经冬十月了，西北风一阵阵吹过，真清的心里一紧一紧的。忙碌了一天躺在火炕上跟三妹唠嗑。
操劳了这三年多，盖了新房子，欠下了一千多元的饥荒，好不容易把你娶到家了，家里的情况你都看到了。
哪有父母不管孩子的，我爹带这个病身子，为我哥盖了新房子娶了媳妇，现在还帮着带孩子，又种了烟草、盖了炉屋烤烟叶，卖了钱都是为了我哥哥的日子，没白天没黑夜地在操劳。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说这些也不管用了，我明天把人家欠我的三十元工钱要来，咱置备点炊具和拾掇房子的材料，剩下的买点玉米面买点咸菜。再问咱村的电工——李贵，我的小学同学借五十元钱去买点木头，在家里做点家具去集市上卖。
我又没铺没想的，你看着办吧！
真清万般无奈，对三妹说着，也只能回家做家俱了，你再有一个多月就生孩子啦！我再出去打工也不放心啊！
一个月的时间，没白天没黑夜的忙。桌子、茶几、面板和椅子等，五天一个集市，真清忙并快乐着。农历十月三十，准备做一个食品橱子，板材上打上墨线，就在家用小电锯上割成木方，刨平顺正，然后画线、开卯榫，吃了晚饭准备安装。吃罢晚饭，真清就急急忙忙去组装橱子。橱子下面是两开门的，上面是拉玻璃的，两根卧撑子分成三个空档。组装到卧撑子了，“嘿嘿！错了！成双肩榫了”真清自言自语。电刨子飞速地转动起来了，真清的身子还没有站到操作的位置就把2.5厘米见方的木料放在电刨的平台上了，随着小木方一震动，手指被电刨的转刀削了一下。真清立马关了电闸，右手紧攥着食指向屋里喊道。
三妹！
咋了？
手指被电刨子咬着了！
那咋办啊？
十月底的晚饭后天已经黑了下来，真清用左手紧紧攥着被电刨子伤了的食指，对三妹交待着，你不要着急小心肚子里的娃娃，我去找父亲送我去医院。三妹答应着从屋里出来，手里捏着十元说道，去医院得花钱呀！咱家没有了，这是俺娘之前给的，你先拿去。
父亲用自行车把真清送到了五里外的区医院。真清来到挂号处，窗口里灯影下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值班人员是高中的同学，赶忙喊：“姜山。”“李青咋了？”同学焦急的问道。
真清把渗着血的手指向窗口晃了晃，电刨子伤着手了？姜山同学说道：“这个点外科主任快休息睡了，你等一会，他家离这儿不远，我去叫他去”。
门诊室里，外科主任仔细端详着食指说：“得保住食指啊！不然干木工活就受影响了”。
姜山对医生说：“王主任的外科手术技术在本地区是数一数二的，军队八十九医院的专家都称赞过你，我这同学的手指就靠你了”。
一针麻药后，手术刀一碰，真清“啊！”了一声。再一针麻药打上后，王主任麻利地清创、缝合了起来，然后上药、包扎起来后说道：“好了！注意别感染，近几天会很疼的要坚持住，交上七元费用，三元手术费包括麻药、消炎水和纱布等；四元是明天来打一针破伤风，听姜山说老同学家境困难就不乱给你开药了，姜山代收一下费用”。
真清和父亲齐声说道：“谢谢王主任！谢谢王主任！”！王主任拾掇好就转身会了宿舍。真清告别了同学姜山，上了自行车被父亲驮着回家了。
连续三天，白天还坚持得住，到了晚上的食指钻心的疼，真清歪坐在炕上头不时的撞墙，三妹在一边陪着好不容易熬过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晚上睡着了，手指一阵剧烈的疼痛把真清从睡梦中惊醒，满头绿豆的汗珠顺着耳朵滴到了枕头上。三妹起夜解手不小心用膝盖跪压在受伤的指头上了，真清怕惊着孕妇就忍着没吭声，等媳妇解完手回到炕沿。真清“哎”了一声：“三妹！你太粗心了”！
咋了？
三妹睁大了眼睛望着染红手指的纱布瘫跪在地上：“你打我吧！我真的太粗心了！陪着你三天三夜没闭眼，今晚睡迷糊了起来解手把受伤的茬忘的无影无踪了”！
真清吝惜着两眼哭成了泪人儿的三妹安慰着：“快上炕吧！别冻着感冒了，影响着肚子里的宝宝”。
手指受伤了，木工活也做不了。真清和三妹在十一月的寒冷中煎熬着，每天两顿窝窝头，熬上锅玉米粥。白天三妹挺着个大肚子去拾柴做饭，顺便把火炕烧热后，再拿起扁担挑上两只铁桶，去近百米的大娘家挑自来水（当时村里每户集资都安装了自来水，没钱就没安上）。小水缸满了，水桶里盛下的水放在水缸边，三妹望着向大锅灶堂里填着木柴的男人，气喘吁吁地说道:“哎！当家的”。
咋了？
预产期不到十天了，手头上没有几块钱了，你得早想办法呀！
噢！我在想办法呢？明天我去趟三姨家借一百块钱，准备着生孩子。
真清用左手推出了自行车，右手吊在脖子上。三妹挺着大肚子在天井里说:“十几里路你单手骑车去能行吗？”
没事，大撒把也能去。
出了院门，真清一抬腿跨上了自行车，一溜烟消逝在刺骨的西北风里。右手有点冷，真清就大撒把了，左手没戴手套没有感觉冷，就抚摸了几下戴了只破旧手套的右手，随即抱在胸前，左手臂紧紧护着右手臂。半个小时后，自行车停在了官大路村西边，潍徐公路东旁的一个大酒店门前。
兴隆大酒店的牌子醒目刺眼，真清在门前插稳自行车，然后定了定神，推门进了酒店。柜台里的表嫂子抬起笑脸热情地说道：“表弟来了”！
嗯！嗯！表嫂好！三姨夫呢？刚说着，里间走出来一个五十多岁摸样的粗壮男人说道：“外甥来了”！
三姨夫！
手咋的了？
电刨子伤着了！
这么冷的天来，有急火事吗？
三姨夫，手受伤一个月了，干不了活挣不了钱来，媳妇要生了，来问姨夫借一百块钱准备生孩子。
三姨夫从兜里掏出四十元钱对真清说：“刚还了六万元的贷款，没有多了，就这四十元你拿着吧”！
真清暗暗思忖着，生个孩子四十元钱咋能够？就说：“三姨夫四十元不够啊！我手这个情况，天这么冷，时间又紧张，去哪儿再去借？”
三姨夫不紧不慢地拖着长腔，你大姨家有钱啊！小青（大姨家的小儿子）在里间喝酒，你去跟他说说。真清心想当时盖房子时，母亲让去大姨家借钱，大姨拿出来二十元钱冷冷地说：“你娘嫁到那个破家，整天价缺吃少穿的，她自己咋不来借钱，让你个孩子来？这二十元就权当掉了，你拿去吧！跟你娘说不用还了！”回家后母亲还说，怎么好意思拿出二十来，叫我的话就不要。
真清一边想着往事，失落地骑车返回，一路上泪水模糊了视线。真个是，此乃真清之过也！苏秦的头悬梁锥刺股的典故涌上了心头，人穷亲戚畏惧啊！
来回三十多里路，真清两手空空地回到了家。三妹递上热毛巾低声地问：“路上还平安顺利？身体冻透了吧”！
路上倒是顺利，心里有股火身上没感觉冷，只是感觉右手发麻。他妈的！真是人穷亲戚畏惧，父母不认其子啊！
姨夫不借钱？春天里表哥来找你去给他们家干木工活，你还找了两个师傅去帮忙。
不是帮忙，人家给工钱了！不过还是给他们出力了！姨夫起先是和一个同学合伙从青岛引进了火腿生产线，急着盖生产车间需要木工施工。我找了几个同行的朋友去，保质保量提前给把车间弄好了。因为财务问题三姨夫跟老同学打起了官司，青岛方面的关系是那个同学的，所以人家撤走了技术后，表哥又来找我，是让我们把生产车间改成酒店，酒店的招牌是我雕刻出来的。
三妹陪着真清一夜没合眼，翻来覆去的合计着：“明天赶紧找个同行来把没组装的食品橱做好，还有两块面板做好，大集时去卖了”。
同村的一个学木工刚出徒的侄子李顺先闻讯来到家里，三、四天的功夫帮忙把橱子和面板做好了。第二天真清让父亲用小推车装好橱子，真清跟着来到了集市上。上午十点的光景有一个农村中年妇女围着橱子转了三圈问道：橱子咋卖的？
大姨真想买吗？
真买啊！说个实落价。
大姨！今初冬卖的都是七十元。真清抬了抬吊在脖子上的手臂说道：手受伤了，媳妇等着坐月子急用钱，六十元一口价。
中年妇女有点感动：给送吗？
那儿的？远吗？
罗家宅子，顺火车路向东十里。
真清看了一下父亲：
去送吗？
去！那个村子我知道，在铁路干临时工时砸洋镐时去过村里喝水，在铁路北面一百米。
是啊！我村就在铁路北旁，大哥挺摸路啊！送去给钱！
好吧！
真清回到家里还没到正午，跟媳妇说了一声就去新房子了。这一天是十一月二十九，父亲的生日，真清的奶奶和母亲在家包饺子准备庆贺。日头偏西了，父亲还没有回来。一家人闲谈着慢慢等待着，时钟上的指针好像累的走不动了。
太阳落山了，父亲还未回来，真清回家跟媳妇说了说情况就又回到母亲家里了。
天都黑下来了，你爸爸还不回来，罗家宅子在东北十几里外，都是小路来往人很少，听说有截道的，不会…母亲望着真清眼里湿润了。
娘！您别着急。真清安慰道。
奶奶在炕上边抽着烟边说道:“伟他爸爸打小就不靠谱，出门有点，回家无时，心大从来不管家人牵挂，十几岁和几个发小去外乡看戏一连几天都不回家，把我急的东村问南村找的，这快要当爷爷的人啦！媳妇等钱坐月子，哎！这个不让人省心的”。
天都这么黑了，去罗家宅子的路我也不熟悉，让二弟李黄陪我走一趟，这时心里直打鼓呢！真清对着奶奶和母亲说道。
兄弟二人出了家门，顺着向东北的土路越过一条河，穿过三个村子来到铁路边上。真清走向了搬道工的一间房子前推门就问搬道工:师傅，您好！打听一下罗家宅子怎么走。
过了铁路东北一百米就是，铁路工人用手指了指说。
来到村子见家院子里有灯光，真清就上前敲门。门开了:“谁呀？”一个中年汉子问道。
大叔请问一下这里罗家宅子吗？
是的！有啥事？
今天上午是镇子大集，村上一个妇女买了一个橱子，我父亲送来的，麻烦大叔给打听打听。
噢！有这事，我的表姐今上午买了个橱子，不过是东罗家宅子的，这村是西罗家宅子，你再向东走三里进村见到一棵大槐树下有一家绿漆铁门向南开就是表姐家。
真清和二弟来了大槐树下，敲了敲大铁门。门开了，走出一位中年妇女，看到吊着手臂的来人笑哈哈地说:大兄弟快里边暖和暖和，你父亲傍黑就回去了。真清微笑着:今天是父亲的生日，中午奶奶和母亲就包饺子，这都是为了我弄的一家人都挂挂着，这么远又大冷的时节给你们添麻烦了。
哎呀呀！怪我家那口子好酒又好交友。从集上回到家午后一点多了，老头子在铁木业社上夜班睡觉刚起来，在炒菜准备喝酒，见你父亲推着木头小车进了院子就聊上了。
橱子做的很精致，小推车也挺好，你老哥的手艺？
儿子做的，儿媳妇快要生孩子了，儿子的手让电刨子伤着了。
来吧！快屋里喝两杯。
真清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沿原路返回家中，奶奶和母亲在炕前来回踱步。还没有回来呀？路上也没见到啊？真清的心里没底了。这要是出了不测如何是好！
门开了，父亲跌跌撞撞地进来一腚坐在椅子上，下巴上有擦伤。一家人齐声:你这是咋了？
东北庄子的小路上结冰溜滑，摔了几个跟头。父亲回应着。
奶奶说道：一家人都提心吊胆的，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媳妇等着钱坐月子，你儿子手指伤了还没好，出个门就忘了回家，到哪里也有须根。
真清寻问着:爸爸你是顺哪条路回来的？我们来回都没碰到。小路就一条，在东村北边的小路上摔了个跟头，酒劲上来了渴得不行了，就到一个朋友家喝茶去了，父亲磕磕绊绊地说着。
真清叹了口气说：“天不早了，我回去了”！
父亲从口袋里掏出六十元钱说：“给你五十，十元是我的辛苦费”。
真清无奈地接过了钱，揣着五味杂陈的心情回到茅草屋。时年农历十一月是小紧没有三十（镇子上的大集是逢五排十，因为没有三十，二十九就是大集），第二天就是腊月初一。下午，三妹挺着大肚子把屋里屋外清扫了一遍，蒸了锅窝窝头，下午又挑起水桶去挑水，把水缸和盆盆罐罐都灌满了。一夜无事，腊月初二一大早三妹喊肚子疼得厉害。真清就说咱去医院吧！
真清一只手推出了自行车，锁好了家门，驮着三妹进了区医院。老同学姜山领着进了妇产科。不一会儿，姜山和妇科医生嘀咕着走了过来：老同学来的太及时了，羊水破了，去交三十元押金，然后去准备生产用的东西。
真清骑上自行车飞也似的回家把母亲驮来了医院。
下午四点，“哇哇！”的婴儿啼哭声伴随着产房的门开了，一个女护士喊着：男孩六斤六两顺产，母子平安！
真清一只手把产妇抱进病房，从母亲怀中接过婴儿，抱在窗子前仔细的端详着满是褶子的红红的小脸蛋心想，我朝思暮想的小老虎（丙寅年腊月初二申正时来到世上）啊！你降生在一个贫穷破败的家里了！抬头向窗外望去，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把医院的前院装扮成了银白色的世界。
真清陪三妹在医院度过了一个夜晚，一切正常，看着病床上的母子对母亲说:再过一夜没有异常就出院，回家省钱。母亲应了声。真清掏出十元钱给母亲说道：过了晌午我送你老回家，让二弟李黄给买二百蜂窝煤球送到家里，再找老邻居大爷家的二哥李泽明天上午赶马车来。
腊月初四上午八点医院刚上班，真清找到老同学姜山商量出院的事。姜山跑前跑后的一个小时后，把十五元钱和住院费用单据交到真清手上说：可以回家了！
茅草屋里炉子生火了，烟囱烧的通红。三妹和孩子躺在了火炕上后，真清回头对母亲说:你让二哥到你们家去吃饭吧！这都晌午了，我这儿也没有菜和饭招待。母亲答应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真清问三妹饿不饿，三妹说早上你买的油条还有，熬点玉米粥吧！木柴在大锅底下窜着火苗，水开了，把玉米面用凉水先调匀了再慢慢地倒入锅中，盖上盖子再往灶底下填木柴。吃了饭后对三妹说:我去给你娘家报喜信去了！
真清单手骑上自行车飞奔石庄子，下半晌进了丈人家的门对岳父岳母说：报喜来了！
男孩女孩？
带把子的！
好！好！好！！
真清喝了两杯茶起身告退，出了院子推起自行车，刚走了十几步准备翻身上车，听到身后传来了岳母急促的声音:等等！
真清回头一看，岳母摇动着两只小脚晃晃悠悠地赶了上来。老人家一手抓住自行车的后座，一手递给了真清五元钱说道：“拿着给妮子买点东西吃，她爷不让给，我才赶出来的”。
真清眼里含着泪珠说：“谢谢娘”！
腊月初五，母亲送了二斤油条过来，表姐送来了二斤油条，三妹的二姐送来了二十个鸡蛋。真清每天烧上开水，熬上玉米粥，煮上鸡蛋、热热油条给三妹端到炕前，自己喝着粥，啃着窝窝头，看着熟睡的婴儿对媳妇说：“儿子不闹哄吃饱了就知道睡，只要出声不是饿了就是屙了尿了”。
是啊！你想要的好儿子呀就是生在苦水里啦！
啥意思？
你让我快嫁过来时就说你属虎，一定要生个属虎的儿子吗！结婚快三个月了肚子没有动静看把你急的，求母亲的师傅狐仙显灵了才怀上的。
是啊！你怀孕再晚一个月生下的就是个兔崽子了！上天赐我虎大王，谢天谢地啊！
给儿子起个名字吧！
儿子带着名字来的呀！
啥？
咱们去医院时，上午晴空万里，下午在产房前等候时外面还是晴好亮堂的，抱你从产房里出来进病房后，才发现窗外大雪纷飞，天空灰蒙蒙的像个大笼子罩下来；一片银白铺满了山川沟壑、乡城田野，这是雪天送虎啊！雪是银白的，虎与狐谐音，银狐就是天踢了！
民俗闺女生孩子啦！娘家过六天就会送主米的，主米有面、有鸡蛋和肉之类的，真清吃着窝窝头等着送主米的日子。
岳母、大舅子和大姨子推着小推车进了真清家的门，一袋面(五十斤)、5斤油条和百十个鸡蛋放到了明堂东间的床上。
到了腊月二十，十元钱的蜂窝煤烧完了，炉子罢工了！白面也见底了。真清让奶奶给摊了煎饼(玉米地瓜等粗面的)准备过春节。
腊月底北风呼呼地刮着，天又下起了大雪。炉子熄火了，屋顶和墙缝里钻进了雪花。木柴也不多了，只能温饭煮粥，烧炕取暖成了奢望。夜晚炕上冰冷，只有两个人紧挨着，把小银狐这个小肉团放在胸前暖和着睡觉，免得冻坏了婴儿。真清感觉肚子上热乎乎的，童子尿顺着肚子两侧淌到了褥子上，就把湿了的褥子挪动到了一边，重新铺上躺下再把小银狐揽在怀里。早晨起来后，一摸被童子尿浇灌的褥子蹦蹦硬，结冰啦！
大扫除了！满院子的雪，真清的右手还是吊着不能干活，三妹就出屋门，拿起铁锨把雪堆成堆再用小铁车推出院门外的空地上，最后用扫帚打扫干净院子。晚上，三妹喊叫着：膀子疼。
哎呀！李青你看我这右胳膊疼得厉害，手臂抬不起来了！
没出月子你就去大扫雪，落下毛病可不好治。
那咋办？过年了一院子的雪，你的手又干不了。
别说了！俗话说月子得病月子里治，我懂点推拿、按摩，给你拿把拿把穴位，疏通一下经络。
二、
春节过了，走亲访友的民俗没有例外。一年之计在于春，走完亲戚访完了友，真清的手指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就在家拾掇木工工具。开春集市上没有买卖，置备家具的人家年前都买了，这个时节就是准备盖房子的啦，准备结婚的啦用木工。
大连襟说自己的兄弟准备盖房子，让真清去打架口（门窗框架）。自行车驮上电刨子等工具，行程二十多里来到了飞机场附近的一个村子。几家盖房子的排队到了麦口，太阳一露头从家中骑车飞奔，直到太阳落山了再飞奔回家。一边挣钱一边还债，三妹在家弄着小银狐，种着二亩四分地。不知不觉小银狐快过百岁了，家乡的习俗是要摆酒席宴请亲友的。清明后的一天三妹对真清言道：“儿子快过百日了！你挣的钱先别还账了”。
每天四元钱，从正月初十忙到现在干了五十天活，贷款伍佰分期还每月五十和咱们的吃喝用度，手里就剩几块钱了！
那咋办？
能咋办？走哪山砍哪柴，过哪河脱哪鞋呗！
一天上班的路上，一辆拉砖送砖的小拖拉机停在了路旁。真清回头一看：哎！鸣新！送砖呀！
老同学！这么早骑车干嘛去？
干活呀！
听说老同学生了个大胖小子？
是啊！
这个同学结婚时的嫁妆是真清做的，结婚早一年生了个女儿要拜干亲的，真清当时也没太在意，今天遇到了灵机一动就严肃地说：干女儿的弟弟要过百岁了，义弟有啥赞助啊？
贤兄请讲，有啥需要帮助的？
准备六十元钱，明天我去拿！
好吧！
过百岁的头一天，真清找四叔预算了一下酒席，列了个买东西的清单就急忙去集市场割肉、买鸡、鱼和蔬菜了。烟酒之类的一趟捎不过来，就放在本村一个打火烧的店里，捎信让妹妹来帮着拿回家。过晌午了，真清把买的东西送到了父母家里（一是父母家宽敞好待客，二是农村的老规矩）就问：“小妹咋没去给拿烟酒？”小妹就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你这个死妮子！整天价疯跑又没干个正事，让你去拿点东西就这么费劲？一家人咋就这个样？
父亲变着黄黄的毫无血色的夹板子脸严厉的对真清说：“谁有闲工夫给你办事，你别到这儿发疯”。
啥叫发疯？一家子人就生分到这个程度？真令人费解！
你混蛋！父亲说着猛地站了起来，像疯狗一样朝着真清扑了过来。真清从小就是在父亲的巴掌下长大的，任凭怎么打就不挪窝。十几巴掌打在脸上，鼻口的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奶奶、母亲看着，过了一会儿说：“有这个功夫自己就去拿来了”！
真清把烟酒拿回来就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心里的憋屈无处诉说，看着酒瓶就想到了一醉解千愁。十九岁跟师傅学徒时喝醉了，第二天醒来后被师傅训导了一番，三四年没沾酒了。
是夜啃着辣疙瘩咸菜喝上酒了，眼前一幕幕像放电影，记事起就挨揍，五岁拾柴嫌拾得少，六岁放牛嫌带着弟弟过河，七岁嫌拾粪跟人家争抢打架，人家父母找到家门上，父亲的耳光自然就免不了。
哎！吃饭时就先训上一顿，立马让快吃，吃饱了该干么干么去。真清一肚子气硬逼着吃了饭，从此就落下了肚子疼的毛病。六、七岁至十二、三岁期间，一旦发作起来疼得在地上打滚，父亲就背着走五里路去医院好多次也没治好。
十三岁时，肚子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趴在炕沿上。父亲催促着去挑水，真清没听见就没动弹，父亲发火了，进了房屋子门从屁股就是一脚，真清当场昏死过去了瘫软在炕前。父亲急忙背起就往医院跑，来到了医院被诊断出黄疸型肝炎，经过四十天的治疗才得以好转。有一次父亲带着乘火车去益都(今青州市)找一个老中医治疗。想到此真清泪眼迷离，父亲也不容易啊！
这个李家六百年前一世祖李文从山西迁来，中间的事情没找到家谱，民国三十四年李铭勋干国军营长时重修家谱。
览其谱牒。昭穆井然有序：可见李氏之门第世世书香，大抵每隔数年，辙重修一次。以固昭然若是也，惟自民国以来，屡屡饥馑，无暇纂修，以致间隔。户员愈多，人口愈繁。如再延搁，恐纂修尤为不易耳。李春陪、亮培、锡尧、铭勋、锡璋、锡奎、锡恩、万正、兴镇、万选、荆堂、培元、广培等。有证及此。于是召开合族会议，藉春正之暇。先由各支谷注名册，编辑成帖。復自原宗谱之后。继续填修。此绍先继后之盛举。正可以启后人咸正无缺焉。俾后人之视今，以犹今人之视昔。嗣而辑之。善为记述。云仍瓜瓞。继继绳绳。庶流传于万古云，是为序。
民国三十四年元月吉日，重修
从家谱得知，自家的支系如下:李维岳生李凤溪，凤溪生四子万封、万彰、万光和万华。万华生子四依次为天培、忠培、云培和玉培。玉培生一子金之即真清父亲。天培生一子金瑞，一孙李云。忠培无后拾了外乡的一个女孩养着，云培没成家。大爷金栋是万封之后，三大爷是万彰之后，四叔是万光第五个儿子过继的他人之子。
李万华四个儿子就都不富裕，天培有点机巧，胆子也大，杀狗、做酱油醋开个小酒店，给土匪传个话等一身江湖习气。忠培做个粮食贩子，拾了外乡一个小姑娘养着。天培的儿子金瑞有点才学就跑到青岛飞机场给德国鬼子做翻译，日本鬼子去接收时就偷了些钱隐姓埋名回转故里，去煤矿挖煤遇到塌方砸死了。从此李天培天天喝酒就让金之陪喝，金之不到十岁就学会了喝酒捞肉。转眼到七十年代了，老弟兄四个就剩下李玉培守着李金之和去当兵的李李云。
秋天收获的时候，干付队长的金之处理两个社员的矛盾，抬手打了一个社员，这个社员是村书记的堂弟。这下可不得了啦！太岁头上动土了！捅马蜂窝了！得罪了有权有势的村书记，书记家门里弟兄七、八个，一齐来围殴金之。不到十岁的李青记忆犹新，书记指着金之开口就骂，“李金之我操你娘！你敢打俺兄弟。”李青的奶奶厉声高叫：“李金二好汉子你来操，我也干过妇女主任去乡里开过会，知道共产党的天下是讲道理的，你这个流氓书记你娘是怎么从腚沟里扒拉出你来的！你瞎了教劝。”李青母亲向前理论，被书记的二儿子朝着胸堂就是两拳(此青皮儿子不到二十就得怪病死了)。
一夜没合眼，第二天的的酒席上，真清的脸上哭丧着办完了公事。后来听二姨讲三姨说我们这是拿着贺礼来的，你看大外甥一脸地不高兴。
时光荏苒，六十周岁的真清头发斑白，一脸的沧桑，父亲两年前去世了，回想起往事还是阵阵心酸。
破茅屋里空荡荡的，小银狐在炕上躺到五个月还坐不稳，因为没人帮着照看。什么亲情在真清的眼里和心里就是永远的空白，但是小银狐好像一生下来就体谅到父母的不易，从来不哭闹也不生病，饿了只喝母亲的乳汁就行，从来也没喝过奶粉和添加其它的食物。当时干木工活的工资每月一百来块钱，一千多块钱的外债就像座大山，屋子每逢刮风下雨就摇摇欲坠，泥土的院墙也东倒西歪。
冬去春来，东奔西跑找活干，在此期间真清交往了区政府当秘书的一个朋友李俊才。俊才说下一步政府会安排到乡镇企业局干局长，能有工程。为了接工程，为了扩大木工作坊，又贷了两千，买了新电刨子(旧的为了急着还债早卖了)和木材。后来李俊才没有干成局长，工程泡汤了，李青从此欠的外债就更多了。
秋天里，一个娘亲表弟盖了新房用木工，真清半个月的工钱没要，借了表舅一百元钱跟着表舅贩卖水果去了。骑自行车从三十里外市里的水果门市部批发上橘子和香蕉，驮到小镇子上，每天能挣十元钱比干木工翻了两倍。秋后和冬天是贩卖水果的旺季，真清为了多挣俩钱就让三妹到镇子上去卖货，自己去载货。小银狐自己关在家里不放心，真清就去跟奶奶商量，奶奶虽然抽烟又喝酒但勤苦，并且真清兄弟和妹妹都是老人一手带大的。
因为冬天冷，奶奶就和真清三口挤在一盘炕上，这样度过了一年。第二年的冬天，奶奶眼含着泪对真清说：“你爸爸来训斥我了”！
真清问：“嬷嬷咋了？”
你老子对我说：“娘！您老养老也是靠大孙子吗？以后有事别找儿子啦！”
真清无奈地摇了摇头：“哎！这个家呀！爸爸又是被我娘做思想工作了”。
咱们家穷，自从你娘进了这个家，沾你姥爷和你姨家的光，啥事都是你娘做主，你爸爸就是个爆仗点火就炸。
奶奶您老可别受难为，明天收拾收拾就回去吧！
卖水果挣了俩钱，一到年底就得去还饥荒，春节过后又两手空空了。真清没有办法就又去干木工活啦！干活期间认识了一个镇子上的朋友，听朋友说自己的母亲卖冰糕一年挣的钱就买了个嘉玲摩托车。真清回家跟三妹商量：“听说朋友的母亲卖冰糕一天能挣十几元钱，我给你做上个箱子你去试试？”
去哪儿进货？
我去打听。
儿子谁看？
我干活带着他呗！
麦收了！当时农民不实行用镰刀割麦子，要用手拔麦子。天不亮真清就捎上水和饭，带着小银狐就来到了麦田，太阳过午了才拔完，背起儿子回到家下半晌了。三妹去卖冰糕也回来了，满脸热的跟红蛤蟆似的，汗水湿透了衣衫，但笑呵呵地说：“你猜今天我挣了多少钱？”
多少？
四十元呀！我去批发店批发了四趟。
小银狐四岁了！带着干活的的地方有个幼儿园，真清忙开了没注意孩子，等抬头不见了正在着急，幼儿园的女老师李梅领着儿子来到了近前对李青说：“李师傅这是你家的小孩？一直在幼儿园门口张望，我让他进了教室里，坐在板凳上还认真听讲，挺可爱的！您同意就让孩子入园吧”！
三、
一九八七年的秋天，二弟搞了对象，没结婚就怀孕了。母亲急急忙忙地找到李青让做嫁妆。组合橱打好了，写字台也打好了，二弟又要打梳妆台。李青说：“在农村梳妆台就是个摆设不实用，给你打个食品橱吧！”二弟不同意。真清不情愿地给做了个梳妆台。腊月办的婚礼，弟媳妇挺着个大肚子，转过年来二月份生了个大胖小子属龙的。小妹这年也到处谈男朋友，八八年的冬天也怀孕了，父母急得团团转找李青商量。真清说：“反正在家也不正干，天天到处疯，现在怀孕了找媒人去说说吧。”没想到小妹的婚事成了，当年冬天就结婚了，转过年来生了个男孩。
十月初的一天，二弟李黄找大哥去做门。因为，李黄结婚后两年，李紫也要娶媳妇，父母张罗着花了两千元买了出旧房子，把李黄分了出去。中午，李黄炒了两个菜让大哥喝酒吃饭，父亲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着四个佛手瓜。爷三个还有奶奶一起端起了酒杯，闲谈莫论。酒过三巡但菜不过四样庄户菜。父亲边喝边长篇大论，李黄有点心烦了就顶撞了一句。老爷子抬手一巴掌就甩向二儿子的脸上，儿子顺手一拳捣在老爷子的软肋上。这还了得，老爷子被打地岔气了！父亲“哎吆”了一声。李黄一看不好，起身就往外跑，老爷子怒气冲冲地向外追去。奶奶骂着，真清赶紧追到了院子里，劝说着父亲。父亲的怒气无处爆发，转身就向大儿子撒开了。很多邻居听到吵闹声，都来围观的同时，三小子李紫从外边冲了进来。
这个家庭从不讲道理，一争论就抡拳头。真清记事起，父亲就打过母亲。有一次，二弟刚出满月，不知道为了啥事，父亲打了母亲，母亲跑到二姐家不回来了。父亲站在连襟的院墙上骂了半夜。还有一次姥爷带着三闺女的大儿子来看老闺女。这个外甥很调皮，到处乱翻，金之就说小孩子要听话，小孩子朝着四姨夫哝哝嘴“用你管！”李金之起身一巴掌就打在外甥的脸上，鼻子破了，小孩子满脸是血，徐善堂老人一看直起腰，饭也没吃就带着外甥愤然离去。少年的金之无拘无束，身体结实好管闲事。老弟兄弟四个就留了这条根，干过民兵排长，选上过生产队长，在两排斗争中是大联动的头子。姥娘家两个舅舅，一个是铁路工人比母亲大，一个是铁路装卸工比母亲小。大舅不常来往，小舅逢年过节经常走动。小舅家有表妹四个，表弟四个。
有一年，金之大年初二去看舅舅跟妗子不知为啥吵起来了，回家后找到大儿子说我喝高了惹事了！真清问咋的啦？父亲说他的表弟要揍他，真清说他们弟兄四个？父亲说大表弟（大表弟和真清同岁属虎的）只是嚷嚷，二表弟（憨厚）不出声，三表弟（当过兵）不服气，四表弟（是个青皮，曾因打架调戏妇女坐过牢）拿出匕首要跟我动手，我赶紧跑回家了。真清说不要害怕，暂时没伤到你就很幸运。正说着二表叔慌慌张张地进了门结结巴巴地喘着粗气：“老四拿着匕首找大表哥呢！”真清对二表叔说：“你回去告诉四表叔冲动是魔鬼，亲戚在一起难免闹矛盾，仗着有点邪劲在我这儿不好使，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伟伟的散打是出了名的”。
第二天，二表叔又来到真清家说他们一家人都来了。真清立马来到父母家，一进门看到
父亲跪在东里间地上，正面方桌旁端坐着舅姥爷，四个表姑、三个表叔站在一边。奶奶和母亲在炕上坐着。
舅姥爷来了！过年好！
伟伟过来了！你爸爸这个欠揍的东西，把个家过的破败不堪，整天价就知道喝酒吹大气，乱管闲事。
奶奶在炕上气呼呼地朝着兄弟道：“他不好是我教导出来的，当年你拉把着一群孩子吃不上饭的时候你忘了，你姐父天天去给你们送吃的，现在孩子都成人了，日子过好了就欺负外甥，看不起姐姐了！以后断绝来往。”真清对着舅姥爷也开了呛：“舅姥爷！俗话说有娘的外甥大于舅。再说我爸爸也是当爷爷的人了，您老还让他下跪？听说三表叔还拿匕首追赶？怎么？还想杀人？那你们就敢动他一根汗毛试试，他儿子能善罢甘休？”“外甥快起来吧！看在伟伟的为人份上，咱这个扣算是解开了。”舅姥爷一边说着一边起身领着儿女们走了。
真清常常夜里睡不着，陈年往事反反复复的在眼前晃动。当年还没分家的一天，母亲去二姨家了，晚饭后奶奶说大伟啊你带着二弟去挣个钱吧！他天天闲逛，这要娶媳妇了没钱咋整？真清说俺娘不让我管二弟的，奶奶说你就是嫉恨对二老有意见，你个王八羔子说着就一巴掌唬向真清的脸。真清赶紧起身退后，父亲紧跟着拳头就向真清打来，真清避让着退到了卧室。三妹挺着个大肚子去劝公公，公公一甩手把儿媳甩在了地上。真清顿时火冒三丈，好不容易求狐仙才怀上的小老虎，你这当爹的也太放肆了。真清一个箭步上前锁喉，单手将父亲提起放到了墙边的椅子上，转身冲出了家门，父亲恼羞成怒大骂了一个晚上。
话说三弟看到父亲跟大哥推搡在一起，就挥拳向着大哥来了。父亲急忙说不该你大哥的事。真清早就知道以前和父亲闹矛盾了，三弟李紫曾经拿着菜刀找大哥算账，心里早有戒备。这次还没等三弟的拳头落下，真清一拳先打在三弟的脸上，同时飞起一脚踢向三弟的怀里。三弟应声倒地，奶奶抡起了镢头砸向了儿子。从此奶奶生了一肚子闷气，抑郁过度得了肝癌。奶奶去世的时候对真清说：“别跟你父亲一般见识，你三弟的婚事还得靠你”。
真清用手抓紧暴跳如雷的父亲不让去追二弟，三弟进来看到以为大哥在跟父亲打架，抡起拳头向大哥冲来。本来真清心中就不痛快，眼的余光扫到了直来的拳头，说是迟那是快，真清松开抓着父亲的右手，一招白鹤亮翅打在三弟的脸上，紧接着一个窝心脚飞踹而出。老爷子双手紧搂住了大儿子高声喊：“三儿！不该大哥的事。”
父亲死抱着大儿子仰面朝天，三小子平空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奶奶抡起镢头砸向了父亲并骂道：“你这个死彪子！气死老娘了！”随即一腚蹲到，瘫软在地上。
到了晚上真清的火气还没有消尽，换上练功鞋来到了父母家，一进门高声说道：“从我习武开始自己立了誓，不欺老幼，不欺妇女。并具吃苦耐劳操持这个破家，这几年来父母为不着鸡毛蒜皮就跟我争吵，现在三弟也想对付大哥，那好吧！咱弟兄俩就到外面试试高低。”母亲哭着说：“三儿回家就躺床上了，一直在呻吟。”真清顿时心软了下来，俯身揪开了三弟的被子问：“哪儿疼？”
肋下。
第二天，真清带三弟去医院拍了片，结果肋骨骨折了。家中一出一出的闹腾事，把奶奶气病了，大半年不见好转，去医院诊断为肝癌。父母没钱治疗，真清当时还欠几千元的外债，二弟结婚时欠了两千，分家时把债务也平分了。这两千都是母亲从三姨家、干姨和干舅舅家借来的。二弟的儿子都三十四岁了也未还一分钱，从此亲戚再不上门了。
真清除理完父亲的事刚同家，小银狐就说小肚子疼。三岁的儿子躺在床上直叫唤，三妹说他爸你快来看看儿子的胆子(睾丸）肿了。真清急忙带儿子去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孩子得了鞘膜积液，俗称水疝。
咋治？
手术！
真清一想要在那儿动手术，就一愣。
不动手术能行吗？
别没好办法，只有在睾丸皮上切个口把渗出的尿液的漏洞缝合就行了！
一方面担心手术会不会有后遗症影响孩子将来的生育，二来是真清给母亲分家的债务压身，那有闲钱做手术啊！
无奈的真清暂且带儿子了回家，三妹问明了情况也一直叹气。自古没钱难死英雄好汉，何况我真清是一穷苦农民啊！夜里睡不着就找出一本《中医杂病集成方要》仔细地翻看着，在书里找到了一个关于治疗鞘膜积液的土方子:艾灸水道穴。
第二天，真清找来了晒干的艾叶做成了艾绒，然后让小银狐脱了裤子。一周的艾灸，睾丸逐渐萎缩，半个月后回复了正常。
真清自从用书中的土方方受益后，上小学的儿子在学校得了传染性腮腺炎，得病的同学都去打吊针，喝着大青叶中草药。没钱去给儿子看病买药，真清就学着医书的方子在小银狐的耳朵下寻找到角孙穴后，把一个大针在火上烤了烤扎了下去，血一滴一滴地冒出，腮腺炎居然被治好了，回忆的潮水永不平静、时时刻刻在真清的脑海里翻腾起无尽的波滔。
第七章 一切向钱看的缩影
一、
真清上小学时，只知道调皮捣蛋，有使不完的力气，但学习成绩一直是班级第一，这样的成绩在班里，只有一个男生和两个女生在四年级之前，紧追在屁股后面。其余的都是混天熬日头，考试及格的都不多，还有几个交白卷的。有两个男同学都比真清大一至两岁，学习刚及格，但嫉妒心特别强。一个魏狗子，一个李及尚。
说起这个虞河头庄一百年前还是纯李姓。民国成立后，战乱不断，有一年大雪飘飘的黄昏，一个逃难的男子饿倒在虞河头庄子的街头，汤锅之股就是一世祖李文的二儿子分家后，在来往的大街上开起了煮牛煮羊老汤锅，传几百年后，遇到世道艰难，偌大的老汤锅熟食一条街仅剩下一家李麻子小酒馆。李麻子此人精明能干，能说会道，小日子过的殷实，可惜的是大婆子不生育，就同时拿了两个小妾，一个小妾生了个闺女，起名李媚姐；一个小妾生了个儿子起名李香堂。李麻子的闺女从小就俊俏、机灵。时年二八芳龄的媚姐出落得活脱脱一个大美人，随着媚姐一天天长大，小酒馆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这一天下半晌，西北风一个劲的刮，麦田的雪花翻卷着，黄天昏地的，媚姐出了酒馆去抱柴火，来到柴火垛前愣住了。一个小伙子躺在柴火垛旁边，媚姐“啊！”了一声赶紧跑回了酒馆。
李二麻子招呼活计把昏倒的年轻人抬到了酒馆里，放到暖炕上，然后舀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老汤。不到半个时辰，年轻人慢慢睁开了眼，然后翻身下炕跪倒在李二麻子面前：谢谢大叔相救！谢谢恩公相救！！这时媚姐在一旁：“噗哧”一声，李二麻子赶紧伸手将其扶起：“年轻人不用客气，能救你是我们的缘分”。
小伙子是哪里人？姓什么？为何昏倒在草垛旁？
老家河南的，姓魏名河屯，只因发了水灾，父母和爷爷奶奶都被水冲走了！姐姐和我在一块爷爷的寿材里被水飘到了岸边，出了寿材也不知东西南北了！沿着有人烟的地方一边讨饭一边走，三个月过去了，路过一个山时下来了一伙土匪把我打昏了，醒来时姐姐不见了，这走了三天没有讨到饭了！又冷又饿故此昏倒。
苦命人啊！以后有什么打算？
只求身体恢复了！一边讨饭一边打寻姐姐的下落。
爹爹！刘活计请假说三天，至今半个月没有了音讯，让这个哥哥留下来当伙计吧！空了再去打听姐姐的下落。
这得看年轻人的意思？
恩公能暂时收留我，给我个安身之处，管吃就行，不要工钱。
第二年开春，有人捎了信来找失散了的姓魏的兄弟。河豚的姐姐被土匪抢去做了压寨夫人，姐姐整天价哭眼抹泪，土匪头子没办法撒出人到处打听。这一天，一个骑马的中年汉子在李二麻子的酒馆前，翻身下了马把缰绳绳拴在了拴马桩上，就径直进了酒馆。
掌柜的！来一斤老酒，一盘牛肉，一盘花生米。
好来！客官您稍等，魏河豚上酒、上牛肉，外加一盘花生米。
魏河屯？老板你店里有人叫魏河豚？
是的！客官，客官你有什么吩咐？
把人给我叫出来！
魏河豚刚来到前厅，客官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当时自己一棍子放倒的小伙子。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子你还认识我吗？
有点面熟。您是？
你造化了！你姐姐让来打听你的下落的。
我姐姐呢？
在我们庄上当了大奶奶了！
魏河屯等客官吃喝完毕，跟李二麻子辞别，跟着骑马人走了！几个月的接触，媚姐对这个年轻人有了感情，李二麻子也感觉年轻人手脚勤快，老实憨厚。
一个好伙计就这样走了！
爹爹应该留住他。
怎么留住？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过了半月，魏河屯又回来了！媚姐热情地上前接过年轻人的包裹，大声喊道：爹爹！你快看谁来了？
恩公我回来了！
哦！河屯回来了！快坐下歇歇，你看这满头大汗的，媚姐快泡茶！好勒！媚姐去泡了茶，端了上来。二麻子就问道：“见到姐姐了？”
见到了！
你这次来是？
我再回来当伙计，姐姐那儿不能待。
为啥？
那是个土匪窝，姐姐当了压寨夫人了！
一年后，二麻子的儿子得病死了，伤心过后，二麻子让媚姐娶了河屯，这样姓魏的在虞河头扎下了根。庄子上还有家姓刘的暂且不表，一家姓陈的是李青的二爷爷拾得姑娘长大了招的上门女婿。
二麻子死后，媚姐给魏河屯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姑娘。解放前，杂牌子队伍东西流窜。一天，一个当兵来到酒馆，点了菜、喝了酒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媚姐上前：“军爷！您还没有付账。”“他妈的！老子下馆子从来不付账，滚一边去！”当兵的走后，媚姐让河屯提着大烟土去给驻军的连长送礼并嘱咐道：“当家的你见到连长就说，媚姐邀请表哥去酒馆喝酒，然后把烟土放下后转身就走。”
是日晚上连长带着两个卫兵走进了酒馆：“表妹！表哥来了！早就听说表妹是方圆十里的大美人，还忘记了是我的表妹，表妹我的手下最近有没有来捣乱的。”
没有！谁敢呀！
有就尽管说，看哪个不长眼的！我扒了他的皮。
好酒好菜，连长三人喝的晃晃悠悠地走了，河屯一直把连长送到队部。第二天，那个吃白食的当兵的又来了，媚姐好好的招待着，就背后叫河屯去看看表哥醒酒了吗？河屯猜得出媚姐的心思，就立马找了连长的卫兵说明了情况。卫兵没有报告连长，就带着一个班的当兵集合，等吃白食的刚走出酒馆就五花大绑押到了队部，跟连长汇报了：“报告连长，逮住了吃你表妹白食的了”！
士兵押走了吃白食的，媚姐就告诉河屯在家守着：“我去给吃白食的求情去了！”河屯愣了愣：“还去给他求情？让连长用鞭子好好抽他一顿解解恨。”
当家的你不懂，以后你自然就明白了。
那你就快去吧！
连长拿着马鞭从队部怒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上俺表妹家吃白食？给我扒了衣服绑到树上。”鞭子刚抡圆了，媚姐急匆匆地喊了一声：“表哥！手下留情。”
连长回头一看媚姐，就气呼呼地说：“表妹你受委屈了也不告诉表哥，瞧不起表哥啊！”
“算啦吧！表哥，当兵的跟着你出生入死也不容易，快消消气，晚上表妹请客，你们都去。”媚姐说着赶紧上前把那个绑着的士兵给解开了绳子。从此，再也没有去吃白食的了。
一年的秋天，媚姐的几十亩高粱都红了脸，就安排伙计晚上在地边转悠，因为当年的旱情很多户的庄家稼绝产，庄子里有一家姓刘的外来户，没有地常年抗长活、打短工，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这一晚上趁着月黑风高捎着麻袋来到了媚姐的高粱地里偷蜀黍头，看坡的活计发现后回家向梅姐汇报。媚姐叫起河屯：“你背上袋子高粱给姓刘的外来户送去”。
河屯刚到姓刘的门口就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先偷点吃着吧！这好几天揭不开锅了！”“开门！开门！！我家媚姐听说刘大哥家断炊了！让我给你们送点粮食，给你放在门口了，天晚了就先回去了！记的明天把口袋送回来”。
第二天，姓刘的拿着袋子登门谢罪：“恩人！我姓刘的就不说别的了！以后你们坡里的庄稼我义务为你们看着”。
李家的上百亩良田和家产都归了姓魏的，河屯在此繁衍后代，到解放后，魏氏子孙三十口子人了。六、十年代河屯的大孙子在大队干民兵连长，娶了本村汤锅另之谷的闺女为妻，生下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就是魏浩宝。河屯的二孙子干过生产队长，后因为给李金二当狗腿子，拍马溜须献殷勤，被金二提拔干了大队长。
李青和魏浩宝、李及尚从小学一直上完高中，魏浩宝和李及尚在高中毕业考试时，每门功课平均三十五分、三十七分，李青平均九十七分高中毕业。自然，魏浩宝和及尚没有资格参加高考就提前回家了，李青就留校准备参加高考。当年正是粉碎“四人帮”拨乱反正，恢复高考第二年，华国锋主席主持召开了全国科学大会，继而出访西欧各国，准备改革开放，但是就在出访的期间，中央那些老谋深算的夺权者在酝酿着，等华国锋主席正在为中国的发展大显身手的时候，被架空了，无奈当了五年的主席被迫辞职。不过在这五年期间，让中国的教育战线焕然一新。虞河头村的一个右派分子——李锡康，六零年前是一个小学的校长，被打成右派后遣返到在李青的生产队劳动改造。大集体在毛主席的领导下，日益兴旺壮大，生产队由最初的一辆牛车发展到两辆骡马车，每年每人平均由分三十斤小麦发展到每年每人四十五斤，交给国家的公粮是全公社的标杆、全大队的榜样，但是在改革开放时被生产六队赶超。六队不但有两挂马车，还买上了一辆十二马力的拖拉机，人均每年可分到四十七斤小麦。
当年放牛娃李青在牲口棚住的时候，李锡康白天帮着铡草喂牲口，晚上帮着给牲口添草料，不知啥原因晚上添上草料后，在翻看着一本书，过一会儿把书压在铺盖地下就悄悄地出去了，到天刚蒙蒙亮才回来。每当锡康走后，李青就去找出那本书《罗雪月的故事》看，书揉搓的皱巴巴，因为那时候太小只想住了一个情节，就是一个十几岁的漂亮女孩子，硬是被一个年龄很大的恶霸给强占了！弄得女孩子好凄惨！一句破铁壶补上了个银补丁——太可惜了！别的章节都模糊了！后来李青在想找这本书看一直没有找到。在李青的记忆力，李锡康，高高的个子，水蛇腰，黝黑的长方脸庞阴沉沉的，不多言语，整天价闷闷不乐。一九七六年后李锡康病倒，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科学大会的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虞河头村自不例外，好消息送到了李锡康的家里，说上面给他平反了，让他回学校当校长。卧床半年的锡康像孩子一样从炕上跳了起来：华主席万岁！华主席万岁！！
魏浩宝、及尚回家后，浩宝领着及尚去找干大队长的叔叔。叔叔说：“你们高中毕业了！想干点啥？”
听说李锡康干了校长，叔叔你和他有点交情，去说说让我俩去当教师吧！
好吧！明天我去说说，他这个校长怎么也得给我这个大队长个面子。
浩宝和及尚教了三个月学，连小学的算术题都讲不明白，很多家长就找锡康反映情况，锡康无奈就劝辞了！又招了个李金二和相好的生的儿子李法珲。这个法珲跟金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学习不行，一嘴的牛皮理论。在课堂上把“防火、防盗、防霉烂”，硬是读成“防火、防次、防毒烂”，有的学生就哈哈大笑。法珲一变脸：“笑为吃也！你们笑，有毒你们也敢吃？竖子不可教也！”
老师应该是防霉烂！
是的！是要防美国的毒烂！我主席说：三个世界，第一毒烂的美国世界。下边的学生不吱声了！现在上数学课，一根木棒三米长，分成三段，每段有多长？
一米！
同学们列出算式，写在作业本上。
不会！老师。
魏浩宝和及尚怎么教你们的？
没有教我们，让我们自己看课本。
一公尺等于多少米？
三米！
不对！谁教的你们？
魏老师！
那个魏老师上高中的知识都去喂狗去了！同学们记住，一公里等于二里，所以一公尺不等于三米，应该等于二尺。
后来学生家长又把情况反映到李锡康的耳朵里，校长摇了摇头又把法珲辞退了。
二、
魏浩宝和及尚阴云不散，在庄里游荡。李青高考落榜之后，学校聘请去干教师，大队书记——李兴辉怎么也不答应。因为书记不答应，生产队就不给记工分，金之就不让李青去干教师。大队书记让自己的老婆去干了教师，那个教学水平跟魏浩宝差不多，还与一个当兵复员的民办教师搞上了，闹的学校乌烟瘴气，很多学生把破鞋挂到了李兴辉家门口和大队部。李兴辉正在叹气，他娘找来了：“你妹妹出事了！”“啥事？”兴辉问道。
你大妹妹被初中的刘老师欺负怀孕了！你快想办法去流产。
堂堂的大队书记气呼呼地来到学校，把刘老师痛打了一顿：“赶紧陪我妹妹去医院，不然我饶不了你。”
书记的妹妹上初二，为了能顺利升上高中就找班主任去撒娇。这个刘老师是个部队的营教导员，很有才华的，但在部队因为调戏女兵被警告后，令其转业干了教师。刘老师一看女学生虽然十三、四岁，但出落得亭亭玉立，胸前鼓鼓的，方圆的脸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刘老师看着眼前的女学生，老毛病就又复发了：“兴媛你真想上高中？”“刘老师我真想上！”兴媛故作扭扭捏捏地往老师身上靠。
你晚上有空吗？
有！
九点之后我在教室里等你，给你内定的升入高中的试题。
好的！刘老师。兴媛高兴的一蹦一跳地走出了教室。
吃罢晚饭，兴媛特地洗了澡，脸上涂抹了蛇油膏，对着镜子照了半个小时后，看看钟表八点半了就悄悄地出了门。绕道来到教室看到没有亮光就犹豫了，刚想往回走，一双大手从背后抱了过来：“别害怕！”“老师你这是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想考入高中吗？
想！
想就听老师的！敢快进教室吧！
教室里咋不开灯？
开灯叫别人看见了，你咋能名正言顺地上高中。
兴媛进了教室，刘老师就把他按倒在课桌上，一手搂着兴媛的脖子，一手就脱掉了兴媛的裤子，还没等兴媛反映过咋回事，下体一阵刺痛“啊！好痛！老师你轻点。”
半个小时后，兴媛躺在冰冷的课桌上浑身无力，像做了噩梦一般。刘老师催促着“起来快穿上裤子，回家吧，高中的事包给我了！”等女学生走了，刘老师拉开灯拾掇课桌上的报纸，看到鲜红的血在颤抖，就立即拿了起来去了垃圾场。三个月后，兴媛恶心呕吐，被母亲发现了不对劲，就拿着笤帚疙瘩审讯，事情总算有了答案。母亲又气又恨把女儿反锁在家中，就去找干大队书记的儿子。
李兴辉是虞河头大队解放后第三任书记。第一任李锡初是秀才的后代，人憨厚老实吃苦能干，在毛主席的领导下，分田分地斗地主，组织贫下中农搞互助组、合作社，一直到人民公社，十几年时间经历了土地改革、工私合营、三反五反、四清、大跃进，以及文化大革命。十几年时间在贫协主任——李玉培、妇女主任——李桂英(玉培的妻子)支持、协助下，带领八个生产队，一千多口子人开荒造田，兴修水利筑拦河大坝，挖祖坟，把墓地里的大松柏林子砍伐后，建起了木器厂；把刨坟出来的石条子和青砖修了幸福渠，盖起了油坊，每个生产队开了粉坊、磨坊、豆腐坊，抽调每个生产队的能工巧匠成立了建筑工程队等，以及民兵训练基地。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在批斗走资派的运动中，大队长李金二带领民兵，把书记押到了审叛台上：打倒走资派！毛主席万岁！打倒地、富、反、坏、右！打倒“四娄分子！”打倒走资派的头目——李锡初！！
就这样在大连动与东方红两个派系的斗争中，李金二夺权当了大队的第二任书记。金二在前任书记的基础上就只建了两座水塔，每年都在上级领导调遗下，组织民工出赴修大寨田、修万亩方、修筑白浪河水库、峡山水库、开挖虞河、开挖潍河等。一九七五年的秋天，建筑工程队在镇子上的一个单位施工与邻村的村民闹矛盾以致于打了起来，工程队队长被打伤住进了医院后。队长的三弟回大队向书记汇报，李金二听后火冒三丈：“我们堂堂大庄子，当年房仕的土匪不是我村挡着能打到北海，蒋家的盗贼不是我们挡着能偷到南海；昌邑的保安团被挡住西侵的步伐，马司刘向东也不敢扩张。你个前张路院才四个生产队，五百口子人还敢打我们八个生产队，一千多口子人的李家社员……”
李金二本来就青皮出身，打人骂人是家常便饭，听到汇报先对着大队部里的民兵连长和工程队队长的三弟絮叨完里就走到扩音器前，扭开开关对着话筒大喊了起来：“全体村民请注意！全体村民听好了！我们的工程队队长被前张路院的人打的住进了医院，全体社员能打架的都拿上家伙什，去打砸去！全体社员听我李金二的号令一律出动，出动的都记工分，不去的都扣工分”。
全村的青壮劳力扛起锨镢二齿子像潮水涌进了前张村，前张的村民落荒而讨。打砸抢了半天，派出所出面制止，被几个壮汉赶了回去后，村民打砸了前张村的各种基建设施和村民的坛坛罐罐，赶着猪、牵着牛羊、拔着菜园里蔬菜，押着几个没有逃脱的人得胜还朝。
李金二在村头昂首挺胸、叉着腰迎接凯旋的社员，然后得意洋洋地挥动起右手。这个事件被报到上级，当年两个村子相邻，不到两千米的距离，但不归一个公社管。虞河头归属潍县马司公社，前张归属潍坊市宁家沟公社。但都归昌潍地区管，地区派人下来调查，民兵连长——李兴辉就借机打了小报告，一个月后，李金二被兔去书记，调到公社的砖厂去了，兴辉就顺理成章地当了书记。
新书记上任必然是组织自己的领导班子，提拔亲信、培养势力，先把表弟魏二狗从小队长，提拔到大队干大队长，把自己的侄子李忠科提拔成民兵连长，把老婆安排到学校当了教师。六、七年的光景把大集体积累下来的家业踢蹬了一大半。一是解散了建筑工程队，二是解散了木器厂，三是把大队的油坊低价承包给了魏浩宝，四是把链轨拖拉机、大五零拖拉机、二五拖拉机都卖了，只剩下一个破旧不堪的十二马力小拖拉机，五是把大队的磨坊占为己有，然后扩大规模建起了面粉加工厂。开了三年的面粉加工厂，欠下员工一年的工资，到年底了，员工堵着大队书记的门讨债，李兴辉视而不见。有几个带头的社员撬开面粉厂的仓库，搬起来面粉往家里拉，当天晚上有人去砍伐了书记家的十亩苹果园。
李兴辉报了案后，第二天几个警察，腰间插着手枪，手中拿着铮明瓦亮的手铐子，按照书记怀疑的名单，抓到大队部的审讯室里，有几个打伤住院的，几个把面粉退了回去，但都没有审出一个砍树的，李青的四叔听说自己的亲二哥被打的住进了医院，仗着自己和公安分局的大队长有点交情，去质问大队书记。大队书记恼羞成怒，通过老丈人的关系找了安丘县荆山洼派出所，派出所来人把四叔抓去，在派出所里的审讯室里狠狠地毒打了三天才放回来。一年后，全村的社员恨透了这个书记，就有人组织写材料上访，但都被李兴辉的战友公社副书记压了下来。李锡轮就告到县里，县里派调查组来调查后，李兴辉因拖欠工资，在职期间毫无建树，把个村子搞的破烂不堪、乌烟瘴气，被撤销大队书记职务，任命李锡轮继任大队书记。
李锡轮望着空荡荡的大队院子一直叹气，十年前李锡初带领一千口子人挣下的偌大家业：建筑工程队、木器厂、油坊、磨坊、链轨拖拉机、大五零拖拉机、二十五马力拖拉机都荡然无存。
半年后的一天，市电业局来人商量要在村庄西的耕地上建造个“二十二万”变电站。商谈决定后就立即签了协议合同，大队有了三万元钱的进项。大队书记瞅着这三万元召开了党员大会，全体党员一致同意先建一个烧红砖的砖厂，再打井为全村村民安上自来水，钱不够从每户集一点资。
大砖厂建成了，村里的闲散劳力就能就近打工挣钱。“二十二万”变电站也开工了，建筑工程承包给了村里的书记的兄弟——李锡门，按每个工每天三元实际出工结算。当时瓦工的工资每天2.8元、小工每天1.8元、木工每天3元。九个月的时间完工了，李锡门按照记工表：瓦工二十人，用工5200，小工三十人，用工7800，木工五人，用工350。瓦工工资2.8乘以5200等于14560.小工工资1.8乘以7800等于14040，木工工资3乘以350等于1050。14560加14040加1050等于29650。
李锡门自己一共用工280，每日工资三元，290乘以3等于870。那个年头真清每年干木工一年下来才挣1000块。
锡门晚上在家总着章，妹夫的公公是个老会计，九个月一直跟着当计工员，每天也是2.8元钱，工程完成能挣756元钱。“大侄子想不想发财？”老会计李金郎说道。锡门把账本子放到了写字台上，立马抬起头：“谁不想发大财，今年多亏了当书记的堂兄，给要了这个工程，今年下来能挣八百多，已经不错了！还咋发大财？”
每个工扣一毛钱，发工资时我对工人说电业局在验工程时，说工程不合格，押着百分之五的维修费。就这样李锡门在李金狼的教唆下，一下子变成了万元户。这个帐一算就清楚了，工人总共用工13840，总共41520元人民币，每个工人再扣每个工一毛钱，就是41520减去29650等于11870。一万一千八百七十元，你拿出二百元给书记，再拿出一百元给各个瓦工的头和木工的头，咱俩是亲戚我就不用了！
从此，虞河头村的第一个万元户诞生了，第一个响应了总设计师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的的号召！李青当时在想：每笔财富都血淋淋的！毛泽东让人民万岁！改革开发的小矮子的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的理论，成就了多少黑心的富豪？只有昧着良心的人才有的办法和无耻，信夫！？小人得志的年代，物欲横流的年代从此开始了！人从此不讲信用了！人从此绞尽脑汁招摇撞骗，太平的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夜不闭户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贪污、腐败日日猖狂，黄、赌、毒、黑、骗蔓延了神州大地。据来找李青算命的谭元香说：“我在区政府闹市区开着一家诊所，每天都有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来买避孕套和阴道消炎药，因为经常来买就很熟了，问她们年纪轻轻的为何天天来买这些东西？女孩子说干这个来钱快。我就问她们，不怕被抓住嘛？回答是老板的哥哥是公安局的局长，只要上面来检查，局长早就通知老板，我们就暂时躲避一下。问她们怕染病吗？她们回答更可笑，就是被弄的发炎而已，真遇上性病的几率比中了五百元大奖都难。”这个世道啊！女孩子自轻自贱都不当回事了！只要能挣钱就是好猫，到时候照样找个好男人。还有一次，一个东北娘们来找真清算运气，说自己跟大队书记的一伙人赌博，一次输了八千。真清说：“赌博比卖淫更可怕，最好不要玩。”东北娘们说道：“咱这个乡镇周围三十几个大队书记都在家开了小饭馆，每天都组织人来赌博，有上级领导、有企业老板、有公安局、有税务局的、有工商局的、有环保局的，他们聚在一起，一是互相狼狈为奸鱼肉百姓，二是洗钱，把来路不明的钱财找个正道。”真清说道；“你说的这个的确是事实，我家的三妹在南村的大队书记家的小饭馆干过服务员，亲眼看到过”。
砖厂的生意随着城市的建设越来越红火，三年的时间有人承包了发了大财，村里的有识之士都瞪起眼来了！李金二的大儿子当兵复员后在生产队干了两年队长，正好赶上分田单干，就把生产队里的两挂马车据为己有干起了运输，转门拉红砖去往市里的工地送，两年挣了不少钱后就去找大队书记商量要承包大砖厂。
当时红砖生意如火如荼，当地的砖厂主都成了腰缠万贯的富翁。听说一个承包了十几个砖厂的的老板身家过亿，他的儿子被黑社会绑架了，要五十万赎人，老板二话没说就给送去了五十万。真清回想着曾经的经历，不知这个社会会走向何方，一片茫然的记忆力里想到了自己在金山木器厂干活的车间主任——郎金山。八十年代最大的城南木器厂最后被郎金山承包。郎金山的财富压倒了姜百万，金山的儿子上高中了，天天不好好上学，跟社会上的痞子混到了一起，天天花天酒地、泡女孩子，光问老子要钱，金山就有点不耐烦了。这一天，金山的儿子和同伙上演了一场苦肉计，说自己被黑社会绑票了，要金山出二十万人民币，不然就撕票。金山在去送赎金的时候识破了儿子的圈套。
几天来，金山一直闷闷不乐，喝了点酒就寻思着：“这个儿子走邪道着魔了！不能留着了！留着将来就是个祸害。”于是在半夜儿子熟睡时，提着一把铁锤就悄悄地走进了儿子的房间。
郎金山被捕了！儿子成了植物人。在被金钱诱惑的年代，良善、礼仪和道德荡然无存。悲乎哉！悲乎也！
再说魏浩宝承包油坊后，几年间存了十几万，也是当年村里的富人了。及尚跟着他瞎起哄，最后被魏浩宝奚落、瞧不起，从此就在老婆的督促下，东凑西借买了辆十二马力的小拖拉机，拉粘土、拉内燃、去工地送砖，经过几年的努力也盖起了新房子。
上一任承包砖厂的到期了，村里好几档子提着钱来到大队部抓阄、叫号。魏浩宝和他小舅——李喜九也提着钱袋子来抓阄、叫号。最后魏浩宝和小舅争得了承包权。小舅是浩宝母亲的小弟，喜九上边四个姐姐、四个哥哥，故父母取名喜九。
浩宝和小舅得意洋洋地去安排砖厂的工作。那几档子没有承包的四个人，就跟大队书记商议着出钱另外承包了一块地，合伙建砖厂。
当时的情况据后来看，砖厂就只有两年的红火劲。魏浩宝找来父亲干管理，老婆干财务，堂兄干内燃、黏土的搅拌和粉碎，喜九找来丈母娘干销售，因为大舅子承包砖厂好多年了，有经验、有销路，早就发达了！半年的好生意，挣了钱后人就不仁义了！浩宝和喜九各怀鬼胎，都想独揽大权，挤出对方。浩宝的父亲人送外号胎里坏，看出了儿子的想法就背地里给小舅子下绊子，弄了个小表妹去勾引。一天晚上，喜九和姐夫的小表妹正在伙房里的里间翻云覆雨，胎里坏找人传信给了喜九的老婆，喜九的老婆抓奸在床后，大吵大闹。这是胎里坏阴阳怪气地来到了面前：“这是干什么？都是自家人，不要吵吵了！家丑不可外扬，都回去冷静冷静。”
喜九的老婆把这个事告诉了母亲，母亲凭着多年的人情世故，猜出了事情的蹊跷。喜九的丈母娘人送外号：母夜叉，不是好惹的主，找了个茬就跟胎里坏吵起来了！在棋逢对手将遇良材的一个小时的厮打中，胎里坏被撕掉了裤头，母夜叉被扯下了奶罩。一场男女混合赛结束了，消息传遍了四围八乡。
作者简介：
李清发，笔名兰若子墨。潍坊市作协会员、中华诗人协会会员。喜古文、周易研究、律绝古风宋词和辞赋，尤其回文赋得到了奇诗派的认可。近千首发表在《中华诗人》、《华美诗赋》《火炬绿风》、《坊子文艺》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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