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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撷珍之六：斗室漫笔
作者：而然
朗诵：黎明
吾年已逾花甲，仍未脱离打工生涯，供职于某企业的小楼里，虽然操笔却是仆健，虽有衙署却是斗室。每天不但要听从一些无谓的指令，还要扮作“清客”去陪谈一些无聊的废话。恭庸敬俗，点烟献茶。因为年岁已高，又未买社保，所以唯恐被炒难寻下家。难得午后一段清静，怎奈又不敢擅离小衙，只能凭窗送目，聊遣余暇。看那名甲山被开采得日渐颓残，看那双龙山墓地被营建得日渐强大，望断了春红夏绿，数尽了落叶雪花。于是一缕缕悲怆、失落、怅惘之情便像一群群飞虫，常常于午后的斗室里左冲右突，乱飞乱鸣。
“驾青虬兮骖白螭”，摆脱无奈的最简单方法就是，白日做梦，这是三闾大夫的专利，那就架起思绪的青虬白螭去寻访精神的伊甸园吧——
顺着名甲山飞上了双龙山，穿过了时间隧道便进入了太虚幻境，眼前的西方迷迷蒙蒙昏黄而灰暗，不禁勒缰转向了东方。啊一座座山一道道水一畦畦田，幽秀雄险、湍急潺潺、阡陌平展，可享龙吟虎啸之惊恐，可赏鸟语花香之温馨，有恬淡也有喧嚣，真的好美好美。
忽见一座高山，山的这边是一片片盛开的鲜花，很是灼眼，更有一片片奇林异果夺目而灿烂，不由得驻足山巅。却发现山的那边还残留着我当年滚落时的血痕点点，难免感慨万千，我后悔我的退却，为什么当年就绕道而行了呢？
世上没有一马平川的路，不去跋山，就难免要去涉水，高山的另侧便是当年我绕道前行的大河，只见涛塌浪涌，舟斜樯摇，鸥串上下，浩浩淼淼，真不敢想象我是怎样渡过来的，啧啧之余，不免为人生的渴求而感叹。
飞飞停停左顾右盼，不知不觉，一座小村庄便呈现在了眼前。是什么气味这么芬芳，沁鼻痒肠？啊，竟然飞到了当年剜菜时常去光顾的那片瓜地，但见两位看瓜的老者仍在那高脚棚下啜茶对弈。如水的乡愁顿时汹涌，怎能不按下云头而栓螭系虬？信步村里，寻情觅景——处处都是乡愁的情结、处处都是乡思的水墨——
井沿旁，小童们仍被一根根长绳缚在石槽的左右玩泥，几位少妇摇着辘轳，说说笑笑地浣洗……
一栋栋茅屋瓦舍的檐下，老妪们，正坐在小凳上穿缀着红熟的辣椒，身旁的几丛月季花开的是那么的娇艳，花上的蝴蝶翅膀还在一张一翕地微煽……
正午刚过，一个洁净小院的房门开了，一位壮汉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地走了出来，方步下街，款步于黄瓜架前，随便摘下一条笔直而鲜嫩的黄瓜，用手撸了一撸便咔咔的吃了起来。吃毕，轻轻的穿上白亮亮的汗衫，荷锄挈犬，哼着曲儿，悠悠荡荡地逛向了田野，多么恬逸的生活！一条清澈的小河绕村而过，杨柳萦岸，雨后都不会粘脚的黄土地上，遍布着绿油的庄稼和蔬菜，风清气净，天蓝云白，多么悠婉的小村！唉，当年我为什么要紧腿远行呢？
嘀——嘀哩——嘀嘀哩哩……，忽然一阵清脆的鸟鸣穿林渡水而来，悦耳绕梁，格外熟悉。循声猎奇，原来是我儿时养的一只小黄鸟与堤树的绿荫中引吭，啊，童年，我终于来到了你的身旁……
于是我打起口哨，摘下鸟笼，与我的黄雀共语。再打开兔架，抱出我的大兰兔搂在怀里，用脸去亲吻他那油亮的背脊。又去河边的桑林里采回一篮鲜嫩的桑叶，洒到我养蚕的小木匣中，看那二十余条白色的桑蚕兴奋地蠕动，像一只只白色的海豚，笨拙的逗人。陶醉之际，却响起了哗哗的挠门声，我急忙去开，呀，是狸花猫，我不仅暗问：“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只见它上窜下跳，围着我喵喵乱叫，也不知是在表白重逢的亲近还是在向我索要当年那青稗穗穿起来的一串串小鱼。我只好把它抱起，用手顺着它的头不停地抚摸到它的尾，并附耳细语——这次来的匆忙，下次再来一定先到河里给你多摸几串鱼……
叮呤呤——，午休结束的铃声急剧地响起来了，我只好收思重返斗室。无意中发现案侧那盆糙干秃枝的老梅不知什么时候于梢头泛出了几星童嫩，若灰烬中蹦出了几星火花，于是我便开始庆幸这世间又多了一份生机与欢悦，而少了一抹枯槁与苍凉。
我喜欢梅花，因为他能怒绽于冰雪的世界里，逆境中的笑声才是最难能可贵的。还有小室墙角的那盆棕竹，虽置于室内的最敝处，仍能绿叶婆娑，婷婷玉立，默默地驱遣着旮旯的俗燥与空寂。欣赏之余，油然觉得有一股莫名的欣慰涌入了心房，并顺着血管的经络而游遍了周身的大街小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