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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与他的牛
作者:陶鸿江
朗诵:黎明

一犁春雨,拉开了春耕的序幕。繁忙的农事,让故乡的春天一下子沸腾了。每到这个时节,我便想起父亲与他的牛。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我父亲与他的牛就是一对亲密的伙伴。父亲习惯地称他的牛为“老伙计”,十里八乡不仅知道他会“用牛”,而且还知道他最宠牛、爱牛。再玩劣的牛儿到他这里都是服服贴贴、乖乖巧巧,似乎他与所有的牛都“心心相印”。

春天里,随着父亲那裹着浓重乡音的吆牛声和清脆动听的牛鞭声,整个村庄似乎都忙碌了起来,它似乎就像布谷鸟的声音,呼唤着各家各户开始深耕细种。田野上,一派生机勃勃,满眼春光灿烂。牛在深深的垄沟里,“呼拉呼拉”地阔步向前,犁铧下的黑土地,似波浪般翻滚。父亲扶着木犁,耸着双肩,稳稳地走在牛的后面。牛全身披挂,奋力前行,好像有使不完的劲!虽是春天,冰冷的水田还是刺骨的冷,父亲和牛俨然像一对好出风头的“兄弟”在田野里奔驰!缰绳深深地勒在牛的脖子上,父亲的汗水滴在泥土中。春天的阳光下,一人一牛构成了一幅绝佳的“春耕图”。耕几转田后,父亲总怜惜着他的牛,让它歇会,有时还摸摸汗涔涔的牛头,拍拍喘着粗气的牛,父亲点一袋烟,坐在埂边,对牛说:“老伙计,累了吧?你不会跑慢点呀!”说完总是笑眯眯地看着他的“老伙计”,牛也甩着尾巴,睁着圆圆的一对大眼睛看着我父亲,有时还甩甩头,好像在感谢我父亲!真是“牛通人心”啊!

夏天里,牛是最累的。正午的阳光像火烤一样,晒得脸火辣辣的。而此时正是轧麦场的好时机,麦秆、麦穗晒得脆脆的,没掼干净的麦穗都要铺在场头上,靠牛拉着石滚子往上面轧,麦穗头就“沙、沙、沙”地响,父亲头顶草帽,身披用豆浆布做成的搭肩,“啪!”向空中甩一个响鞭,紧接着就是一声洪亮的吆牛声:“驾!”牛便飞快地拉着石滚在铺好的麦穂上画上一个大大的圆。一圈、二圈、三圈……牛在父亲手中那长长的缰绳牵引下精神抖擞地转啊、转啊!……头顶上,骄阳似火;麦场上,父亲与他的牛累得气喘吁吁。这时,父亲就会将牛停下,并把它牵到树荫下歇一会,让它嚼嚼草,喝喝水。每到这个时候,牛都会感激地看着我父亲,有时还悠闲地甩起尾巴。这时,有几只可恶的牛虻就会乘机而入,贪婪地附在牛身上吸食着牛的血液,细心的父亲就会奋不顾身地拿起自制的蝇拍去驱赶牛虻。有时连蝇拍都来不及拿直接用粗大的手掌拍下去,瞬间鲜血直流。看着血淋淋的手,父亲就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勇士那样欣慰和自豪!当然,牛有时还懂事地伸出舌头舔舔父亲的手掌,以示感激!看到这一幕,还真的让人感动不已。到了晚上收工的时候,父亲再忙都不会忘记用2两5的空酒瓶倒满香油从牛鼻子灌下去,以示对牛一天劳苦的奖赏和“加餐”!休息一会后,父亲便将牛牵到“牛汪塘”处下“汪”,(挖成比牛大一点的塘,里面放些泥浆水,我们习惯称这个泥水塘叫牛汪塘),进入“牛汪”后,牛便自己打个滚,让浑身都沾满泥巴,这样,牛晩上既清凉又沒有蚊虫侵扰了。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将牛牵出“汪塘”到河边为牛洗澡、梳理。那牛啊,高兴得就差唱歌了!

秋天里,成熟的稻子都是靠人工“掼稻”,一天掼下来,难免有没掼干净的“稻子”,那就需要通过“破场”,将掼过的稻草全部抖乱放在场头上用牛拖石滚一圈一圈的辗压,“翻场”后再轧,这样稻草就干净了。秋收的夜晩,人们“破场”后有的回家休息一下,听通知来“翻场”,有的直接躺在场头边上等待“翻场”。这时父亲与他的牛静静地在星空下劳作。父亲习惯地将牛鞭担在肩上,他从不用牛鞭抽牛,有时怕牛累了,就将鞭子往空中甩个圈,“啪”一声脆响,整个村庄都能听到,有时不甩鞭,抖一抖缰绳,最多喝一声“驾”!从不说“倒剥”之类的晦气话。有时到深更半夜了,牛累了,父亲就用他那洪钟般的声音为牛“唱歌”,当父亲那一句句没有歌词却很动听的“牛号子”和着牛拉石滚的“吱呀声”唱响的时候,就像一首首“进行曲”唱响在村庄,回荡在田野,让人听了倍感振奋和喜悦。父亲的牛也自然而然地跑“飞”起来了。

冬天,是牛最快活的时候。因为天冷,没农活了,它就要进屋“疗养”。我父亲爱牛如命。他常说:“牛是农家宝”!他也确实把牛当“宝贝”一样侍候着。在牛进屋前,父亲总要亲手用黄泥把屋内外墙上抹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哪里有一丝漏风会冻着牛。牛进屋后,他细心地为牛生“火炕”,先用土基垒成“灶”,用稻草烧成热灰,再把秕谷(稻瘪子)撒在热火上慢慢燃,这样室内温度达到时就不燃了,这需要非常的细心!冬天里,外面寒风凛冽,而室内温暖如春。生产队开会常选牛屋,因为那里暖和。我每天晚上都要跟着父亲去牛屋睡觉,虽有“牛臊味”,但不在乎。父亲是个“烂烟鬼”,每天都要抽很多烟,但他到牛屋后绝不抽烟,一是为了防火,二是怕烟味熏了牛。牛每晚吃的草都是经过父亲精心挑选和制作的,白天要晒干,抖净,防止有杂物,发霉变质的、潮湿变色的一概不用。有时还要用镰刀割成一小把一小把的。我曾好奇地问父亲:“为何要割成短草给牛吃啊?”他说:“寸草铡三刀,没料也添膘”。我似懂非懂。但他不管多累,在喂牛的工序上从不马虎。有时隔几天,父亲还磨“豆浆”给牛吃,说是给牛带“精料”!父亲睡觉一会就醒,看炕火呀,添牛草呀,端牛尿啊,一通宵忙得不亦乐乎。有时,父亲也大意睡着了,牛憋不住了就撒尿,父亲也从不跟牛发火,倒是那牛自知自己犯了错,羞得跟犯错的孩子似的,蜷缩在角落处一声不吭。第二天如果太阳暖和,父亲还把牛牵出去晒太阳,有时还用“钢丝梳子”慢慢地、轻轻地梳理牛毛,用手摸摸牛头,这牛也会享福,干脆就眯起双眼,有时还“哞、哞”地发出幸福的呻吟声。一冬下来,牛养得是圆滚滚的。村民们都夸我父亲:“陶大伯伯真是用牛、养牛的能手啊!”此时,我才知道:怪不得牛这么听我父亲的话,原来是我父亲懂得牛,牛也懂得我父亲啊!
如今,父亲的牛鞭声和吆牛声已经随岁月远逝,但父亲那犹如一条牛犊默默耕耘、坚韧不拔、努力前行的品德还深深烙在我的记忆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