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格律之
基本要素讲究
沈俊杰
楹联,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一朵奇葩。“楹联”泛指对联。对联这个名称本身就具有极为丰富的内涵,这是其它任何一种文学形式所不能比拟的。“对”,有对称、对比、对立、对等、对偶、对仗、对流等重要意义;“联”,也有联合、联系、联袂、联盟、联结、联想、联缀、联通等多种涵义。“对”、“联”两个字放在一起,本身就建立了一种对立统一的、和谐完美的有机整体,体现了楹联艺术创作对仗、协调的基本规律。
楹联作为中华传统文化宝库中一种独特形式的文学作品,区别于其它文体的根本特征,就在于它的格律性、典型性。楹联的灵魂与精髓就是词语对仗和声律协调。具体而言,那就是上下联语言的对偶,把同类的、相关的或对立的概念并列起来,做到字句对等、词性对品、结构对应、节律对拍、平仄对立、形对意联,共同构成一个特定而完整的意义。这就是《联律通则》第一章基本规则中所表述的联律构成的六项要素。我们今天学习楹联基本知识,就以此为主线,其中穿插一些关于传统对格方面的相关内容,分述如下。
一、字句对等
字句对等,是指一副楹联,由上联、下联两部分构成。上下联句数相等,对应语句的字数也要相等。这是楹联的第一个要素。因为楹联不仅是视觉文学,而且是声韵文学;不仅讲究文字对称,也讲究声韵和谐。上下联字数或句数不对称时,体现在声韵上也不会和谐。
原来的一些书本上讲,楹联的第一要素是“字数相等”,这个不全面。“字数相等”只意味着上下联字数总和相等,从理论上讲,就可能会出现“句数可以不等、对应语句的字数也可以不等”的漏洞。而事实上,对联有单句联、复句联、群句联之分,因此,上下联句子多少也要相等,对应语句的字数也要相等,这样上下联字数总和就不言而喻地相等。惟有句相对,字也相对,方成为其楹联。这里有两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单句联。单句联一般有三言联、五言联、七言联等。上下两句组合一对,可以说“字句相等”,也可以说“字数相等”。例如,1987年我国大学招生考试,所出的一个楹联应对题:“梨花院落融融夜”,有四个公开对句的答案可任选一个:柳絮池塘淡淡风;榆荚临窗片片雪;带水芙蓉点点雨;丁香初绽悠悠云。标准答案是:“柳絮池塘淡淡风”。上下两联正是门当户对。所以,在上述这些单句联的情况下,说字数相等或字句相等都是可以的。
第二种情况是复句联或群句联。情况就不一样。例如,民国陈次平题杭州黄龙洞鹤止亭联:
月上新亭,把酒待招玄鹤至;
风来古洞,倚松静听老龙吟。
黄龙洞又名无门洞、飞龙洞,在西湖北山栖霞岭北麓。相传南宋淳祐年间,江西黄龙山高僧慧开,曾来此结庵说法,因名。后山峭壁塑有龙头,龙嘴泻水如珠帘垂池,临池有鹤止亭,北宋诗人林逋养于孤山之鹤常飞止于此。民国三十七年陈次平撰联时,亭刚修葺,故称新亭。旧传鹤千年化苍,又千年而变黑,故称玄鹤,即仙鹤。上联吊古,写月亮升上鹤止亭,游客端起酒杯,期待能重招仙鹤飞来同饮;下联写游客神态,趁有风从古洞吹来之时,人们身靠松树,静听老龙嘴泻水吟之声。联语内容既切题意,又紧扣景观,风格豪放浪漫。
这是一副复句联,上下联各十一个字,分别由四言、七言两个分句组成,总字数亦相等。
又如,重庆张洪芹参加2011年中央电视台春晚征集春联应对的一副作品:
虎步腾空去,悄然兔耳听春步;(出句)
鸿篇任我裁,灿矣龙章续锦篇。(对句)
此联出句为生肖春联,即把生肖文化与春联文化结合起来,嵌入“虎”和“兔”两个生肖动物,令人感到格外亲切,营造了轻松愉快的氛围,表达了虎去兔来、辞旧迎新的欢悦心情,且气势高远,笔触细腻,而且采用重字修辞手法,即两个“步”字,增加了趣味性。“虎步”,喻指矫健威武的脚步。联句中,一“腾”、一“听”,一动一静,既是对过去的一年所取得成就的赞美,又是对新的一年的期待。对句承接出句的昂扬之气,文中的“我”既是作者自道,亦喻指神州亿万民众,联中巧用了“鸿”和“龙”两种动物,“鸿篇”指巨著、杰作,此处代指我们辉煌的事业;“龙章”指不凡的文采,也喻指十二五规划,同时也暗指了下一年为“龙年”。“灿矣”二字响亮明快,相对“悄然”的细腻绵柔,相映成趣。全联气韵流动,文采斐然,给人以健康向上的力量以及美的享受。
这也是一副双句联,上下联各十二个字,分别由五言、七言两个分句对应构成。
楹联必须要字句对等。有的对联长达数十、数百字,如云南昆明大观园有清孙髯翁撰写的一百八十字长联;清钟云舫撰写的江津临江城楼联,全联一千六百一十二字。但,楹联不管长短,都要具备上下联字句相等这一要素。正如钱钟书先生所说:“律体之有对仗,乃撮合语言,配成眷属。”对仗的“仗”是取仪仗的意思,仪仗队总是两两相对,排列得十分整齐。楹联也讲对仗,字相对,句也相对。这一要素示意着完美。
二、词性对品
词性对品是楹联的另一要素。所谓“品”,就是品类。通则中使用的“对品”,主要包含了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按现代汉语语法对词性的分类(即名、动、形、代、数、量、副、介、连、助、叹、拟等),上下联对应的词或词组,其词性要相同而为成对,即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形容词对形容词等;二是上下联对应的字词,要符合传统的对仗种类,即传统的字类虚实相对,或者传统的对偶辞格而成对。也就是说,上下联句法结构中处于相同位置的词,其词类属性相同,或符合传统的对仗种类,视之为“对品”。
古人属对一般把字(词)分作实字、虚字、助字和半虚半实字。其定义是:“无形可见为虚,有迹可指为实;体本乎静为死,用发乎动为活;似有似无者,半虚半实。”所谓的“实、虚、死、活”,就是词性概念。例如:
实字:天、地、树、木、鸟、兽、鱼、花、人……
半实字:文、武、威、术、气、力……
虚字(活):吹、腾、升、沉、奔、流、进、出……
虚字(活):高、长、清、新、坚、柔、美、大……
半虚字:上、下、里、外、中、间、左、右……
助字:者、乎、然、则、乃、于、也、哉……
与现代汉语语法的分类对照,可以看出,所谓的“实字”都是具象名词;“半实字”是抽象名词;所谓的“虚字(活)”是动词和形容词;所谓的“助字”就是包括现在所说的连词、介词、助词等虚词;所谓的“半虚字”,除方位词外,还包括一些意义比较抽象的形容词和时间副词,属于死虚字。古人属对的要求是:“实对实,虚对虚,死对死,活对活”,也就是要求上下联的词类属性要一致。
现代汉语中,汉字总体上分为实词与虚词两大类。实词类包括名词、动词、形容词、代词、数词和量词等;虚词类包括副词、介词、连词、助词和叹词等。“词性对品”,就是上下联的相应部位的文字,其词性必须相同,即名词对名词,动词对动词,形容词对形容词,数量词对数量词,依此类推。
例如,清宋荦题黄鹤楼联:
何时黄鹤重来,且自把金樽,看洲渚千年芳草;
今日白云尚在,问谁吹玉笛,落江城五月梅花。
“金樽”,酒杯之美称;“玉笛”,笛子之美称。“落江城五月梅花”,出自李白《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诗,“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清梁章钜在《楹联丛话.卷六》中赞此联“不著议论而自擅清新。”其实,细品联句,谓其“清新”,盖出于能转换前贤之成句也。崔颢云,“黄鹤一去不复返”,作者却说,“何时黄鹤重来”;崔颢云,“白云千载空悠悠”,作者却说“今日白云尚在”;“重来”、“尚在”四字,一反崔颢诗之惆怅与凄愁,使全联注入了生机与活力。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怡然悠哉的情致,给人以全新的时空情境和艺术享受。联文中“鹤”、“云”,“樽”、“笛”,“洲渚”、“江城”,“芳草”、“梅花”,都是名词对名词;“来”、“在”,“把”、“吹”,“看”、“落”,都是动词对动词;“黄”、“白”,“金”、“玉”,都是颜色词对颜色词;“千年”、“五月”,是数量词对数量词;“自”、“谁”,则是代词对代词,符合对仗要求,颇为工稳。
又如,江苏蒋东永参加2011年中央电视台春晚征集春联应对的一副作品:
游子吟乡愁,静夜思荷塘月色;(出句)
普天乐春晚,丰年瑞玉腊梅枝。(对句)
此联出句的特点是全部采用古人诗词歌赋之名而成,且不露痕迹,天衣无缝。《游子吟》是唐代诗人孟郊最为脍炙人口的诗作之一,“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诗文凸显并歌颂了母爱的伟大与无私。《乡愁》是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的诗作,“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诗文表达了渴望与亲人团聚,渴望祖国统一的强烈愿望。《静夜思》是唐代诗人李白的诗作,“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诗文表达了思乡之情。《荷塘月色》是著名文学家朱自清的一篇抒情散文,文章描写了荷塘月色美丽的景象,寄托了作者向往未来的思想感情。联句表达了离家远行的游子对故乡和亲人的思念之情。“吟”和“思”在这里由名词转化为动词的属性,或者说由实字转化为虚字。
对句立意切合春晚现场的氛围,设想返家的游子与家人欢聚一堂,共同收看春晚节目,而在这辞旧迎新的夜晚,预兆着丰年的瑞雪已落在了早春的梅枝。其遣词也是运用词牌或诗词之名。《普天乐》是古词牌名。如元代滕宾之《普天乐·中吕》,“翠荷残,苍梧坠。千山应瘦,万木皆稀。蜗角名,蝇头利,输与渊明陶陶醉。尽黄菊围绕东篱,良田数顷,黄牛一只,归去来兮。”《春晚》,古代词人多以此为词题,如北宋王安国(王安石之弟)的《清平乐·春晚》,“留春不住,费尽莺儿语。满地残红宫锦污,昨夜南园风雨。小怜初上琵琶,晓来思绕天涯。不肯画堂朱户,春风自杨花。”南宋辛弃疾也有《醉太平·春晚》词,此外,还有一些宋代诗人的七绝以《春晚》为题。《丰年瑞》也是古词牌名,即《水龙吟》。典范之作有南宋辛弃疾的《水龙吟·为韩南涧尚书寿甲辰岁》,“渡江天马南来,几人真是经纶手?长安父老,新亭风景,可怜依旧。夷甫诸人,神州沉陆,几曾回首!算平戎万里,功名本是真儒事,公知否? 况有文章山斗,对桐阴满庭清昼。当年堕地,而今试看,风云奔走。绿野风烟,平泉草木,东山歌酒。待他年,整顿乾坤事了,为先生寿。”“玉腊梅枝”也是古词牌名,即《少年游》。如北宋柳永的《少年游·长安古道马迟迟》,“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鸟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去年时。”
该联中“游子”、“普天”,“乡愁”、“春晚”,“夜”、“年”,“荷塘月色”、“玉腊梅枝”,都是名词对名词;“静”、“丰”,是形容词对形容词;“吟”、“乐”,“思”、“瑞”,都是名词对名词,并转化为动词或形容词,亦符合“实对实、虚对虚”的词性对品的要求。
随着汉语语言文字对偶艺术的丰富发展,楹联的词性对品的这一对偶要求,不但体现在同一大类词与同一大类词相对,而且还体现在同一小类词相对。尤其是名词,根据传统习惯和楹联创作实践,名词可以分为下列主要小类:天文、时令、地理、居室、器物、衣饰、饮食、文具、文字、植物、动物、形体、人事、人伦等。上下联的词类属性按这些小类也应当对仗工整。古人作联尤其如此,并称之为“工对”。例如,天对地,雨对风,赤日对苍穹。绿对红,白对青,晨对午,夏对冬,仙鹤对神龙。清对淡,薄对浓,暮鼓对晨钟。山茶对石菊,愁不尽对憾无穷。瑞草对灵芝,三千对四十,珊瑚对玛瑙。去对来,古往今来对天长地久。等等。现代人作联可以不局限于小类相对,同一大类词性对品就可以了。
从楹联赏析、创作、评审的角度,应该予以说明和关注的是,对于现代汉语语法的词性分类比较容易理解、把握。但对古人属对而言,依循的是“实对实、虚对虚”的对仗规则,而且句子结构中的词,在不同的语言环境中,其词性还取决于它在句子中所充当的成份、所处的语法地位。这是词的语法属性,即语境属性。例如,原来词性是动词的词,如在句子中充当主语,它就成了名词;原来词性是名词或形容词的词,如在句子中充当谓语,它们就成了动词。
例如,明末清初王夫之题湘西草堂联:
六经责我开生面;
七尺从天乞活埋。
湘西草堂是明末清初思想家、哲学家王夫之(船山先生)的故居。此联是他在五十一岁时的自题堂联。“六经”是 指《诗》、《书》、《礼》、《乐》、《易》、《春秋》等六部儒家经典。“开生面”是指展现新的面目,尤指在内容﹑形式﹑风格等方面有所创新。“七尺”是指成人的身躯,亦借指男子汉,大丈夫。“从天”是指顺从天意。联语简洁明了,反映出作者的学风和志趣。在这副联中,有四个词的对仗,词性有变化。“经”、“尺”是主语,“经”是名词,而“尺”是量词,在此作为名词用;“开”、“乞”是谓语,“开”和“乞”都是动词;“面”、“埋”是宾语,“面”是名词,而“埋”是动词,在此活用为名词。“生”、“活”以及“六”、“七”是定语,分别修饰“面”、“埋”和“经”、“尺”,“生”、“活”本身是形容词,而“六”、“七”是数词,作形容词用;“责我”、“从天”是置于动词前的状语,它们都是介宾结构,其中“从”本身就是介词,而“责”为动词,活用为介词。其实,古汉语中的介词多由动词转化而来,或兼有动词的作用。
很显然,在这种情况下,依循古人关于“实对实,虚对虚”的对仗规则,其词性对品的范围实际上更为宽泛,形式也更为丰富。这一点,在整理、赏析古人名联佳作中,“异类相对”的情况时能遇及,表现出一定的灵活性。例如,清纪昀题笔棒楼联,“地迥不遮千眼阔;窗虚只许万峰窥”。形容词“阔”与动词“窥”相对。清翁方纲题曲阜孔府联,“天下文章,莫大乎是;一时贤者,皆从之游”。名词“天”与数词“一”相对。清邓廷祯题贡院明远楼联,“楼起层霄,是明目达窗之地;星辉文曲,看笔歌墨舞而来”。名词“地”与动词“来”相对。因此,对古人撰联的规律、规范,及其不同词性间相互以对的联作,必须坚持历史唯物论的观点,以及严谨、公正、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予以审视、总结和借鉴。
三、结构对应
结构对应,就是上下联词语的构成、词义的配合、词序的排列、虚词的使用,以及修辞的运用,合乎规律或习惯,彼此对应平衡。从现代汉语语法学的角度讲,就是相应的句式结构或词语结构要一致,即主谓结构对主谓结构,动宾结构对动宾结构,偏正结构对偏正结构,并列结构对并列结构,后补结构对后补结构。如果上联是主、谓、宾结构,下联是主、谓、补结构,就没有对好。在要求大的句法结构对称的同时,小的词组也要做到句法一致,即主语对主语、谓语对谓语、宾语对宾语、补语对补语、定语对定语、状语对状语。
例如,清圣祖康熙题菊香书屋联:
庭松不改青葱色;
盆菊仍霏清静香。
此联题北京中南海丰泽园菊香书屋。“青葱”,翠绿色。松为百木之长,在“岁寒三友”中名列首位。孔子有“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之誉。由于它经冬犹绿,吟风振雪,给人以高洁坚贞之感,故深受世人的喜爱。上联正是借松而励志。“霏”,飘洒,飞扬。“清静”,安静,不嘈杂,借指心性纯正恬静。菊花是起源于我国的名花,历来受到文人雅士的咏赞,用以颂赞其傲霜的精神、怡然的神志、高洁的情操。下联也是借菊而抒怀。联语以平易清新的笔触,描绘了一幅恬静幽雅的松菊图,松柏挺立,葱笼映目;菊花似锦,馨香四溢。一“色”一“香”,和谐动人。“香”还暗寓书香,极有情韵。从结构上看,上下联都是主谓宾句式。其中“庭松”、“盆菊”,“青葱色”、“清静香”均为偏正结构,而“青葱”、“清静”则均为并列结构。
又如,清郑燮题月观亭联:
月来满地水;
云起一天山。
此联为江苏扬州瘦西湖小金山月观亭题写。月作为“三光”之一,自古以来被文人雅士歌咏颇多,借月抒怀之作数不胜数。以“月”为名的景观也遍及各地。上联用“月来”切“月观”之亭名,谓地上月光如水。以水形容月光尤显亲切自然。苏轼《次韵孔毅父》诗有“可怜明月如泼水”之句。“云起”,云朵涌动。下联言空中云状似山。云从来就是飘忽不定,或聚或散,形态各异,将云团比做峰峦,更是活灵活现。晋代袁宏《东征赋》中有“即云似岭,望水若天”之句。以水喻光,写月在地;用云譬峰,称山在天,想像可谓神奇,给人以栩栩如生、身临其境的感觉。从结构上看,上下联都是主谓宾结构,彼此对应,四平八稳。
再如,山东官建国参加2011年中央电视台春晚征集春联应对的一副作品:
春晚迎春春不晚;(出句)
岁寒守岁岁无寒。(对句)
此联出句直奔春晚迎春之主题,采用重字、衔字、借义等修辞手法,令联句凝练、玩味无穷,突出了春的气息。“春不晚”之“春”,不仅是指自然时令春夏秋冬之春,而且又指岁月之春、时政之春、行业之春、家庭之春等,具有更广泛的涵义。联句表达了对春的呼唤、期待、赞美之情。联句中,“春晚”之“晚”为名词,而“春不晚”之“晚”为形容词,也增加了应对的难度。
对句用表示一年中最寒冷季节的“岁寒”一词来对“春晚”,巧妙地用“守岁”一词来点明春晚播出的除夕之夜。最后,因为“春晚迎春”而带来的浓浓的春意,使得全家在电视机前其乐融融,除夕之夜全没了寒意。
从词性及句式结构来看,“春晚”、“岁寒”都是偏正结构;“迎春”、“守岁”都是动宾结构;“春不晚”、“岁无寒”都是主谓结构,上下联保持一致,而且“晚”、“寒”都达到了词义转品的要求。
而下面一副对联在用词和句式结构上都存在问题:
春艳百花开满地;
时祥万事喜盈门。
“开满地”是动补结构,而“喜盈门”是属于主谓宾式短语,结构不一致。
可见,上下联相应处的词性、句式一定要相同,其目的是为了使联语意思鲜明,形式上有一种匀称和整齐的美感。
四、节律对拍
节律对拍,就是上下联句的语流节奏一致。节律,也称节奏,即有规律的重复。世界上许多事情都具有节奏性,如山势的起伏,海潮的涨落,人肺的呼吸,以及走路时脚步之起落,等等。节律可以给人以快感和美感。楹联属于语言艺术,汉语语音本身就具有节律性。楹联与诗词一样可以吟咏而具有音乐性,所以也具有节奏,也可以称之为音步。简言之,所谓节律对拍、相称,是指上下联停顿的地方必须一致。节奏的确定,可以按声律节奏“二字而节”,节奏点在语句用字的偶数位次,出现单字占一节,如五七言律句均为奇数句,故每句的尾字为单字而占一个节奏;也可以按语意节奏,即按语句中语意的自然停顿处来确定节奏点。语意节奏与声律节奏有时一致,有时并不一致。
例如,“风云三尺剑”,按声律节奏为“风云/三尺/剑”,按语意节奏为“风云/三尺/剑”,二者是一致的。再如,“于无声处听惊雷”,按声律节奏为“于无/声处/听惊/雷”,而按语意节奏为“于/无声处/听/惊雷”,二者是不一致的。按语意节奏确定节奏点时,遇到不宜拆分的三字、四字或更长的词语,其节奏点均在最后一字,中间不再细分节奏点。
例如,清圣祖康熙题岱庙联:
帝/出乎震;
人/生于寅。
岱,泰山的别名。“震”,指东方。《易.说卦》,“万物出乎震。震,东方也。”“寅”,为十二时辰之一,按旧时计时法为凌晨三时至五时。联语是说,天帝出于东方之地,众人生于阳气上升、万物始苏的欲晓之时。作者仅用了八个字就巧妙地将岱庙之神圣表达得淋漓尽致。泰山就是东方的象征,而封禅泰山的地方就是岱庙。这副四言联的上下联都是一、三节奏。
又如,清俞樾题苏州曲园回峰阁联:
春归/花/不落;
风静/月/长明。
“春归”,春去,春尽。俞樾参加进士复试时,考试的诗题为“淡烟疏雨落花天”。俞樾的诗首句云:“花落春仍在,天时尚艳阳。”深得主考官曾国藩的赏识。上联承“花落春仍在”之意,一反悲咏落花的传统主题。下联写月明风静的夜景。作者离开了官场,没有宦海沉浮的荣辱得失之感,所以才有“风静月长明”的闲适感。上下联均为二、一、二节奏而对拍。
再如,江苏张修顺参加2011年中央电视台春晚征集春联应对的一副作品:
百善/孝为先,常回家/看看;(出句)
千秋/民作本,多俯首/听听。(对句)
此联出句中前一分句,出自清代王永彬的《围炉夜话》,“百善孝为先”,为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后一分句则为当代歌曲名。联句体现了中国传统的孝文化,表达了孝是尊敬、孝是报答、孝是宽容、孝是耐心,孝是“常回家看看”的社会理念,是诚挚的呼吁,是真切的心声,富有浓厚的生活气息。
对句则立意于中国传统的民本思想,指出为政之道在于多倾听人民的呼声和意愿。上下联表达了“居家当为孝子、为民甘做公仆”的兼有中国特色和时代气息的价值取向。
联语的节奏安排,上下联均为二、三,三、二节奏,也可以细分为二、一、二,一、二、二节奏,在语法节奏点上保持对拍。
五、平仄对立
楹联作为有一千多年历史的独立文体,根植于中华民族悠久传统文化的沃土之中。她是我国传统的韵律性文学形式之一,作为供人们实用和欣赏的文学艺术,自然也应保持韵律性文学的共性,即保持声调和谐、抑扬顿挫的特点,讲究用字的平仄,使楹联读起来节奏分明,富有旋律,朗朗上口,悦耳动听,造成一种音乐美。要做到这一点,必须使全联平仄和谐,这是对联中最重要的,也是最难于掌握的要素。所谓平仄和谐,就是上下联对应节奏点上的用字平仄相反,句中按节奏点安排平仄交替。相反、交替,构成和谐,这就是对立统一规律,也就是楹联内在魅力所在。楹联是讲究声律的,所谓声,就是指声调,主要是指平仄而言。所谓律,就是指平仄分布的规律。要把楹联做好,就必须懂得声律方面的基本知识。
四声是汉语音律的具体表现,它是按照汉语发音的高低、升降、长短等特点分为四种声调的。古代汉语的四声,是指平声、上声、去声、入声;现代汉语略有不同,四声是指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古代汉语中,以平声字为平,上声、去声、入声字都为仄;而现代汉语中,凡属阴平和阳平的字都是平,凡属上声和去声的字都是仄。古四声中的入声字,在今四声中被分别归入到阴平、阳平、上声、去声中去了。因此,有些字在古四声中是仄声,在今四声中可能是平声。目前,在楹联创作、评审的实践中基本趋于共识,就是《联律通则》中明确规定的遵循“双轨制”,古四声和今四声并存,但在同一联文中不得混用。这是普及、传承和提高的需要。
平仄和谐的最基本的要求,归纳起来主要包括三个层面上的含义:
(一)、平仄交替与平仄对立。即在单句联文中用词缀句按节奏点安排平仄交替;上下联对应节奏点位置的用字平仄要相反。这里有两个概念:一是在节奏的安排上,上下联自身联文内部平仄要交替,不能在节奏点上连续平声或仄声,更不能一句话都是平声或都是仄声;二是上下联对应节奏点上互相对应的字,则要求平仄对立,即平仄相反。按照这一规律,上下联内部平仄交替,而上下联之间平仄对立,才能造成回环起伏的旋律,使对联的节奏鲜明和谐、悦耳动听,收到相反相成的艺术效果。
例如,清郑燮题焦山别峰庵联:
室雅何须大;
花香不在多。
“雅”,高雅清淡,美好之意。郑氏有《题画》云,“三间茅屋,十里春风;窗里幽兰,窗外修竹。此是何等雅趣,而安享之人不知也。”寥寥数语堪作此联之最佳注脚。此联的平仄格式为“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也是上下联内容节奏点平仄交替,而上下联之间平仄对立。
又如,江西潘一之参加2011年中央电视台春晚征集春联应对的一副作品:
一百八声/钟响,一呼百应八方和;(对句)
五十六朵/花开,五色十光六合春。(出句)
此联出句为数字联。“五十六朵花”,喻指我国五十六个民族,“五色十光”,形容景象纷繁,色彩绚丽。“六合”,指天地及东南西北,喻指天下。结句中将“五十六”三个数字再次引申展开,并归结于一个“春”字,进一步深化颂扬民族和睦团结、共建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的主题,又令联句生动活泼,具有春联的特色,也增加了应对的谐巧性,难点在于后一分句把前面“五十六”三字依次分拆使用,且语气畅达无碍。
对句用古典文学中常见的“一百八”来对“五十六”,自然妥贴。“钟响”指除夕零点的一百零八记钟声,喻辞旧迎新、祝愿吉祥之意。成语“一呼百应”和“八方和”很自然的表现了全国上下同心协力共建小康的和谐景象,与出句所蕴含的民族团结的寓意相合拍。此处的“和”读四声,取“唱和”之意。
联语出句的平仄格式为:“仄仄仄仄/平平,仄仄/仄平/仄仄/平”,节奏点上平仄交替。所以,按照联律的基本规则,此出句无疑是依循古韵,“合”是入声字,为“仄”,否则有犯句内失替之忌。而对句的平仄格式为“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仄/仄平/仄”,满足了上下联节奏点平仄对立的要求。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联律通则》对数量词的节奏点及其平仄要求有专门的规定,此联语中“五十六朵”、“一百八声”可视之为一个节奏点。“数量词,系数词和量词连用时的合称。数词,是指表示数量或顺序的词;量词,是指表示人、事物或动作数量单位的词。数量词的相对,能做到平仄相对并按音步交替固然好,但在平水韵中,绝大多数的数词和数位词是仄声,所以,习惯上三个音节及其以上的数量词,允许不拘平仄,只计最后一字的平仄就行。例如,“近约十二万年后”、“南朝四百八十寺”等,这样的联句、用法很多,可以说是俯拾即是,《联律通则》作此规定,求实求是,不在既有术语概念上自缚。
显然,字字讲究平仄,调配和谐,吟诵起来,抑扬顿挫,优美悦耳,能给人以听觉上的美感。根据这一平仄交替与平仄对立的要求,在实际楹联创作中不难把握基本的平仄格式,在一般以声律节奏安排节奏点,即两个字为一个节奏点的情况下:
三言联:
平平仄;
仄仄平。
四言联:
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
五言联:
平平平仄仄;
仄仄仄平平。或者
仄仄平平仄;
平平仄仄平。
六言联:
仄仄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平平。
七言联:
平平仄仄平平仄;
仄仄平平仄仄平。或者
仄仄平平平仄仄;
平平仄仄仄平平。
这些平仄格式可以称之为正格。在一些楹联的创作中,声调的掌握也有一定的灵活性。《联律通则》提出“节奏点”这一概念,强调节奏点用字平仄替对,这就给非节奏点用字的平仄留下了余地,也就是说,非节奏点用字可以平仄不拘。即人们经常说的,对一般以两个字为一个节奏而言的联语,所谓的“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除此以外,在现实生活中的一些专用名词、习惯用语,由三、四、五、六个字合在一起,早就成为固定词组了。如“天安门”、“库尔勒”、“三个代表”、“四项基本原则”、“南水北调”、“雅鲁藏布江”,等等,它们已经成为一个语言单位,可以看成一个节奏,除最后一个字要讲究平仄外,非节奏点用字就姑且从宽,充分体现“严而不死,宽而不滥”的原则。
这里的关键是要把节奏点弄清楚,有的情况下,一个字或三个字为一个节奏,就不能硬套。
例如,清于右任题青城山黄帝祠联:
启/草味而兴,有/四百兆/儿孙,飞腾世界;
问/龙跷何道,是/五千年/文化,翊卫神州。
此联大意是,黄帝轩辕氏在蒙昧时代从引教中华先民从事农耕开始兴起,代代相传,至今有着四亿子孙在世界上生存发展,蓬勃向上;试问取得无所不能的《龙跷经》的道路在哪里呢?这就是源远流长的五千年灿烂文化,辅卫和滋养着神州大地。此联联语中的“四百兆”与“五千年”就是三个字为一个节奏,否则就乱套了。
另外,需要提及的是关于“领字”,它同元曲中的“衬字”一样,是一种修饰语法。领字有一字领、二字领、三字领,本身可以平仄不拘,但被领的词句则必须平仄协调。
例如,清顾复初题成都崇丽阁联:
引袖/拂寒星,古意苍茫,看/四壁云山,青来剑外;
停琴/伫凉月,予怀浩渺,送/一篙春水,绿到江南。
崇丽阁,位于四川省成都市锦江南岸望江公园内。“古意”,思古之情。“剑外”,剑门关外,相对长安而言,泛指四川。“伫”,站立。“予”,我;“怀”,心怀、胸怀。苏轼《前赤壁赋》曰:“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一篙春水”,篙,撑船用的竹竿,一篙春水指一篙深的春水。上联的“引袖拂寒星”,借喻楼阁之高,即伸展袖子便可拂到天上的寒星。锦江边云山壁立、青色点染的风光引发了作者苍茫的思古之情。下联以“停琴”提示了作者的风雅怀抱,以“送一篙春水,绿到江南”来描绘“锦江春色来天地”的无边美景。此联的特点是借景生情,文字优美。写法上注意前后语句的连贯照应,上联以“看”、下联以“送”分别为一字领,却把上联中的“苍茫”与“云山”、下联中的“浩渺”与“春水”互相照应起来,这一构思手法颇值得借鉴。
又如,清薛时雨题秦淮河水阁联:
六朝金粉,十里笙歌,裙屐昔年游,最难忘/北国豪情,西园雅集;
九曲清波,一帘风月,楼台依旧好,且消受/东山丝竹,南部烟花。
此联联语构思不凡,融情、景、人为一体,景随情移,情以人传。上联以“金粉”、“笙歌”渲染秦淮河的繁华景象,勾起旧游的豪情雅致。下联面对“楼台依旧好”的情景,有感于“清波”、“风月”而生发联想,耳畔丝竹,眼前春色,享受这如诗般的美景,倒觉得心旷神怡。联语中上下联分别以“最难忘”、“且消受”为三字领,使得语言清新雅丽,节奏和谐,酣畅可诵。
(二)、对于单边两句及其以上的多句联,各句脚依顺序连接,平仄规则一般要求形成音步递换,传统称“平顶平,仄顶仄”。就是说,多句联的句脚必须交替。这是基于维护楹联作为格律文学文体尊严、体现楹联文体个性特征的需要。楹联不讲押韵,但遣词用字必须讲究声律。所谓“平顶平,仄顶仄”的传统格局,通常形象化地称之为“马蹄格”。其规律正如马之行步,后脚总是踏着前脚脚印走,每个脚印要踏两次。如以一边的脚为平,另一边的脚为仄,左右轮流,那么,“平平”之后就是“仄仄”,“仄仄”之后又是“平平”。鉴于立定时前脚之站立点,并无后继,所以,末尾应为单仄或单平。根据这样的规律,其特征就是上下联句脚分别依循“……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安排。
例如胡静怡《纪念彭德怀元帅百年冥诞》联:
横刀立马(仄),震主功高(平),未防烹狗藏弓(平),竟自为民请命(仄)。欲加之罪(仄),何患无辞(平),九秋风雨暗匡庐(平),神州痛断中流柱(仄);
折槛批鳞(平),钦公胆壮(仄),不畏赴汤蹈火(仄),慨然泣血陈词(平)。死谏之臣(平),从来有几(仄),百战声威铭竹帛(仄),乌石长怀大丈夫(平)。
完全依马蹄格安排句脚平仄。
再看清章炳麟所写讽刺慈禧太后的一副对联:
今日到南苑(仄),明日到北海(仄),何日再到古长安(平)?叹黎民膏血全枯(平),只为一人歌庆有(仄);
五十割琉球(平),六十割台湾(平),而今又割东三省(仄)!痛赤县邦圻益蹙(仄),每逢万寿祝疆无(平)。
也是按马蹄格安排句脚平仄的。
慈禧太后是清咸丰帝妃,是清同治、光绪两朝的实际统治者。上联写慈禧不顾人民死活、穷奢极欲的生活事实。她在京城内外大兴土木,修南苑、造北海,动用军费建颐和园,费时三年,耗银千万两,只为满足其一己私欲。八国联军侵占北京时,她仓惶出逃西安,第二年回銮,竟下令修路筑行宫,供吃喝玩乐。慈禧在“庆有”,黎民膏血将“全枯”。下联写慈禧使国家疆土日渐被列强瓜分的事实。她五十岁时日本吞并琉球,六十岁不久日寇又侵占台湾,现在七十岁,日寇又和沙俄为争夺我东北大打出手。而慈禧对此,竟居然表示中立,并割地赔款,一任列强瓜分,这就是慈禧庆“万寿”,国家即“疆无”。“邦圻”指国土,“圻”,通垠,边疆、地界意;“益蹙”,日益紧缩意。
从“每句句脚之平仄按音步递换”的基本要求来讲,“马蹄格”不失为较佳的格式,我们不妨把它作为正格。但它绝不是唯一的格式。例如,朱氏规则也是主要的格式之一,我们不妨把它作为变格。其特征是上联各句之句脚,除尾句收于仄声外,其余都是平声,下联则相反。所以,对三句及三句以下的多句联而言,朱氏规则与马蹄格是相通的、统一的。
朱氏规则是后人根据吴恭亨的《对联话》总结而定的,即:上联除尾字仄声外,其它字(特别是节奏点上的字)皆平,下联与之对立。如: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据传,吴恭亨早年曾询问其师朱恂叔:作联谐平仄是否亦如作诗之平仄相间否?朱答曰:“非也。一联即长至十句,出幅前九句落脚皆平声,后一句落脚仄声,对幅反是,此其别也。”这即是朱氏规则。
在楹联创作实践中还有一些其它的变格格式,如二句联上、下联句脚分别为仄仄、平平;三句联上、下联句脚分别为仄平仄、平仄平;四句联上、下联句脚分别为平仄平仄、仄平仄平等。从总结楹联创作规律性东西的角度来讲,不管是马蹄格、朱氏规则,或其它变格形式,坚持“每句句脚之平仄按音步递换”的基本要求,是具有共识的。
(三)、上联收于仄声,即最末一个字必须是仄声;下联收于平声,即最末一个字必须是平声。这是楹联创作中必须遵守的铁律。这是因为,仄声字洪亮,有顿挫意,而平声字韵味舒长,有悠扬不尽的韵味,使人读起来顺畅、深长,有稳定感。
例如,清汪炳璈题涵碧亭联:
水从碧玉环中出;
人在青莲瓣里行。
贵州省贵阳市南有著名的甲秀楼,楼下有浮玉桥横卧,贯通南明河南北两岸,桥上有涵碧亭。“碧玉环”,喻指桥虹,也即拱桥。拱洞与倒影相合如“环”而圆。上联写碧水荡漾,清澈的河水从桥孔里奔流而去,好似自碧玉所制之环中涌出一般,显得莹晶湛碧,格外诱人。下联写青莲盛开,尽兴的游人乘一叶叶扁舟在水中飘动,如同坐在青莲瓣里一样悠然自得,就连那连接两岸的长桥,远远望去也似一片青莲花瓣,自是迷人。联语浅浅几笔就勾勒出一幅生动的画面,形美意丰,别有神韵。此联上联末“出”属仄声,下联末“行”属平声。
“上联收于仄声,下联收于平声”,是楹联创作必须遵循的最起码的基本要求。但,在现实生活中,仍然有一些所谓的楹联作品忽视了这一点,应当引起社会的关注。
例如,2007年,北京大学为欢迎国民党主席连战和平之旅之演讲,撰写了一副联:
台北思故土,浦江察民情,京华叙和平,两岸三城大家一家;
湘南拜先人,金陵谒国父,长安祭始祖,千山万水心通百通。
这副所谓的对联太掉北京大学的底子了!文中多处不合平仄对立、交替的要求,六个地名除“台北”两个字是“平仄”,其余全是“平平”,怎么能对?“大家一家”与“心通百通”两个短语的词性结构不一致,“家”是名词,“通”是动词,又均为平声,怎么能对?而且,上下联竟然全是平声收尾!
无独有偶,同年清华大学欢迎亲民党主席宋楚瑜所撰的联:
求和平,兴中华,自强不息;
增互信,促统一,厚德载物。
上联前两句,连续六个平声;下联十个字,除“增”字为平声外,其余九个字全是仄声,而且上下联全是仄声收尾。清华大学的底子也掉尽了!
看到这两副所谓的联作,令人遗憾之极。这即是当今大学校园里的对联水平,说不定还会引来台湾一些国学大师茶余饭后的笑谈呢。
六、形对意联
对联,顾名思义,不仅形式对举,而且意义关联。所谓关联,就是语意(或联意)相关,上下联所要表达的内容要相关联,统一于一个主题。一般来说,上下联应围绕相关的主题,或并行表达,或正反表达,也可以构成延续、因果等各种关系。一副楹联如果只求形式上的一致,不求内容上的统一,那就会留下拼凑的痕迹,不是好联。例如:
电影院中看电影;
图书馆里读图书。
这副联,从文字对偶形式看,词性、句式都对得不错,亦合平仄。但是,它们上下联的语意、内容不相关联,中间缺乏联系,风牛马不相及,各说各事,未能围绕一个主题进行表达。因之,不能认作对联,只能算是对偶句。我们可以为对联作一个生动的比喻,上下联好像是双峰对峙,或者是二水分流,表面看来,是互相隔离的,但实际上是双峰之间有山脉相连,二水之间有暗泉相通。
总之,楹联文字少而精,除形式上要求对仗工整,平仄协律外,内容上更要求上下联语意既不能互不相关,又不能重复、雷同(合掌),而应从不同的角度相互照应,相互补充,相互深化,相辅相成,共同表达一个主题。上下联语意相联是对联之灵魂。也就是说,既要相对(对应、对称、对立),又要相联(关联、联属、联合),对而不联者不能成为严格意义上的对联,至少不是合格的对联。如大家熟悉的“三星白兰地;五月黄梅天”这种字词对仗精工的两句,之所以称为“无情对”,而不叫“联”,就是因为上下两句对而不联,语意毫无关系。为了说明语意相关,如何既对且联,不妨举一副联为例。
清石治棠题杭州西湖“平湖秋月”联:
万顷湖平长似镜;
四时月好最宜秋。
杭州西湖,因北宋苏轼诗中有“欲把西湖比西子”之句,而雅号为“西子湖”,三面环山,湖光山色,赏心悦目,实乃遐尔闻名的风景胜地。“平湖秋月”景点列“西湖十景”之首。据《西湖志》载,“盖湖际秋而益澄,月际秋而愈洁,合水月以观而全湖之精神始出也。”自宋以来,历代文人骚客均以“平湖秋月”为题争相吟咏。此联则是清俞樾之妻石治棠所撰。上联从空间、景色入手写湖;下联从时间、季节着眼写月,合起来就成为十分切题的“平湖秋月”的完整写照。而且,上下联还分别嵌入“平、湖、秋、月”四个字。全联十四个字,在那个特定环境、特定语境中,组合得还是蛮自然贴切的,不失为佳作。“平”与“好”都是形容词。“平”是真实的,可视的,体现出西湖秀雅宁静的形貌特点;而“好”是抽象的,月亮一年四季都有,本无好、差之别,但,不同的季节给人们的感受却不同。秋高气爽,令人心旷神怡,会觉得月亮更皎洁、月光更柔美。这个“好”字用得恰如其分,好就好在含蓄、空灵,让读者自己去想象、去捕捉、去感悟“月好”的内涵。“镜”是器物,“秋”是季节,两者不属于同一小类,但都是名词。句中“镜”是“湖”的喻体,它让读者看到的是一平如镜的万顷湖水;而“秋”也不是一个概念化的秋季,它让读者感受到天清气爽、月光如水的一幅秋的图画、秋的氛围。这里“镜”与“秋”,一实一虚,水光与月色浑然一体,营造出了无限惬意的意境情调,共同完成了描绘、赞颂西湖胜景的统一的主题。
总之,楹联要讲究格律,楹联格律的底线必须守住。任何游戏必有游戏规则,不然的话,就玩不下去。格律不是束缚人,相反的是给人以自由。大家都依从格律,就有共同遵循的规则,无论是创作、评审、赏析,共同的认识就会增多,楹联创作才会蒸蒸日上,不断发展、不断繁荣。
当然,从文学艺术创作的角度来讲,真正把楹联的词语对仗和声律协调的基本规则发挥得淋漓尽致,还有许多涉及楹联修辞学方面更加丰富多彩的内容,需要不断地去学习、探索。
所以,《联律通则》除了第一章基本规则外,还有更多的篇幅是讲传统修辞对格,以及词性对从宽范围。《联律通则》中所列举的传统属对格式,主要是字法中的叠语、嵌字、衔字;音法中的借音、谐音、联绵;词法中的互成、交股、转品;句法中的当句、鼎足、流水等。相对于基本规则而言,传统修辞对格则是属于更高层次的范畴,许多内容涉及楹联修辞学。
传统修辞对格,有些是符合现代汉语语法学上“词性与结构相对”规则,但也有许多并不能用简单的“词性与结构相对”来概括。正因为如此,《联律通则》从楹联修辞学的角度,对传统修辞对格在对联文体中的应用作出了“从宽”的明确规定,即在运用传统修辞对格时,若出现与现代汉语语法学角度的“基本规则”不相吻合的情况时,那就认可传统辞格,放宽“基本规则”,从而对传统的对联创作手法进行了全方位的继承。这就是制定《联律通则》所坚持的“开承性”原则。
在掌握了基本规则之后,又懂得了传统对格,楹联创作、赏析就可以进入妙境。所谓“从宽”是与现代汉语语法学角度的“基本规则”相对而言的。“从宽”并非“出格”。事实上,如果我们在一定程度上把握了传统修辞属对格式的内涵,就可以感悟到“从宽”之难度更大、要求更严,当属更为高级、繁杂的层次,诚如现代学者钱钟书在《谈艺录》中所说的“愈能使不类为类,愈见诗人心手之妙。”
按“基本规则”撰联,“从法而入”,在形式上固然工稳,但过于拘谨、呆板,往往束缚作者思想感情的充分表达。而善于“从法而出”,纯熟地运用传统修辞属对格式及其修辞技巧,并拥有丰富的语藏,得心应手地掌握属文缀偶的词法、句法、对仗种类,乃至节律的调控,便可以进入汇古通今的境界。这才是楹联创作的最高境界,即化境。
综上所述,楹联的创作实践可以归纳为三个层次,首先,初学遵守基本规则,所有对联知识从打基础开始,学会对对子,称为“常境”;其次,知晓古今,能独立创作出对仗工整、声辨律清的佳联,称为“妙境”;第三,则为“化境”。这是个“先从法入,后从法出”的过程。这也是制定《联律通则》所坚持的“层次性”原则。
为了加深印象,我们不妨再来回顾、审视一下上述几副在2011年央视春晚征联活动中评选出来的佳作。这些佳作在媒体公布后,我们也看到极个别的异议。我认为,其中绝大部分属于对《联律通则》基本规则及传统对格方面知识的贫乏,或者是一知半解,懂得一些基本规则,而不懂得传统修辞对格,或者是尚不能融会贯通。例如:
一百八声钟响,一呼百应八方和;(对句)
五十六朵花开,五色十光六合春。(出句)
有的评论说,“五色十光”与“一呼百应”词性不对,“色”、“光”是名词,“呼”、“应”是动词。其实,这就是传统修辞对格中的当句自对。“五色”、“十光”与“一呼”、“百应”分别是当句自对。有的评论说,“八方”对“六合”,“方”、“合”都是平声,失律,这显然是用新声在品评。其实,这副联用的是古音,“合”是古入声字,在古韵中是仄声。所以,首先要对出句的声律进行分析,“五色十光六合春”七言句,依循的是“仄仄平平仄仄平”的格式,因此,“合”应取其仄声,否则,出句本身就失替。因此,应对时,就也要循古韵入联。这位评论者自以为得意的对句是“千红万紫多彩锦”,“紫”、“彩”均为仄声,恰恰构成失替之硬伤。还有的评论说,钟响一百零八,而非“一百八”。其实,读及“一百八声钟响”,人们的正常理解应该是一百零八声钟响。汉语词典中就有“一百八”之条目:“佛教习用之数。佛教认为人生之烦恼凡一百零八种,为去除烦恼,故贯珠一百八颗,念佛一百八遍,叩钟一百八下等。”前人也有不少以此入诗联者,如:
江苏高邮露筋祠联:
听一百八杵钟声,敲断往来尘客梦;
倒三十六湖秋水,洗将清白女儿身。
江苏苏州花神庙联:
一百八记钟声,唤起万家春梦;
二十四番花信,吹香七里山塘。
天津旧鼓楼联:
高敞快登临,看七十二沽往来帆影;
繁华方唤醒,听一百八杵早晚钟声。
又如:
虎步腾空去,悄然兔耳听春步;(出句)
鸿篇任我裁,灿矣龙章续锦篇。(对句)
有的评论说,“悄”、“灿”都是仄声字,失律。其实,我们讲上下联平仄对立,是指节奏点上的声律。显然,无论是按声律节奏还是语意节奏来划分,“悄然”与“灿矣”的节奏点应是“然”与“矣”,非节奏点上的平仄可以从宽之。有的评论说:“龙章”是生造词。其实,“龙章”,在中华在线词典上就能查到,解释之一为“喻不凡的文采、风采”,而与之相应的成语更多,如“龙章凤彩”、“龙章麟角”、“龙章凤函”、“龙章凤姿”、“龙章秀骨”等。
再如:
游子吟乡愁,静夜思荷塘月色;(出句)
普天乐春晚,丰年瑞玉腊梅枝。(对句)
有的评论说,对句中的“乐”、“瑞”都是形容词,而与之相应的“吟”、“思”为动词。其实,“乐”的词性在汉语词典中所表明的首先是动词,意为喜悦、安乐、乐于、安于、笑;其次是名词,意为声色、乐趣。“瑞”的词性的确是名词和形容词,意为吉祥、吉利。但,在一定的语意环境下,它转变为动词使用,与动词“思”相对,意为“予吉祥于”。这在传统修辞对格中称之为“转品对”。
“转品”,即转类,是指凭借上下联语的条件,字词由一种词性转变为另一种词性而用之,其意义也随之变化。转品修辞法也是常用修辞手法之一,其作用在于增加联语的意象,在感觉上有惊人的一新。一句古诗“春风又绿江南岸”,其中的“绿”字即为转品修辞之成功范例。“绿”原本是形容颜色,其词性为形容词,诗句中转变作动词使用。据说王安石当时写这句诗时,曾用过“到”、“过”、“入”、“满”等十多个寻常意义的动词,最后才在一闪念间,想到这个“绿”字,果然效果非同凡响,成为千古之一绝。
总之,希望大家在把握联律基本规则的基础上,在开展楹联教育、创作、赏析的实践中,逐步地了解一些“传统修辞对格”和“词性对从宽范围”的内容, 从而更加深刻、全面地理解对联文体形式要求的真实状态,最后达到洞彻语法学对偶规则与修辞学对偶规则的异同,达到融会贯通、灵活运用的地步。
——此文系作者于2023年3月10日、3月24日在咸宁市老年大学诗词班讲对联课之讲义稿。
作者简介:
沈俊杰,字圣通,湖北孝感人,汉族,中共党员,咸宁市商务局副处级退休干部。曾任中华诗词学会第三届理事会理事;《中华诗词网》执行坛主兼联版首席版主十年;咸宁报业集团所属咸宁论坛之“咸宁诗联”版首席版主十年。2020年(含)前,先后担任《咸宁诗词》《咸宁诗联》《潜山诗词》《潜山诗联》主编。
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常务理事、湖北省楹联学会常务理事;咸宁市作家协会会员;咸宁市诗词楹联学会常务副会长;咸宁市潜山诗社社长;咸宁市老年大学诗词班教师;《都市头条》认证编辑。有《联言对语》《以言集》《以言又集》《以言再集》《漫谈对联艺术的诸多讲究》《赋体入门指要》《散曲概述》等专著面世。还曾参与《鄂东南女子诗词选》《古今诗人咏咸宁》《咸宁市对联集成》《诗咏香城泉都系列丛书》的编纂工作。并主编《庚子壮歌》《风雨同舟》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