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泼烛油，烫瞎宝玉眼
乌以强
忽听窗外低低地叫道:“红玉，你的手帕子我拾在这里呢。”红玉听了忙走出来看，不是别人，正是贾芸。红玉不觉地粉面含羞，问道:“二爷在哪里拾着的?”贾芸笑道:“你过来，我告诉你。”一面说，一面就上来拉他。那红玉急回身一跑，却被门槛伴倒（睡梦中当然一跑，这方是怡红之嬛）。要知端的，下回分解。（《红楼梦》写梦章法总不雷同。此梦更写的新奇,不见后文，不知是梦。红玉在怡红院为诸嬛所掩，亦可谓生不遇时，但看后四章供凤姐驱使可知。冷暖时，只自知，金刚倪二、卜世人浑闲事。眼中心，言中意，三生旧债原无底。任你贵比王侯，任你富似郭（郭通）、石崇<西晋：石崇之珊瑚与王恺斗富，一段耐人寻味的典故。>一时间，风流愿，不怕死。）话说红玉心神恍惚，情思缠绵，忽朦胧睡去，遇见贾芸要拉她，却回身一跑，被门槛绊了一跤，唬醒过来，方知是梦。因此翻来复去，一夜无眠。至次日天明，方才起来，就有几个丫头子来会他去打扫房子地面，提洗脸水。这红玉也不梳洗，向镜中（可见爱美、俏丽、自信）胡乱挽了一挽头发，洗了洗手，腰内束了一条汗巾子，便来打扫房屋。谁知宝玉昨儿见了红玉，也就留了心。若要直点名唤她来使用，一则怕袭人等寒心（是宝玉心中想 ，不是袭人拈酸 ），二则又不知红玉是何等行为，若好还罢了（ 不知“好”字是如何讲?答曰:在“何等行为”四字上看便知），若不好起来,那时倒不好退送的。因此心下闷闷的，早起来也不梳洗，只坐着出神。一时下了窗子，隔着纱屉子，向外看得真切，只见好几个丫头在那里扫地，都擦胭抹粉，簪花插柳的（八字写尽蠢嬛，衬托红玉）， 独不见昨儿那一个。宝玉便靸了鞋晃出了房门，只装着看花儿（文字有层次），这里瞧瞧，那里望望，一抬头（动起来，一抬头、一扭头、一转头，转承笔法，迎着写）,只见西南角上游廊底下栏杆上似有一个人倚在那里，却恨面前有一株海棠花遮着（“却恨面前”：却恨：神妙，因为写出心理。走心之文，源于描写出心理经纬），看不真切（海棠花映衬红玉，半掩着，就是花看半开的意思。妙笔生花，大有“隔花人远天涯近”之意境。这一个细节描写，仿佛水中看月、雾中看花，神采四溢，达到了极美的效果）。只得又转了一步，仔细一看，可不是昨儿那个丫头在那里出神。待要迎上去，又不好去的。正想着，忽见碧痕来催她洗脸，只得进去了。不在话下。却说红玉正自出神，忽见袭人招手叫她（ 此处方写出袭人 来，是衬贴法），只得走上前来。袭人笑道:“我们这里的喷壶还没有收拾了来呢，你到林姑娘那里去，把她们的借来使使。”红玉答应了，便走出来往潇湘馆去。正走上翠烟桥，抬头一望，只见山坡上高处都是拦着帏幙，方想起今儿有匠役在里头种树。因转身一望，只见那边远远一簇人在那里掘土，贾芸正坐在那山子石上。红玉待要过去，又不敢过去，只得闷闷地向潇湘馆取了喷壶回来，无精打彩自向房内倒着。众人只说她一时身上不爽快，都不理论（文字到此一顿， 狡猾之甚）。展眼过了一日（反衬红玉日子难捱，别人过得很快，她却一日三秋），原来次日就是王子腾夫人的寿诞，那里原打发人来请贾母、王夫人的，王夫人见贾母不自在，也便不去了（一笔两用）。倒是薛姨妈同凤姐儿并贾家几个姊妹、宝钗、宝玉一齐都去了，至晚方回。可巧王夫人见贾环下了学，便命他来抄个《金刚咒》唪诵唪诵(用《金刚咒》引五鬼法)。那贾环正在王夫人炕上坐着，命人点灯，拿腔作势地抄写（小人乍得意）。一时又叫彩云倒杯茶来，一时又叫玉钏儿来剪剪蜡花，一时又说金钏儿挡了灯影。众丫嬛们素日厌恶他，都不答理。只有彩霞还和他合的来（又伏一风月之隙），倒了一钟茶来递与他。因见王夫人和人说话，她便悄悄地向贾环说道:“你安些分罢，何苦讨这个厌那个厌的。”贾环道:“我也知道了，你别哄我。如今你和宝玉好，把我不答理，我也看出来了。”彩霞咬着嘴唇（形象之极），向贾环头上戳了一指头，说道:“没良心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此等世俗之言，亦因人而用，妥极当极。风月之情，皆系彼此业障所牵。虽云“惺惺惜惺惺”，但亦从业障而来。蠢妇配才郎，世间固不少，然俏女慕村夫者尤多。所谓业障牵魔，不在才貌之论)。”
两人正说着，只见凤姐来了，拜见过王夫人。王夫人便一长一短地问她，今儿是那几位堂客，戏文好歹，酒席如何等语。说了不多几句话，宝玉也来了，进门见了王夫人，不过规规矩矩说了几句（是大家子弟模样），便命人除去抹额，脱了袍服，拉了靴子，便一头滚在王夫人怀里(想想宝玉最后出家，不免一哭。这就是《红楼梦》的厉害之处：让人心疼不已、遐思不已、深思不已……)。王夫人便用手满身满脸摩挲抚弄他，宝玉也搬着王夫人的脖子说长道短的(慈母娇儿写尽矣)。王夫人道:“我的儿，你又吃多了酒，脸上滚热。你还只是揉搓，一会闹上酒来。还不在那里静静的倒一会子呢。”说着，便叫人拿个枕头来。宝玉听说便下来，在王夫人身后倒下。又叫彩霞来替他拍着。宝玉便和彩霞说笑，只见彩霞淡淡的，不大答理，两眼睛只向贾环处看。宝玉使拉她的手笑道:“好姐姐，你也理我理儿呢。”一面说，一面拉她的手，彩霞夺手不肯，便说:“再闹，我就嚷了。”二人正闹着，原来贾环听得见，素日原恨宝玉，如今又见他和彩霞闹，心中越发按不下这口毒气。虽不敢明言，却每每暗中算计(已伏金钏一回矣)，只是不得下手，今见相离甚近，便要用热油烫瞎他的眼睛。因而故意装作失手，把那一盏油汪汪的蜡灯向宝玉脸上只一推。只听宝玉“嗳哟”了一声，满屋里众人都唬了一跳（写出宝玉“嗳哟”声之痛苦）。连忙将地下的戳灯挪过来，又将里外间屋的灯拿了三四盏看时，只见宝玉满脸满头都是油。玉夫人又急又气，一面命人来替宝玉擦洗，一面又骂贾环。凤姐三步两步地上炕去替宝玉收拾着(凤姐活现纸上)，一面笑道:“老三还是这么慌脚鸡是的,我说你上不得高台板。赵姨娘时常也该教导教导他(为下文紧一步。每句话都含酸带醋，挑拨离间)。”一句话提醒了王夫人，那王夫人不骂贾环，便叫过赵姨娘来骂道:“养出这样黑心不知道理下流种子来，也不管管!几番几次我都不理论（补出素日来），你们得了意了，越发上来了（妻骂妾，一肚子妒火）!”那赵姨娘素日虽然常怀嫉妒之心，不忿凤姐、宝玉两个，也不敢露出来，如今贾环又生了事，受这场恶气，不但吞声承受，而且还要走去替宝玉收拾。只见宝玉左边脸上烫了一溜燎炮出来，幸而眼睛竟没动。王夫人看了，又是心疼，又怕明日贾母问怎么回答，急的又把赵姨娘数落一顿（总是为楔近“五鬼”一回文字）。然后又安慰了宝玉一回，又命取败毒消肿药来敷上。宝玉道:“有些疼，还不妨事。明儿老太太问，就说是我自己烫的罢了。”凤姐笑道(为五鬼法作耳，非泛文也):“便说是自己烫的(贾宝玉自是悌弟之心性。贾宝玉性情如水，善其下，不争),也要骂人为什么不小心看着,叫你烫了!横竖有一场气生的，到明儿凭你怎么说去罢。”（总是挑唆口吻，赵姨娘不觉乎！这是王熙凤致命的弱点：吃醋含酸、争强好胜、两面三刀、挑三豁四、口是心非） 王夫人命人好生送了宝玉回房去后，袭人等见了，都慌的了不得。林黛玉见宝玉出了一天门，就觉闷闷的，没个可说话的人。至晚正打发人来问了两三遍回来不曾，这遍方才回来，又偏生烫了。林黛玉便赶着来瞧，只见宝玉正拿镜子照呢，左边脸上满满的敷了一脸的药。林黛玉只当烫的十分利害，忙上来问怎么烫了，要瞧瞧。宝玉见她来了，忙把脸遮着，摇手叫她出去，不肯叫她看——知道她的癖性喜洁（林黛玉洁似冰心），林黛玉自己也知道自己也有这件癖性，心内怕她嫌脏（二人纯用体贴工夫。写林黛玉文字，此等方是正紧笔墨。二人之心玲珑七窍）因笑道:“我瞧瞧烫了哪里了，有什么遮着藏着的。”一面说，一面就凑上来，强搬着脖子瞧了一瞧，问他疼的怎么样。宝玉道:“也不很疼，养一两日就好了。”林黛玉坐了一回，闷闷地回房去了。一宿无语。次日，宝玉见了贾母，虽然自己承认是自己烫的，不与别人相干，免不得那贾母又把跟从的人骂一顿（原非正文，故草草写去）。过了一日，就有宝玉寄名的干娘马道婆进荣国府来请安。见了宝玉，唬一大跳，问起原由，说是烫的，便点头叹息一回，向宝玉脸上用指头画了一画，口内嘟嘟囔囔的又持诵了一回，说道:“管保就好了，这不过是一时飞灾。”又向贾母道:“祖宗老菩萨那里知道，那经典佛法上说的利害(一段无伦无理信口开河的混话，却句句都像是耳闻目睹的，并非杜撰所有)，大凡那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只一生长下来，暗里便有许多促狭鬼跟着他(作者与脂砚斋说，都实实经过)，得空便拧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或走着推他一跤，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孙多有长不大的。”贾母听如此说，便赶着问:“这有什么佛法解释没有呢?”马道婆道:“这个容易，只是替他多作些因果善事也就罢了。再那经上还说，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萨，专管照耀阴暗邪祟，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虔心供奉者，可以永佑儿孙康宁安静，再无惊恐邪祟撞客之灾。”贾母道:“到不知怎么个供奉这位菩萨?”马道婆道:“也不值些什么，不过除香烛供养之外，一天多添几斤香油，点上个大海灯。这海灯，便是菩萨现身法像，昼夜不敢息的。
正是：宝玉一心念红玉
满是擦胭簪花女
寻来寻去终不见
可恨依栏海棠遮
红玉有心貌有三
众丫挤兑无缝钻
可怜娇女无命势
梦中郎君终梦幻
风月之情系业障
蠢妇婚配是才郎
俏女恋慕多村夫
所谓业障牵魔焉
不在才貌之论也
谁能说清姻缘签
归于业障多简单
作家简介：乌以强，山东省聊城市茌平区人。是第十八届“叶圣陶杯”全国中学生新作文大赛评委。曾获山东省泰山文学奖、山东省精品工程奖，中国首届网络文学大奖赛特别大奖等。主要作品有《车站》《怀念母亲》《乡党委书记》《三棵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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