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爵甫逸事
文／喻永刚
村东头万寿宮石阶上，斜躺着一个敞开破衫晒肚皮的老者。躺夠了就翻动衣服，寻找虱子。别看他人又瘦又黑，可喂养的虱子却又白又大。他找到白胖胖的虱子后，两个拇指的指早背靠背，使劲一抵，便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鲜血四溅。虱子四肢一伸，鸣呼哀哉了。
这个老者名叫皇爵甫，祖上据说是平定奢王叛乱的军士。因军功获点赏赐和平时捜刮来的一些银两，在川黔交界的赤水河边，购置了几亩田土，安家落业，娶妻生子。十余辈都是单传，偶尔多生了一男半女，都在瘟疫或兵匪中丧命。传到第十二辈，生了一男丁，粗眉大眼，传承了祖先血脉，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孩。请八字先生一算，是个吃千户的富贵命。以为祖坟上要冒青烟了，就取名为皇爵甫，想让他长大后搏个封妻荫子，寻个富贵，光宗耀祖。
谁想此子虽相貌堂堂，人高马大，却武不能提枪弄棍，文不会读书写字。送到私塾后，常常戏弄先生或欺负同学。学不成而回家种地，却天天睡到太阳晒屁股都不起床，致使田土荒芜而最后变卖作赌资，夜夜泡在赌场里。
这个地方的赌博方式是打大貮，大貮是一种长方形纸质字牌，字牌两头都写上大写壹至拾和小写一至十的字，其中大小二七十是红色，其余为黑色。每一个字四张，共八十张。玩的名堂多至一百多种，赤水河沿岸十多个县玩法不同。 皇爵甫其人是个怪才，把壹至拾这二十个字写在其它地方，他认不得，但一拿到字牌大貮，他便溜溜熟。在睹场中输掉了田土，却也学到一些技巧，偶然间也会赢点小钱，买两升苞谷米，填填肚皮。有一个传说，说他打二十牌（盘）大貮背了三十二个满贯。二十牌（盘）最多和二十个满贯就是奇事了，怎么会出现三十二个呢？让人以为是吹牛。事情的真象是，他赊了三十二个砂罐背去卖，卖的钱打二十牌（盘）就输光了。
他住在万寿宫傍的一间土坯草房里。晴天，阳光透过稀疏的房顶草，射在潮湿的坭地上，斑斑点点。雨天，外面下小雨，里面下大雨。外边雨停了，里边还滴溚滴溚。 经常有蛇鼠光顾他家。蛇来了，他捉着蛇头，剥开皮，丢在砂锅中一煮，就可打牙祭，饱餐一顿。老鼠来后，东翻西翻，找不到吃的一蹓烟跑了。他追不上，只好说“老子前天就没米了，你找啥子？”
皇爵甫人是穷点，但不偷人。实在饿得不行就给邻里要点瓜儿萝卜，暂时填充一下肚皮。农忙时帮人插秧锄草，混碗饭吃，晚饭要吃四大碗，再典着罈子大的肚皮回家，两三天不进食也没问题。那家有红白喜事，他也喜欢去帮忙，并提前三天不吃饭，一上桌就猛吃海喝，红白喜事完毕回家后也是三天不进食。 皇爵甫经常是乱茅草般的头发，一绺一绺的。粗乱的胡楂，黑黝黝的脸，不知有多少天没洗过。上披一件无领破袖的看不请颜色的家机布短衫，下身一条破裤，前裤腰扎在腰间麻索上，裤脚高一简矮一简的在膝盖上边晃动，露出两条带花斑的长腿。后边裤裆敞开，两瓣黑屁股一揉一揉的，中间是深深的黑沟。常有调皮匠趁他不注意，丢两砣狗屎之类在裤裆里。一双漆黑的光脚板常流着脓血，一走一个黑印。他走在街上，一群孩子就会围着唱：“胡子脏，头发长。破衣服，敞裤裆。两个黑屁蛋，一条老干姜。”他弯下腰，检起一根树枝，孩子们便轰的一声跑散了。
一年冬天，他死在冰冷的乱草铺的床上。好心的邻里用几块破木板把他埋了，只给人们留下一些记忆，成为地方上的一本反面教材。任何一家父母教育孩子就会说：“读书要好好读，做庄稼要好好做，不要学皇爵甫，是个败家子。”
喻永刚简介
喻永刚，男，一九四九年生于四川省古蔺县大村镇赞台村。大学中文系本科毕业，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民间文学艺术家协会会员，世界喻氏宗亲总会副总会长。出版诗集十本，写诗一万多首，写散文近一百篇，每天一首诗或散文在三百多个网络平台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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