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锋,汉族,原籍陕西大荔县。1960年1月5日出生在青海玉树。散文爱好者,坚持业余写作,二级作家。宁夏理工学院副教授。曾在《散文》《美文》《华夏散文》《散文选刊》《安徽文学》《朔方》《黄河文学》《新疆回族文学》《兰州日报》《宁夏日报》等报刊发表散文千余篇。《第56个学生》《边缘及其他》《移动的故乡》分别获宁夏回族自治区第五届、第七届、第十届文学艺术作品评奖二等奖和一等奖。《深夜,一个人不要出行》获2009年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二等奖。《闻鼓而舞》获第五届海内外华语文学创作散文类二等奖。获石嘴山市2009年文学艺术创作奖,《被雨淋湿的眼泪》获石嘴山市首届文学艺术奖散文作品一等奖,获2011年度文艺创作先进个人。《末代农民》获2018年第三届《朔方》文学评选散文奖。出版《被雨淋湿的眼泪》《回家的门》《沙湖奇景》《艺文舟楫》《移动的故乡》《温暖青铜》六部散文集。
大武口的枣树们
这里是大武口。喜欢大武口的秋天。
我多次问自己,在这里生活,你了解这里吗?
这里天高云淡,就在仰首白云之端;
这里秋高气爽,就在漾动鼻翼之尖;
这里色彩丰富,就在脚步所抵之远;
这里百鸟朝凤,就在耳际振飞之翅……
近十多年,生态环境在改变,这里适宜居住。夏天没有洪涝,冬天没有雪灾。春天刮几次粗放的大风,但“二月春风似剪刀”,没有春风的抚慰,树木就没有可人的蓓蕾,谁来打扮五彩缤纷的秋天?
枣树拥抱春风,叶子明丽深透。而枣树的叶子绿得却最迟。枣树不像桃花、杏花、梨花那么急乎乎。枣树不急,慢慢在春风中酝酿情思,在春夏握手的那一天才亮相。枣树的花儿不起眼,不惹人。枣树叶儿绿了,夏天的脚步紧跟着就到了。
于是,秋天的枣儿才甜,入口有阳光的味道。
我早已发现,大武口的枣树品种之多让人惊讶。无论走到哪里,所到之处,抬头所见,枝头挂满红玛瑙一般的枣子。枣树之繁也实属罕见。灵武长枣这里有;山东大枣这里有;陕北大枣这里有……陕西冬枣近些年也在这里落户。
中秋节,拿根竹竿,与潮湖人家的主人一起分享满园红透的喜悦。山水人家的楼前屋后全是枣树。森林公园的工农大渠旁有一片枣树,都是陕北大枣。60年前的一天,一个退役老兵从老家陕北带回来十几株枣树苗,种在这光秃秃的土地上。后人就叫这个园子“老兵枣园”。这应该是这块土地上种下的第一批枣树。这里是西部干旱地区,植树造林的水源主要依靠工农大渠扬水站把东面黄河水一级一级提升引到山脚下,再改造成滴灌。这里还留痕着一片一片的野生酸枣林,是创业时代的地理原貌。许多人来这里摘酸枣。中医典籍《神农本草经》记载,坚持喝酸枣茶预防“三高”,软化血管。酸枣给人们提供了养生保健的便利条件。
古人居家,必定要在房前屋后种石榴树或者枣树。寓示家族兴旺繁茂。枣树最早与人类结缘。《诗经·豳风·七月》记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人类足迹所至,种下一棵枣树,证明此地适合人类生存。爱枣树爱的是“早”的情怀,一种勤奋的精神,枣树能给人带来好运。古代诗人歌颂枣树的诗多矣。 喜欢这首无名诗人的诗:“春风已过又秋分,打枣声喧隔陇闻;三两人家十万树,田头屋脊晒云红。”
到了这里,先在门前种下一棵枣树,才算把家安下来。所有人家都可以共享这棵枣树。枣树长大长高了,夏夜的月光还记得围坐在一起的街坊邻居的嗓音。头顶上的枣子听着深秋的脚步,听着暮秋的话语。到了晚秋,矿工老陆就提着一根竹竿开始打枣,家家户户的孩子们弯腰捡枣子,把欢歌笑语都捡到篮子里。你家有枣树,我家也有枣树,房屋就被枣林淹没了。这里的枣子没有姓氏。一个晚秋来了,又一个晚秋到了,枣子自由自在地坠下来,就把脚印打落了。
这个时候,种枣树的人已经去世多年了。天南地北的人种下了天南地北的枣儿。人们走亲访友,提着一袋枣子,说请吃大武口的枣子。
四十四年前的夏天,我结婚了。一个东北同学来看我的新家。我们聊起在这里安家落户的许多往事。晚上睡觉时,被子底下滚出几十个大枣和一捧花生。同学把枣子悄悄塞进被窝,没有让我看见。那是我第一次见新疆大枣。浑圆的大枣里储藏着多少天山的日照啊。可惜,那个年代施行计划生育,我不能“花生”。“早”却让我终生难忘,落根宁夏成为二代移民。
秦叔是我的邻居,是我的父辈。他退休后回到江南老家,有一次,他想大武口了,电话打到我手机上。他第一句话先问:青峰,咱们楼前那棵枣树还在吗?我深感意外,说,在,你等等,我给你拍一张照片,你看看这棵树现在的样子。
秦叔看着枣树,声音竟然哽咽了:啊,枣树!
那天,与一个久违的朋友在街头邂逅。寒暄中,她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枣子塞到我怀里。说,我家的枣子,尝尝,挺甜的,来我家打枣啊。
我被感动了:这就是咱大武口人,从天南地北来大武口安家的枣子,牵动了多少游子的心啊!我突发奇想:枣树是平民之树。榕树是福州的市树,将枣树定为石嘴山这座塞上小城的市树,平实而朴素,岂不美好。
你好!壁虎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那个伊人是宁夏理工学院。学校被星海湖浩瀚的碧水环绕。校史馆临湖而建。
今冬,新冠疫情来袭,封控学校三个月,我住在校史馆内。其实,学校给我安排了学生宿舍的高低床,二人间。我没有入住,因为我有起夜的习惯,担心半夜起床,开灯闹出动静,影响同事休息;另外,高低床上下不方便,老胳膊老腿,害怕摔着。校史馆内的空房间宽敞,我支了一张床,住了下来。
有领导和同事关心,问我住的地方暖和不。我说,暖和,只是靠湖边,房间大,不透风,有些阴湿,坐的时间长了,潮气从腿棒子上往上窜。不过,王元芳部长给了一件军大衣,盖在腿上保暖。
当初,我想,最多住上十天半月,疫情就溜走了,没想到疫情见缝就钻,顽固地在本市驻扎下来。师生都被封在学校。最可怜的是今年的新生,没有踏出校门一天,不能领略这座塞上园林城市的自然风光和风土人情。有一天,友人邱新荣打电话问我住的地方暖和不,我给他说明了情况。他说,你要注意,毕竟60岁的人了,我说,再坚持几天,就解封了。放下电话,我隐隐有点担心,说不定今后落下了风湿之类的病痛,这种坚持就是隐患。
特殊时期,保护好自己是亲友之间最珍重的问候。
入住不久,一支壁虎的造访让我把一切担忧都丢在脑后了。
它没有敲门,不知什么时间悄然进来的,可能与我同屋而居已经有些时日了。我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在房间灰色的地面上游弋,最后停留在一团阳光中。这团阳光每天中午十一点的时候从窗口照进来,在地面上逗留片刻。在后来的日子里,壁虎每天都来这里晒暖暖,我了解了壁虎的行踪以后,就注意了这个发现。这是我与壁虎之间的秘密。但是,壁虎是冬眠动物,每逢冬季壁虎就会躲起来冬眠,让我不解的是这支壁虎为什么跑出来晒太阳呢?莫非壁虎通灵,疫情也打乱了他的生活。记得钱刚在《唐山大地震》中描述过地震的前几天,各类动物们都有反常的现象。虽然疫情不能与地震相提并论,但毕竟给人类带来了灾难。
有时候,我走到壁虎跟前,它就顺着墙边跑掉了,墙角有一个通电缆时打的洞眼,没有封严实,人眼难以看见,现在成了壁虎进出的的家。我离开了,它又回到那团阳光中。十一点以后,阳光照到别处,壁虎就不见踪影了。
壁虎看上去像蛇,属于冷血动物,有些森人。壁虎是学名,小时候不知道它叫壁虎,也分不清壁虎与蜥蜴的区别,都叫“马蛇子”,有的地方也叫“蛇珠子”。“马蛇子”在沙土地上最多,想起小时候追着玩,最害怕它钻进裤腿里。“马蛇子”来到,使我害怕起来。
壁虎是昼伏夜出的动物,我更担心它夜里钻进我被窝。
那天,它静静地卧在那团难得的温暖中,我提起拖把想一把拍死它。然而,一瞬间,我放弃了这个杀生的举动。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里陈述,地球上许多物种灭绝,一般都归结于地球气候变迁所致,但他指出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人类残忍的猎捕带来的恶果,他指出澳大利亚巨型动物灭绝是人类登上这块土地以后才开始的。他说:“翻开历史记录,智人看起来就是个生态的连环杀手”(《人类简史》65页)。
我不知道,壁虎与人类有没有依存关系,是吉是凶、是益是害、是福是祸、是利是弊,我无经历,也没耳闻,但它生存在地球上,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我有什么理由夺其性命,就因为我比它强大吗?于是,我问了度娘。度娘告诉我,壁虎是濒危保护物种。现就本文的思路摘取几个观点:
壁虎的谐音“避祸”,别名是“守宫”,民间把它看作是降妖除魔、避祸消灾的吉祥物。壁虎进屋能帮助人们避免一些祸端,是很不错的预兆。如今,很多车子上贴着壁虎就是为了避祸。
壁虎也被称为守宫,在中国传统中也被称为天龙。它是一种非常灵活的动物,擅长攀爬屋檐和墙壁。壁虎出现在家里的房门上,就说明如果家里的人遇到厄运的话会很快的转为好运,消灾解难。
壁虎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壁虎进屋说明家里环境潮湿,需要注意通风。校史馆靠近湖边,湿气很重。还有,壁虎通常会出现在杂物堆积的地方,或者是霉味非常重的地方。我住的房间是个仓库,比较乱,不够清洁,引来壁虎光临。
壁虎进屋的真正预兆,是说明室内的风水气息发生了变化,阴气增多而阳气减少。那天,同事牛志军来校史馆测量完装饰灯的尺寸,落座聊天,他说,人一般不在博物馆、纪念馆等地居住,这里是安放先人灵魂的地方,阴气重。不过,老薛,你年龄大,能压住。你应该给自己弄得舒服一些,一张行军床支在这,像民工住的地方。
屋子里有壁虎,这证明屋里蚊子比较多,壁虎吃蚊子、苍蝇、蟑螂这些对人类有害的小动物。壁虎的到来会为我们赶走灾害或者是将要发生的灾害,让我们处于一个非常安全的环境中。校史馆临湖,晚上蚊子确实多。校史馆是我负责,用了三年时间建立起来的。这里汇集着学校37年来发展的历史脉络,是记载学校办学思想、办学特色的重要场所,是校园文化建设的重要内容,是对学校进行校史校情教育的重要阵地。避祸消灾,疫情期间,我住在这里的确有特殊的意义。
如果那天我一时冲动,夺了壁虎的性命,厄运会不会突然降临。天地之大,无奇不有,天地间的神秘性人很难说清,最好不要滥杀无辜。壁虎的来到,是科学也好,是迷信也罢,信与不信,这只是疫情期间住校的一个小插曲,在此记录,给生活添一点佐料。
行文到此,我想起来,夏天它就来过我这里。当时没有引起我足够的注意。不过是不是这一支,我无法辨认。有一天,它进入了涮拖把的洗水池,静静地卧在池底,我发现了它。打开水龙头,它惊慌四窜,但水池很光滑,它爬不上来。它为什么进入水池?那几天正值高温,它是来避暑的,一连数天,卧在洗水池里。我就用筷子把它夹出来放到室外的草丛里。
你去自由玩去吧,我对它说。
夜色深沉
学校离家远,平日下班回家,把校园夜色留给学生。疫情被封控在校园,就有了夜游校园的脚步。
校园夜色是看不尽的,有着丰富内容,可以深切地感受史铁生的话:“白昼的清晰是有限的,黑夜却是辽阔无边。”
今夜看到寒风中低头的芦苇,无依无靠,想起两部书,两个人。一个是《人是会思考的芦苇》的作者帕斯卡尔,一个是《思考的芦苇》的作者太宰治。
帕斯卡尔的原话是:“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来才能毁灭;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
太宰治有一颗敏感而孤独的灵魂,他写下了自己的“人生告白”,表达了人一生与宇宙星光相比是多么短暂,思索人与社会、自然的关系,坦白自己的胸襟,直白地把自己的心灵呈现在读者面前。
是啊,“思想形成人的伟大”。
校园是给人思索的圣地。校园之夜色别有情怀,深沉且富有诗意。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只有深夜让我的心绪飘忽不定,不知落到何方。灯光下的芦苇在寒风中摇摆,显得十分无助。人在这个时候的无助感与寒风中的芦苇一样。芦苇啊,你善于思考,你想一想,你替我回答:人类哪点做错了,“奥密克戎”这么残酷地对待人类。
星海湖已经结冰了。水、蒸汽、雪花、冰,夜晚听着自然的变奏,冰层嘎嘎作响。在白昼,学生试探湖面结冰的厚度,不断扔石头检验。沿湖的冰面上布满凌乱的大大小小的石头。有的学生甚至冒危险之大不韪,从栅栏底下钻出去,在冰面上滑行。安全第一,学校已经安排挖掘机把护栏下大一点的缝隙全部填上土。
在校园的西面,是高铁桥梁的建设工地,用不了多久,高铁就穿越星海湖,紧贴着学校的肩头擦身而过,成为城市的风景线,成为学校的风景线。现在,一座座高大的桥墩从北到南延伸、延伸。工地上星火点点,分外妖娆,给深沉的夜色以无限的神秘感。
今夜的月亮格外亮,格外圆,呈橘黄色。只听说过黄月亮、红月亮,还从来没有观赏过。月亮橘黄色的光泽映照大地,也吸引着我,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此刻,我的思绪飘到了康德的大脑里。康德说:“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越历久弥新,一个是我头顶的星空,另一个是我心中的道德法则。它们向我印证,上帝在我头顶,亦在我心中。”
我想,能与日月同辉的事情就是教育。
今年,校史馆增加了师德师风建设项目。我的工作是粘贴别人的故事。做一个好老师不容易,要付出许多许多。阅读张桂梅、黄大年等全国师德模范的动人故事,书写学校涌现的先进教师的感人故事。坦率地说,与他们相比,我的差距还很大。我曾经想做一个好教师,但总觉得好教师的境界可望不可即,无论是学养、品德,还是仁爱之心、才华智慧都达不到好教师的境界,当我感到自己有所修为的时候,却要退休,离开课堂了。当初为什么当老师,并不是情操有多么高尚,而是教师有两个假期。本着两个假期从事这个职业一直干到退休。我这样坦白自己,是不是没有资格走进康德的精神世界,这算不算品德低下?夜色深沉,会给我答案吗?
不管那个行业,人人都在为身份拼命工作,为被人接受、被人认同付出生命的全部。几十年来,我对这些欲望始终保持若即若离。为生存,有一份安稳的工作,用心、用力、用情,用到一个分寸,恰到好处、适可而止,那个度要自己拿捏。
读书也一样。我有点死读书、读死书的状态,不能自拔,许多机灵的朋友提醒我,读书别把眼睛读坏了、把脑子读傻了。朋友的好心我领了,但这些劝告对我而言是耳旁风。每天夜游校园,经过图书馆,我驻步望着夜幕下的图书馆明亮的灯火,辉煌的人生就在这里积淀,一种说不尽的兴奋在脑海中贲张。在校园里度过一生,瞩目夜色中的图书馆,顿然感悟,图书馆也在瞩目我,当一名学生,好学生就是一个好读者,做好一个好读者,再是一名学生,最后才能成为一名好教师。
图书馆的灯火照亮了大学精神。
我对学生说:“四年大学,图书馆有一个固定的位置属于你,在这个座位上静心读四年书,你想,你的大学会达到什么样的境界。”
读书需要鼓励。一年一度的考研季到来。学校召开2023硕士研究生考前辅导动员大会,为备考学子们缓解焦虑,加油鼓劲。学校为备考的同学们送上了“考研加油包”:蕴含着美好寓意的柿子、橙子、补气的西洋参含片、营养丰富的牛奶,祝同学们心想事‘橙’、‘柿柿’如意、成功上岸、实现梦想。
校园夜色深沉,户内户外,星光灿烂。在这样温馨的冬夜,学子们沉潜在书页中,汲取能量,心里一定充满了暖意。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一个人的静夜弦歌
每天中午去食堂吃饭,来回经过这个音乐茶座雕塑群,熟视无睹,没有丝微的艺术触动。今夜,无意中在雕像之间穿行,顿觉身体有些骚动,浑身的想象细胞炸裂开来,脑海里溢满了无穷无尽的音韵。夜色无声,欣然坐在石凳上,让音乐抚慰心绪。我听了《怀念战友》,又想听了《草原之夜》,还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接着是钢琴曲《致爱丽丝》,都是我成长年代的老歌。不一会儿,太阳穴里跳出信天游、花儿的旋律,噢,是《想亲亲》,是《泪蛋蛋把心淹了》。蓦然仰首,月亮在湛蓝的天空瞅着我。原来,月亮早已翻过千山万水,陪伴我一起听歌,我举手示意,月亮笑了,那微笑是金黄色的,我抚摸过像牛奶一样的月光,金色的月光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月亮送给我无言的福祉。
这组音乐茶座雕塑群坐落在文学与艺术学院大楼的东南角,十个各具特色的雕像栩栩如生。有吹笛子的、有抚琴的、有弹琵琶的、有翩翩起舞的、有低头沉思的、有背靠背读书的、有长发飘飘的吹箫者。“老师,坐下,听一会儿”,仿佛有学生邀请我,泡好的新茶在石桌上泛起热气,茗茶听音乐,这是人间最闲适的生活。琴声响起,我抬头看了看三楼的琴房练习室,有房间亮着灯。我听不懂弹的是什么曲子,但能听出指尖下的节奏还不是很流畅,可能是初学。俗语说,“曲不离口,拳不离手”,只要用心、耐心,勤奋,不久就会弹得很好。另一间练习室里传出了笛声,啊,《扬鞭催马送粮忙》,这是一首经典的笛子独奏曲。这个学生的吹奏已经达到一定的水准了。
同学,我爱听大海涛声中小提琴演奏的《思乡曲》,爱看月光下吹箫人的神态,还爱听那来自远古的埙音。
艺术学院每年年终要排练一台节目,举办新年音乐会。石嘴山市总工会艺术团在学校建立挂牌,从2018年夏天开始,宁夏理工学院大学生艺术团走基层宣传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巡回演出在社会引起极大的反响。
我呷了一口茶。疫情期间,宁夏理工学院向社会承诺,校园内不出现一例阳性,到12月14日,16000名学生无一例阳性离校平安返家。疫情防控全面解封,是乐是忧,喜忧参半。
夜色如海,琴声淹没在夜色中。
我还想听那首著名的《乡恋》,手机响了,是曾有过谈婚论嫁但没有走到一起的恋人传来的两首歌曲,一首是世界著名歌曲《斯卡布罗集市》,歌声清澈悦耳,仿佛天籁之音;一首是邓丽君的《难忘的初恋情人》。太熟悉的两首歌曲,听过无数遍,由她发来,再听,搅动心潮,五味杂陈。毕竟不能用爱情歌曲来考量生活,邓丽君忧伤地唱道“你我各分东西,这是谁的责任。”岁月如歌,往事如镜,只能说,爱不深,无情缘,其实,经历了浪漫的爱情并清醒地思考过成熟的婚姻,再追问这个问题,从爱情到婚姻有着复杂的社会因素,虚幻的爱情誓言与实打实的日子相去甚远。身在其中的恋人们,清醒者能有几人?事过境迁,醒悟晚矣。那天,我们从银川买嫁妆回来,天色已晚,直接回到她家,饭后,她带着我在简泉农场散步,农场处处都是树木,路是沙土路,月光下更加幽暗,夜色中弥漫着浓郁的牛粪味。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当了大学教师,校园的夜色是书香味。
这时,我的思想顿然飘远了,校园里随处可见谈恋爱的场景,为什么没有恋人走进音乐茶座谈情说爱,聆听悠扬的琴声,拥抱接吻,该有多么浪漫,恋人们偏偏选择那些偏僻的角落去干“坏事”。疫情封在学校,我住进校史馆,才知道校史馆二楼阳台被学生称为恋爱角,也有戏称为爱情福地,每天中午和夜晚学生都会占领这块福地,爱情的脚步声“咚咚”,急匆匆就上来了,吵得我无法入睡。我就在楼梯口设了警戒线,立了警示牌:“监控区域 文明行为 违者罚款500——1000元,擅自撬开后门者开除学籍。”一直以来,校史馆二楼后门总是被学生撬开,成为校园安全的一个死角。后勤集团多次派人维修换新锁,多次被学生撬开。维修换锁难以抵住青春荷尔蒙的力量。因为疫情住在校史馆,才引起我足够的重视。冬天来了,暖气已供。去年冬天就因为后门被学生撬开,致使暖气片冻裂,校史馆二楼遭水淹,一楼几个展柜的原始资料被水浸泡。自10月31日设置了监控区域警戒线以后,这里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这样做有些残忍,但这实属无奈之举,不立这个警示牌,中午歇息不好,我下午就会头疼。我真希望谈恋爱的同学来音乐茶座雕塑群里向对方敞开自己的心怀,但我每每从这里经过,石凳都寂寞着,然而,在食堂的长椅上总有拥抱的身影,在教学楼的门前总有踮起脚尖接吻的情节,恋爱者为什么不来这么雅致而有情调的地方呢?真让老夫失望。实在不懂如今的年轻人。
2020年学校成立文学与艺术学院,开办了汉语言文学教育专业。在那一年的年终总结会上,我兴奋地说:“我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了。”就向校长申请去文学院做专职教师代写作课,校长说:“你暂时不能离开校史馆,兼职代几节课就行。”
我没有去代课。我知道,讲课好,要付出很大努力,课后下功夫,课堂有收效,是不容易的事情。我喜欢做单一的事情,把事情做彻底,做干脆,兼职代课,两头都干不好。校史馆的事情做不好,还可以修改,或者几年以后,领导的想法变了,可以重新做,但一堂课讲不好,下一节课可以改进,一学期的课讲下来,学生不认可,无法修改,将是一生的憾事。
这样,我就没有去代课,虽然有些遗憾,但不至于误人子弟。
今天是2022年12月16日,放寒假了,封控解除,同学们离校返乡回家了。我来与音乐茶座的姑娘们告别,今晚及以后的夜晚你们再不会听到我的脚步声了,但过去90个深沉的夜晚会像你们一样站立在我的记忆里。
为此,我在离校前,给拉琴的姑娘戴上口罩。姑娘,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姑娘,等到冰雪消融、山花烂漫的时候,你一定会在新春音乐会上亮相,我一定来听你弹琴,听你歌唱。
我把这段话及抚琴姑娘戴口罩的雕像图片传到朋友圈。同事张老师留言:“自古才子多风流,情多意长流。虽岁月寒冷,但情意炙热。时光流转,谁又知道在下一个时光拐角你又遇到谁?”哈哈!“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消磨想象中的现实,但愿“感冒时光”不要降临。
在读图时代,记下这个日子,想到多年以后,这些音乐雕像还在点缀校园的夜色,我已经进入地下化为泥土,后来的学子们走进校园,继续听姑娘们弹奏多情的歌曲。张老师说的极是,才情不分家,一个人的才华需要感情的依托。多年来,对“文章”的热爱之情,已经对我有了的福报,写作思维训练使然,日常生活中的所见所思所感所闻触摸着我的情感,以此安顿内心,在虚构的真实中生活和想象,获得幸福感,尤其在这样特殊时期,还侥幸地喘着气,欣赏夜色,还有表达的冲动,就不管文字的精微、粗细、文野等事情,最关键的是记录下来,仅此而已。“我与世界”的连接能力唯有写作,而不是糊口的工作,工作固然重要,但职场使人工具化,写作是一种脱离,能使自己的思考延伸到生活的深处。
与音乐同坐,明月寒夜我。
假如“一个学生”欺骗了你
今夜,这个问题又萦绕在脑际——师生情能不能沾金钱。
事实上,这个问题我思考很久了,今夜又在脑海里回绕。
仍然找不到答案,颇为惆怅。
第二天早晨,收到一个朋友发来的视频号。轻快的音乐响起,下面显示着字幕:“当你看清一个人而不揭穿,你就懂得了原谅的意义;讨厌一个人而不翻脸,你就懂得了至极的尊重!这就是成熟。活着,总有你看不惯的事,也有看不惯你的人!茶不过两种姿态,浮、沉;饮茶人不过两种姿势,拿起、放下。人生如茶,沉时坦然,浮时淡然,拿得起也需要放得下。有时候,你选择了低头,不是因为你输了,而是因为你懂了!做好自己!人生,因缘而聚,因情而暖,因不珍惜而散!”
看完,我笑了,这是典型的暧昧的心灵鸡汤,我一向不读这类文字,这类文字让人走向精神死亡,这是闭着眼睛享受生活的温水煮青蛙式的所谓的“修养”文字,可能我的“修养”不够,永远不会成熟。
这是一种冷漠,生活是需要愤怒的,“一个也不放过”。比如,刀已经架在你脖子上了,你说,砍吧。人在无奈的情况下,是抗争,还是回避。时下,许多人已经丧失了愤怒的能力。
蓦然,答案在脑海里回荡:师生之间最好不要沾钱。
钱是分水岭,钱是晴雨表,钱是显微镜,能透视一个人的心灵,能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
钱是彩虹,是桥梁,是冬天的一把火。钱,可救急、可救困、可救贫、可救危、可救命。
我们把钱夹子放在贴胸的心窝窝里。我们喜欢的人民币正面是领袖的肖像,领袖领导人民打江山的目的,就是让老百姓口袋里装满钱币,叮当响,过上好日子。人民币的反面是工农学商兵各界人士,钱是劳动所得,是用汗水挣来的,不是天上飘来的。
钱好啊,谁不爱钱;谁没有遇到难处;谁没有向身边的亲友借过钱呢;谁没有向来借钱的人伸出援手呢。
朋友,你借亲友的钱都还了吗?
朋友,借你的钱都要回来了吗?
不还钱,是不是朋友就没得做了。这就是长期困扰我的问题。
学生向我借钱没有及时还,我催要,他把我拉黑了。
我打电话他不接。顿然,他从人间蒸发了。
那是2018年5月29日,“一个学生”打来电话,向我借2万元,他正在创业阶段,资金短缺,看我能不能帮他一把。我就没有给妻子说,偷偷借给他1万元,算是扶植。这个孩子在校读书时,与我关系不错,毕业时专程来与我告别,我们合影留念。
钱借出去了,他说周转三个月就还。我没有急着要,半年以后,才发短信问还钱的事,他回话说很快还。又是三个月过去了,我再打电话问他,他还是说很快还。这样反复了多次,都是我在催他,他从来没有主动提出还钱之事,好像没有借钱这件事。
再后来,微信被他拉黑了,电话再没有打通过。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个孩子骗了我。就想起在学校的一次闲聊,我送他一本我的书,他读了,谈读后感,我挺感激,说,你挺优秀的。他回答,老师,你怎么看出我优秀呢?我说,平日的言谈举止。他嘿嘿一笑。那是一种阴冷的笑,我当时心里很不舒服,过后,就忘了这声冷笑。现在想起来,觉得识察一个人真难,难道他借钱是早已想好的。但愿不是,社会太复杂。这个学生当时借钱时,为了保证信誉,把他的身份证发给我,表示了诚意。可能是他真遇到什么难处了,无法言语。莫非他出了意外,电话不接,宁夏离安徽这么远,我不能去找他证实。我尽量把人往好处想,借钱不还,并不是说他一定是坏人。我长期在校园里生活,对社会上的事一无所知。这就是生活,花一万元认清一个学生。
记得当时,我写了一篇文章《写在告别合影上》,发表在校报上。文章的开头说:“G是一个有想法的学生。”重读这篇文章,能看到我对这个孩子的爱都在文章里表达出来了。
G啊,步入社会以后,你的想法是什么呢?莫非真要骗老师。
到了今年,我知道这点钱是要不回来了,就如实给妻子说了,妻子没有责怪我。
其实,在当老师的几十年中,我多次借给学生钱,学生都没有还。一次是一个学生的父亲突然病逝,学生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他要即刻赶回去,因为他是回民,亡灵不过夜。他家在南部山区偏远的山村,很远,我就掏钱给他打的,让两个同学陪他回家奔丧。事情过去一个学期了,这个学生不但没有还钱,拿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在一次班会上,我严厉批评了他,也是教育其他学生,人活着要懂得礼节。
还有一个学生屁股上长了一个瘤子,需要动个小手术。我给了他八百元。过后,他还了二百,再无消息。多年以后,同学聚会,我与这个学生握手的瞬间提到这件事,往事重提,不是要他还钱,是要他记住信誉比钱重要。
再有一个山西的学生父亲患癌症,向我借钱,我没有借给他,而是捐给他五百元,表达老师的一点心意。
这都是出去的大钱,零零碎碎的还有许多小钱都记不得了。
坦荡、有话直说的我,记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有意思吗?活得太累了吗?
现在,我把自己的“累”说出来,要“揭穿”“一个学生”,就是需要一个不还钱的理由。
电话打不通,我就给他发短信。有他的回话就行,但杳无音信。这最令人气愤,最受不了的就是不理你。
2019年3月18日的短信:G啊!你出了什么状况,可以说清楚,我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对老夫是一个折磨和伤害。你失信于我,不接电话,我反而感到对不起你了!恳请你回话吧!
2019年5月5日的短信:G,今天换电脑,整理文件,看到你的演唱会,想起再给你打个电话。往事如烟啊!
2021年3月29日的短信:G,你还是不接我电话,太伤我心。最近我孙女患病,到处筹钱。你还我钱吧,那怕一半都行。我没想到给你借钱,我成了孙子了。
2021年3月30日的短信:G,你不接电话,我只能釆取手段了。我已把你的身份证发给我合肥公安厅的朋友,让他帮我找到你。我也只好不认师生情了。只怪我识人不明,太重情义,眼瞎了。你是老师在教肓了我。谢谢!
2022年5月21日的最后一次短信:G好!给你打电话要你还钱。你总是不接电话。我准备向法院起诉,律师已找好,再最后给你说一声,不还钱,你将收到传票。律师说,法律受理后,你所有的帐户将冻结。没办法,我也是穷人,靠工资吃饭,只能这样做。
按老规矩,到了年关,是欠债还钱的日子。我很纠结,犹豫了很久,忍个肚子疼算了,不写这样的文章,但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写下这篇文章,我放弃了起诉,不再想讨债的事。
不想,不等于放弃了思考。君子爱财有道,钱是检验人品的试金石。
我母亲在世时,常对我说:“好朋友勤算账,好邻居高筑墙。”
还要再说回头话。朋友,你借给人钱吗?你借过钱吗?你借的钱给人家还了吗?别人借你的钱还给你了吗?借钱不还的是些什么人?赖账玩失踪的是些什么人?有钱也不还的又是些什么人?这是绕口令式的问题。
我觉得我这样的思考像一个罪犯在忏悔。生活啊,依日静好,欠钱的竟然如此牛逼,做小三的盛气凌人。“一个学生”利用了我的厚道,我的善良难道是一种罪恶。
学生把我拉为黑名单。我想再为学生写一篇文章,主题就是不能做好人。
我借用普希金的诗歌名句,把“生活”换成“一个学生”,因为,生活对我不薄,因为我依然爱我的学生,学生也依然尊敬我。“一个学生”只是我遭遇的个案,但是,“个案”并不意味着不具有普遍性。我写下这样的文字,就想到了结果,会遭人骂,因为世界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爱。
我还是想对这“一个学生”说:你遇到了什么难事,可以说清楚。我反复打电话,你就是不接。这是对老夫最大的伤害和折磨。常听身边的人说,讨债遇到的就是要么不接,要么关机,要么是空号。现在让我遇到了,我终于醒悟,“一个学生”“教育”了我,就是你已下定决心,不理睬我,这个电话,就是打上一万次,也是无用的。对我而言,打一次电话,就是死掉一些善良、信任、真情的脑细胞。我对一个朋友说了此事,朋友笑道:“你太实诚了,这是你的学生早已设计好的。多亏你当时没有借给他2万元。”
哈哈,我被“一个学生”设计了。这种设计好的预谋绞杀了四年的师生情谊,让我感受着娱乐社会金钱至上对人心灵的腐蚀,看到了人性的荒寒。
“卑鄙是卑鄙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的墓志铭”。我涉世不深,社会真的险恶吗?权力、金钱、美色,检验一个人的品质。“一个学生”首先失信于我,四年来,搞得我如此纠结,是我放不下吗?我打电话问问情况,还不还钱,我早已不做思虑,不接电话是怎么一回事?这件事引起我今后识人察人的警惕。所以,我要感谢这“一个学生”。
2023年开年,我写完这篇文章。今天正好是我的生日,高兴,心释然了。
失信、耍赖、欺骗,一切人性之恶弥漫在人世间,都是疫情。
朋友,你信不信。
2023年1月5日
钢铁年代
2018年10月15日,我有幸代表学校参观了宁夏回族自治区成立60周年大型成就展览。在工业展台上,石嘴山钢铁厂生产的密封钢丝绳作为航空母舰上专用阻拦索,成为亮点,许多参观者在拍照那个绳索的样品。我喜出望外,举起手机拍照,并把照片发给我弟弟。我弟弟是石嘴山钢铁厂的工人,并且就在密封钢丝绳车间。我弟弟立刻打来电话说:“这是一种特种钢绳,工友们把它叫做特殊用处钢丝绳”。从电话里可以听出来,我弟弟很兴奋。毕竟他参与了这种特种钢绳的生产。接着,他自豪地说:“我们厂是国内唯一生产这种特种钢绳的厂家,这是我们宁夏的骄傲,是我们钢铁人的骄傲。根据国防建设需要,一年只生产两根,一根长度是1680米,由上海107研究所检测机构按照标准检测,产品合格才准予订购。生产技术规格特别高端,生产工艺水平特别严格。这是我们厂的拳头产品。”
弟弟告诉我,石嘴山钢铁厂生产的密封钢丝绳、三角股钢丝绳和用于航母的特种钢丝绳,组成了“恒力”牌钢丝绳系列。
我想知道的更多一点,就问道:“你知道你们厂第一炉钢是什么时候出的吗?”
他说:“这个我不知道。那是过去的事了。我是1985年才进厂的。”
是啊,那真是过去的事。石嘴山的历史是一部辉煌的创业史。1958年8月,国家冶金工业部决定在宁夏石嘴山河滨区建设石嘴山钢铁厂。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许多工厂在黄河石嘴山段西岸建成投产,有树脂厂、陶瓷厂、氧气厂、焦化厂、磷肥厂,还有发电厂、矿务局、电化厂、黄河水厂等,形成了石嘴山河滨工业区,是宁夏工业的发祥地。现在,有些工厂都归英力特集团。
从银川回来后,我急切地想知道石嘴山钢铁厂的建设情况,就一头扑进图书馆,查阅了20世纪60年代的报纸。
1960年1月24日的《宁夏日报》报道了宁夏出产第一炉钢的盛况。时任宁夏党委书记处书记、自治区主席刘格平参加了庆祝大会,为第一座高炉剪彩,观看了流出来的第一炉铁水。“炉前工打开出铁口,铁水像一条红色的巨龙从铁口涌出,沿着钢槽流进铸床。来宾们喜笑颜开,掌声不断,连连向工人们招手祝贺。”
那一天,我坐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翻阅尘封了60年的旧报,新闻的墨香早已被岁月淹没,每一张报纸都弥漫着浓烈的尘土味和时间的回响。我搜索着我感兴趣的标题,翻动报纸的时候,那陈旧味不断钻进鼻腔里,我顾不得这些,却感到了激情石嘴山就在我眼前燃烧,一个钢铁年代就在我眼前鲜活起来。
那个时刻,我想到每天乘坐的电梯就是电机带动钢丝绳上下升降的。我将弟弟说的钢丝绳的年产量与工农业生产建设的需要联系在一起。
我的思维突然跳到金沙江畔的峡谷里,与金沙江上的索道联系在一起。峡谷激流,悬崖峭壁,阻隔了两岸山民的往来。在没有桥的日子里,渡船在激流中颠簸,翻船是常有的事。索道成为缩小两岸距离的唯一交通工具。钢缆、钢绳、钢索,不管叫什么,悬在峡谷人的生活里,一条凌空而架的“渡船”横空出世,滑过去,再滑过来,摆渡山民的岁月。
现在回味弟弟那天在电话里那种兴奋与自豪的声音,我能体会弟弟激动的心情,在那1680米的钢绳上有他的体温和指纹,钢丝绳从拉丝机里出来的时候,每寸钢绳都有他的目光倾入。一个普通工人看到自己劳动的汗水滴进工农业生产建设和改善民众生活的激流里,尤其用于中国制造的第一艘航母,他为祖国建设作出了一丝贡献,那种自豪感不言而喻,他会逢人就说,你看,这是我们厂的产品,他是自己工厂的义务宣传员。
后来,弟弟告诉我,专门用于各种索道建设的钢绳叫密封钢丝绳,也是石嘴山钢铁厂的拳头产品。上世纪七十年代末钢丝绳车间的工艺工程师郑仕图是密封钢丝绳的首发研制者。1980年《宁夏日报》记者白雨田报道了密封钢丝绳研制成功的情况。郑仕图结合生产实际,带领技术攻关小组的工程技术人员创造性地研制出将钢丝冷轧工艺、光学曲线磨床精加工和返修精磨轧锟新工艺结合在一起,经过多次反复实验,进一步完善了工艺改制,大幅度地提高了生产流程、生产质量和产量,研制实验成功,这项改革密封钢丝绳生产工艺的科研成果,改变了我国密封钢丝绳长期以来依靠进口的局面。另外,郑仕图在钢丝绳理论应力分析方面也有深入研究,填补了我国金属制品技术理论的一个空白。
昨晚,我与弟弟通电话,说出我对金沙江畔峡谷悬崖上的空中索道的联想,他说,我们厂生产这种特殊的钢丝绳,实际上,对于我们普通工人来说,一根钢绳是在摆渡自己,也是在摆渡别人。我觉得,弟弟说出了他几十年在钢厂工作的真谛。
弟弟1985年技校毕业,被分配在石嘴山钢铁厂,一直在一线做拉丝工。他天天工作的情景就是紧紧盯着像红头绳一样的钢丝从拉丝机里出来,这个是个特别精细、严密、枯燥而危险的活儿,劳动强度大,一天工作结束,满身都是油污。弟弟就是这样几十年如一日,站在拉丝机前精准地瞅着一寸一寸的钢丝绳从眼前延伸开。站了几十年,站出了腰肌劳损的职业病。
20世纪90年代经济转型以后,石嘴山钢铁厂经过几次改制,厂名不断更换。时下叫宁夏恒力钢铁集团有限公司。新生代年轻人叫起“恒力”了,但石嘴山人还是亲切地简称为钢厂,尤其是老一辈石嘴山人都愿意叫钢厂。这不是简单的名字符号,而是一种与生存链接在一起的情思。我给文章取名《钢铁年代》是借用了一位诗人在的诗作:
……
钢铁年代
的确有自己的辉煌
尽管有人弄乱了它
弄得杂乱无法
但劳动者的专注却是不打折扣的
有责任心
也有盼一炉洪流的期望
钢铁年代上马下马
但最终保持了正宗的模样
从岁月中款款走过后
它拥有着自己雪亮的钢
而且 一直声名响亮
从钢铁年代穿插而过
或就站在它身旁
可以体味或观察一些正确或荒唐
我们土地上的钢水却是真诚的
火热 且闪闪发光
它的产品没有朽坏在糟糕的时间
而是以严正的姿式
横跨在许多铁路桥梁
它使我们的土地酝酿了更现代的目光
去反思无益的急躁
而后 遵循规律的爽朗
九十年代,钢厂科研人员在研制一项在当时具有世界领先水平的柔性抽油杆项目,用于石油开采,被称为“世界采油史上的一次革命”,但由于工厂几经改制,人心涣散,中途放弃了,没有成功,实在遗憾,可惜可叹。那时钢厂最红火也是最艰难的时候。一个大型的钢铁厂,只有不断研发新厂品,才能在市场经济中站稳脚跟。科研人员没有稳定的工作环境,怎么会安心坐在实验室里。近些年,研发研制的能力和动力明显减弱了。厂子还在继续吃着老一辈人创造的密封钢丝绳的技术老本。钢厂改制的时候,许多技术工人都“孔雀东南飞”,寻求新的出路去了。弟弟没有动窝,守着自己的工厂。那一年,我父亲病重在北京住院治疗,弟弟去陪护,以此耽误了中层干部的选拔时机。后来,他经过自己的努力,干到了密封钢丝绳车间调度的岗位上,再干两年,就要退休了。一个工人,在工厂干了一辈子,能没有感情吗?他看到工厂为宁夏增光,为祖国出力,能不激动吗?
毕竟60年过去了,时间太久了。生活在当下的人们,我们的父辈把青春贡献给这座城市,又贡献了我们这些后代。我生活在这座工业城市,有着强烈的怀旧情思。这是我们这座城市的前世。你要听更多的钢厂故事,可以到石嘴山钢厂问问那些老工人。
啊,我荣获一枚大地的勋章
1
有一条时间的缝隙和人迹罕至的路径正好与我的心思吻合,就踏着寂寞,前去探步。
这里是校园的边缘地界,四周是水泊,时而有水鸟在波光中滑翔。
绕湖而行与在华灯初上的校园中心漫步观夜景有着完全不同的心境。疫情封控期间,晚饭后,我游弋在校园的角角落落,有过两次绕湖而行的体验,都选择了薄暮这个缝隙。一次是湖水没有结冰,一次是结冰以后。
湖畔是陌生之地,一道一人多高的铁栅栏把校园与星海湖隔开。
在一个熟悉而舒适的环境待久了,心中不知不觉生长出麻木的苔藓,我多次被它滑倒了。
然而,再熟悉的环境都有陌生的地带,熟悉到忘记来路就是陌生。进入陌生是一种追寻,有一定的难度与危险,读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我,要进入计算机、电气、机械、经济管理以及土木建筑、航空领域就很难,“鲁班门前弄大斧”,是自找危险,但一个热爱文字的写作者,必须探险,为笔端寻找陌生的视角。
漫步与寻找,思考与行走,总有新的冲击波令我感动。
十几年来,不知有多少篇介绍学校的官样文章从笔端流出,只知宁夏理工学院被星海湖环绕,学校像镶嵌在湖中的一个宝葫芦,环绕、镶嵌的态势却不知情;只知学校的土地面积是1500亩,水域面积3900亩;只知学校建筑面积34万多平方米、绿化面积34万多平方米,绿化覆盖率42.5%;平日行走校园,并没有深切的认知。湖畔漫步,不紧不慢,回到校史馆,夜幕四合,微信运动显示:16989步。两个傍晚的慢行步伐竟然相同,这就是纯粹的悠哉、游哉,脚步告诉我,水上校园之阔,校外湖水之浩,一片汪洋也。我感到自己已经握住了这个宝葫芦的钥匙。
南端和东端有桥,可上岛,进入这个“水上学府”。
2
我从校史馆出发,望一眼贺兰山,顿觉苍茫的山巅像一尊睡佛,夕阳余辉照在她安详的面庞上,霞光染红了天边,也把剩余的玫瑰红洒在湖水里。
一天的课程安排的很紧,太阳东升西落,上课的铃声定时响彻。
每当学子们走进食堂吃晚饭的时候,这所在盐碱地上崛起的水上绿色高等学府在夕阳下就换上了神奇的面纱。
沿湖有石径小道的痕迹,可能是建校之初铺设的。时间久了,有的路段被荒草掩埋,有的路段已经塌陷,有的路段沙土裸露。这里曾经是典型的盐碱地,白花花,沉郁、广袤、荒芜。几十年来,学校花气力改造土壤,植树造林,从没有停歇过。绕湖而行,才知校园的树木之多,树种之广。沿湖多是西北地区常见的沙枣树,也有杨树、槐树、垂柳,水和树林拥抱着校园,沿湖的芦苇也茂密。晚风吹拂,寒冷里有温暖的潮湿之味。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幽静的湖边树林氤氲出浓郁的怀旧意味。
3
漫步抵达情思的彼岸。想起2008年暑假,青年教师放弃了休息,焊接铁栅栏,沿湖围起一道安全屏障。实训车间里热火朝天,电弧花飞溅,敲敲打打,铁器轰鸣,不绝于耳,握鼠标的青年教师拿起了电焊枪,做文案的青年教师当起了钢筋工,绘图纸、做实验的青年教师拿起了钢锯……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在这里绝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是全体教师的亲身厉行。学校挑大梁的都是青年教师,青年才俊,博士、硕士,都是多面手,一身兼多职,勇于担当,为学校建设发展贡献青春的智慧与力量。
第二天,我询问了卢汉林、蒙光伟两位青年老师,让他们帮我查查2008年暑假的工作日志,当时焊接的围湖铁栅栏的总长度是多少?
他们同时发来信息:
沿湖围栏总共998片,每片长度2.4米。
998片*2.4米=2395.2米。
也就是沿湖长度约2.4公里。
哦,我用脚步丈量了我的校园。这是大地的一部分。过去这里盐碱泛滥,现在是书声琅琅的庠序之地。
走到几处安全监控禁区,警报器提示:“你已进入监控区域,请尽快离开。”我伸头看了看栏杆外,从这里跨过一条窄窄的渠沟,就上了公路。听保卫处的老师说过,这里的芦苇茂密,曾有学生把铁栅栏剪开,外面有小船接应,悄悄地溜出校园。冬天结冰后,有的学生踏上冰面玩耍。校史馆旁沿湖的围栏不是什么时候开了一道口子。果然,这一天,有三个学生在冰上滑行。我喊学生上岸,并训斥道:“明天就放假了,你们在这滑冰,掉下去怎么办?
是不是想用你们的肉身做鱼饲料。”
当教师,我常常是给学生一副好心,不给好脸。
在北方,贺兰山脚下的星海湖,冬季是天然的冰场,像镜子一样明亮。青年渴望冰雪运动。如果设置好有保障的安全措施,有负责任的组织者,给青年学子开辟一块滑冰场不是没有可能。疏通服务总比无情的堵塞要好。
4
薄暮绕湖万步行,慢慢踏上怀旧之路。世界永远年轻,属于青年学子,我已青丝霜雪。
湖边堆弃许多过时的建筑机械设备。我驻立在这些设备前,仿佛瞩目着过去的时代。
岁月远去,回望创业伊始,学校成立了建筑工程队,宁理人自己设计图纸建设老校区,风一程,雨一程,深一脚,浅一脚,人拉肩扛,水泥、沙土、碎石、砖瓦、钢筋与体力相伴。全体师生参加星期六义务劳动,硬化路面。到了星海湖建设新校区的年代,建筑工程队已经由三四个人发展到一个公司的规模。混泥土搅拌机轰鸣,犹犹在耳。
经济管理学院财管21102班陈卓同学参观校史馆后留下了自己的感言:“宁理在我眼中是‘人’,也是一群人。他的历史是一群人的历史,他的一切经历是一群人的经历。”38年过去了,一届一届毕业生走进社会。第一代创业者已经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混泥土搅拌机躺在湖边冬眠,永远的冬眠。然而,他们宛然是无名的功勋,没有被岁月埋没。
有四轮拖拉机也在湖边休息,接受日月的慰问,春夏秋冬,湿润的湖水抚慰着他们疲倦的身心。它们有名有姓,有发票、有注册、有账本,躺在岁月的花名册里。
湖边还堆放着一些取暖的锅炉和电热器。看到这些器物时,我想起刚搬到新校区的那几个寒冷的冬天。
一捆又一捆长方形木条堆砌在湖边,这些木条用于高层建筑混泥土预制板造型的固定。我站在它们面前,一捆又一捆摞起来有一人多高,仿佛集合起来的队伍,排列了很长,一眼望不到头,依次听到点名声。它们不是废弃的建筑材料,是有体温、有温度、有温情的无名功勋,一直守护在湖边,等待着新的建筑项目的召唤。不是吗?几十年来,宿舍楼、教学楼、图书馆、实验楼、科技楼、行政楼、大商科、新工科、计算机中心、生活中心、活动中心、国际交流中心、体育馆这些建筑群落纷纷拔地而起,是宁理人授予大地的勋章,在校园之夜熠熠生辉,在星海湖畔熠熠生辉,在世人眼里熠熠生辉,在新闻媒体的镜头里、在报纸的版面上熠熠生辉。
我突发奇想,在岁月的河流里,人和物都是时间缝隙里的流沙,如果用审美的目光看待这些老旧的建筑机械,用美学的手法沿湖岸设计、排列造型,使这些旧物件具有艺术的归宿,可变废为宝,化腐朽为神奇,成为校园一道独特的风景。
5
恩格斯有句名言:“思维的见证,是地球上最美丽的花朵。”这是我坚持写作的动力,也是鲜活生活的诗意。此时此刻,我的脚步踩在新与旧的边界,思维是大脑爆炸的冲击波,这些舍弃的建筑机械设备告诉我,生产工具是思维创新的结晶,是社会发展进步的缩影,工具代表革新,是先进的生产力,先进的工具代替过时、陈旧的工具,这是必然。只有人类能发明、创造、使用工具,只有人类能手握工具开天辟地,改造山河。
凡是过时的工具都会遭遇被扔掉的命运。在库房里,工具沉睡,在工地上,工具喧嚣,追求效益、质量、速度。手握工具的人赋予工具以言语——光荣与梦想,事业与辉煌。天河星光照亮浩瀚的宇宙,云集苍生创造苍翠的大地。宁理人经历了38年的创业磨砺,2020年,校长赵惠娥荣获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颁发的“全国劳动模范”称号。国家最高荣誉奖授予校长,校长身后站着强大的宁理人团队,校长说,这个奖是发给我个人的,也是发给宁夏理工学院的全体教师的。这是校长的肺腑之言。
细想,人的社会性和手中的工具本质上是一致的。从蒸汽机的发明让人类步入现代化,到当下的大数据时代,300多年来,无不是生产工具推着人类往前走,现代科学技术更是人类改造世界的利器。于是,我想,学校定位为应用型理工类高等院校,大学课堂,给予学生一把打开思维大门的钥匙,让学生晓得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行走人世间都承担着各自的使命,应用型教学训练大学生会操作、会动手,当工匠固然重要,当更重要的是改变学生的思维方式,铭记科学技术是改变人类生活,推动社会进步的使命感,让工匠精神在学生心里树立起一个安身立命的丰碑,将来走出校门在社会实践中转化为发明创造的动力。
6
我是后来人,有幸在这座城市唯一的大学教书,在这个特殊的时期,薄暮绕湖万步行,宛如荣获一枚大地的勋章,这枚勋章在我心的炉膛里融化为多情的文字,呈送给那些默默奉献的宁理人。
当年亲手操作劳动工具建设学校、发展学校、壮大学校、使学校站立在社会目光里的人会逐渐离我们远去,因为人会遗忘许多事情,人终究会化为泥土,而这些设备堆砌在校园的边缘,应该是学校白手起家、从无到有的见证者,感谢建筑工程队没有把这些老旧的设备卖到废品收购站,这些设备没有过时,在我眼里,它们就是校园露天博物馆的实物展品。
辛苦了,前辈们。
天色向晚,我要接着绕湖环行,往下走,转身离开它们的时候,一步一回头,像在站台与远行的亲人挥手送别。
点赞·转发·留言·评论的意趣
——新春答谢朋友圈
互联网促进了大众话语的普及,点赞、转发、留言、评论是一件极有趣味的事情,放松,缓解,消除、调侃。
2022年11月30日我在朋友圈传出九张校园夜景图片,即刻得到朋友们的回应。校园夜景还是平日的夜景,没有变化,但是今夜的拍摄时间却意味深长。这夜大风降温,这是封控以后的第20个夜晚。有句话说,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做合适的事,才叫恰到好处。平日下班回家,把校园夜景留给学生。防控疫情被封在校园,给了欣赏校园夜景的机会。在这样的夜晚,把自己和夜景封在时间的胶囊里,实在可惜,秀往朋友圈,就不管合不合时宜了。于是,解读图片的信息就有了多元性。下面给予答谢。
点赞如潮。校友留言,感谢老师带领我们重返母校,回望大学生活。校友感叹,校园夜景好漂亮,母校今非昔比,变化真大。我的朋友圈里的校友有限,但给予点赞和留言的校友都是平时关注我写作的校友。图片传出,校友点赞留言恰如烹饪放盐,图片就有了味道。
情怀如镜。曾经在学校工作过的唐耀荣老师说:“宁夏理工学院能有今天的辉煌,是因为有像你一样有情怀的人擎着!”这句留言让我有些诚恐。我从没有想过情怀这么深的问题,但我知道,学校发展到今天,确实涌现出许许多多以校为家的具有主人翁情怀的教师。
情怀是一个大词,崇高、尚德、尊贵,比如家国情怀、现实情怀、历史情怀、工作情怀。有情怀的人做事往往令人动容,一个人的情怀来自于对生活的热爱,情怀是一种奉献,一种牺牲,如镜可鉴。我喜欢旧日情怀,心总在游离,不敢说对工作有多深的情怀,尽力罢了。 我对写作有着无限深远的情怀,集中心思观察、思忖身边的人和事,日常生活进入眼帘,多了一点审视,就使熟视无睹有了见微知著的思绪,点点滴滴,在平庸中发现写作素材。写了这么多年,我深知,一流作家奔着大奖而笔耕,有进入文学史的野心,二流作家奔着大刊物奋笔,寻找社会的认可,只有三流写作者扑在网络上,寻找心灵的慰藉。我写散文,一直坚持写作要做到文字入心,而文字入心是一件极难的事情,这就是文字如盐,要有味,恰到好处,写得多了,才明白咸淡很难拿捏,不是人人都喜欢自己的文字,自己写的东西能入读者的心,让每个读者喜欢实属不易。
雅致如盐。同事王丹说:薛老师,好雅致啊!雅致就是寻觅生活的诗意。其实,我不太讲究日常物质生活的精致,甚至有些粗粝,枯燥,乏味,没有雅致可观。过世俗的日子,写高雅的文章,是我的生活方向。刷微信已经成为人们坚定不移的生活方式,面对手机,我是最世俗的人,写得文章也不一定高雅到哪里去,而我在微信里放飞心灵,使多余的生活有了雅致的气息,尤其在深沉的夜晚。所以,雅致者,内心外表之分也。我愿意让雅致走进内心,内心需要寻找。夜深人静的时候,内心就会坐下来与我会晤。在疫情蔓延封控的日子里,各种信息扑面而来,让人心烦意乱。这个时候,若再不为自己寻找一点意趣,怎么熬过漫长的封控时间。我在微信里暴露自己,朋友赞叹为雅致,可能让人见笑,但是如果不暴露,憋在心里,抑郁了,那不就是自己的灾难,活在当下,三年疫情改变了人们的生活观念,我总在叩问,我的心要不要扑在及时行乐上。实际上,我的雅致是一种排遣,只不过撒了一点雅致之盐。
军人情结。那天夜里,气温忽降,狂风大作。我穿上军大衣在校园里游走,神经不正常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享受寒冷的抚慰。我就是这种人吧。文友马贵说:“薛教授穿上这一件军大衣,就不会感觉冷冷的冷遇,在拍照了。”李朝荣是与我在部队大院一起长大的发小,我们的父辈都是军人,她关心的是我们共同的军人情结。她说:“老哥,还有军大衣呢?”我当过三年兵,确实收藏了一件羊皮军大衣。不过,身上这件大衣不是军用品,是“救灾专用棉大衣”,仿照军大衣制作的,宁夏民政厅监制。
眼下啊,眼下。更多朋友关心的是眼下的疫情。邹慧萍老师留言:“能独步就是福气!”是的,尤其在这样的时刻。学生、朋友都在关心我。我的作秀引起大家的共鸣。我的学生仝小宁关心:“薛老师你好,封控还没回家?这是一个特别的夜晚。”同学高红关心:“小心感冒哦!”朋友邵琼关心:“怎么感觉薛老师像在值班呢!冷月凄凄,更加珍惜平常日子的幸福。”学生王生龙关心:“老师,注意保暖哈。”学生杨争关心:“薛老,冷。”学生赫鹏程关心:“薛老师还是要注意保暖。”学生任馨怡关心:“薛老师天气变冷啦!穿厚点,不要感冒!”
见仁见智。封控如软禁,夜晚最难熬。夜游是抵御疫情的心灵步态,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记录被封的情绪,给单调、无聊、苦闷、烦躁的心绪撒点盐。我拍照的目的是单一的,就是借校园亮化消遣时光。对我而言,晾晒自己的观察与思考,已经刹不住车了,我担心被人遗忘或忽视,担心置身生活的边缘。我不管他人怎样看待,只要舒服,就去晾晒。我不能辜负自媒体这么好的时代,在这里寻找同情与知音,我明白,凡是“圈”都有范围,都有局限。朋友圈里不一定都是朋友,但留言了,说出自己的看法,转发了就是在乎“我”这个朋友。有一个视屏,是清华大学的一个教授,她说:“大众舆论时代,转发就是最大的作为。”
微信是有情怀的。我写网文,心灵获得更多的自由。自媒体告诉我,尽情地表达没有错。但我知道,个人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不一定朋友们都认同。
发图片与写文章一样,读者并没有理会作者的创作本意,向另外的方向理解,还有可能完全扭曲了,理解歪了。见仁见智,“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读图时代,解读因人而异。大多数人在点赞分享。长期浸泡在这样的分享中,我注意到,关乎社会问题的反思性、批判性、思辨色彩浓郁的文章点赞者寥寥,而只要是生活吃喝、旅游娱乐的图片文章点赞者如云,比如我曾发过冬天砸辣椒、秋天晒蘑菇、擀面条、包包子的图片,点赞的朋友竟然超过上百人。看样子,男人下厨房,做家务,即为受喜欢的“暖男”。这也反映出大众文化的一种精神现象。享受当下的静好,思考社会问题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指尖点醒一张图片,擦亮第一感觉;
审视片刻,顿悟图片传达的意义;
联想自己的生活体验莞尔一笑;
关心传播人此刻的心情;
感受与图片无关的事情。
不是名人,不是公众人物,而想要世界知道自己,这是自媒体给人带来的快乐。
享受吧,朋友,感谢有你。
足球:绿茵场上的悬念
关注足球,在我的生命历程中只有一次。
那是上中学时,我们班15名男生,大多是足球迷,有8名同学是校队的球员,常与外校踢比赛。我虽不会踢球,但常常奔忙在赛场外,給同学们看衣物,打开水,作后勤服务工作。作为班级的一员,我有积极参与的热情,但参加工作以后,再就没有正视过足球,无论是国家级的比賽,还是世界杯大战的狼烟,都离我很远。四年一度的绿菌鏖战,使全球十几亿人喜悦疯狂,这个世界的神经顿时紊乱了,我觉得不可思议。足球不过是一场体能较量的竞技游戏罢了,为了这种游戏,而引起政治争端,外交风波,有人自杀,有人骚乱,值吗?鹿死谁手,悬念迭起,但与我无关。
今年,世界瞩目的焦点在法兰西。打开电视,赛事像飓风一样席卷而来,可以冲破屏幕。我不由自主地也多瞅了几眼,瞅来瞅去,每晚竟按时守在电视前,有些上瘾了。我觉得我与足球的距离在缩短,恨不能插翅飞到绿茵场,躲避开“时差”给人的煎熬,让那输之忧、赢之乐每时每刻踢我的心。
我根本没有想到近四十岁了却进入了球迷的状态。我要寻找一下原因。
有人说,足球能考察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体现一个公民的爱国之情。我的认识还达不到如此高度,只感到足球在攻击着一位从不关心体育运动的人的心。实际上,足球的攻击性早已是四海皆知的道理,我这一点点体味,不但微不足道,而且显得浅薄,羞于启口,但我还是想扬一家之言。
每场解说员都在讲解参赛球队的年龄结构。我深深感到自己缺乏一种东西,感到自己的心在一天天衰老,精神在一天一天颓废,人情在一天一天冷漠,意志在一天一天消沉,手脚在一天一天笨拙。是否从事体育运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保持青春的心理年龄。我从足球运动员灵巧的脚下功夫和像猎豹一样的加速奔跑的状态中终于读懂了体育精神。为什么翩翩少年因足球而欣喜若狂,耄耋老翁因足球而热泪盈眶?足球是生命运动的一种极致状态。
绿菌场上呼唤青春,呼唤激情。绿茵场上瞬息万变,斗智斗勇,防守与反击变幻莫测,进攻与摧毁相映生辉,悬念与荣誉持久博弈,而突破围追堵截、穿插超越、传球准确到位、攻击迅猛始终是绿菌场上的主旋律。摧枯拉朽之势怎能不使人血液贲张?迅雷不及掩耳之力怎能不使人欢呼奔腾。绿菌场上跌宕起伏的悬念让我找到了坚持在屏幕前的理由。
绿菌场上的攻击是有规则的攻击。这种攻击昭示个体风彩,展现团体精神;个体技能酣畅淋漓,团队合作出神入化。张扬个性,使群星灿烂,放射自我,创造辉煌,遵守规则,使合作默契,闪耀出国家荣誉的光芒。这是公正的力量,这是竞争的魅力。足球是集体智慧的竞技游戏,是整体力量的角逐,是攻击的激情,也有运气、巧合,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其中。
岁月使人衰老,足球使人年轻。永远保持攻击的热情,才不会被岁月淘汰。我为有规则的攻击而欢呼。
绿菌场上悬念跌宕,荣耀最终落在谁的足下。
关注足球,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鲐背之年阳情表
——封控闲笔之九
苍天厚土:
爆竹炸响云霄外,春节欢笑送瘟神,癸卯年的炮仗声格外响,格外多,格外密,格外长。
布衣加书生青峰宅家读书、写作、回忆,用文字浸淫心怀,除此以外,遥寄故乡,送别远行的长辈。
新冠疫情在地球蔓延已经三年了。
大疫不过三年啊。
2022年岁末,国家全面放开了疫情防控,关于疫情的医学命名也换了说法,“新冠病毒”改为“新冠感染”了。政府不再兜底,彻底将防控权交给了百姓个人。于是,“照顾好自己”温暖着刷屏的指尖,人情味很浓烈,成为最暖人心的年度问候语。
电视新闻表明,癸卯年的春节是一个狂欢的春节,全国各大中小城市都在元宵节举行了传统的社火表演,似乎各地在不约而同地进行活动比赛,看热闹的群众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看样子,新冠疫情的确过去了。
全面放开了,核酸检测点撤销了,方舱医院解除了,疫情都集中在每个家庭和每所医院了。老百姓并没有惊慌,而是坦然面对,已经享受了三年社会主义的优越性,该自己担当了。
全面放开了,是因为“新冠感染”的死亡率在下降,只对有基础病的人群造成威胁,死亡的恐惧不再缠绕老百姓的正常生活。阴阳对视。“你阳了吗?”人们见面,电话问候,打招呼的方式也换了。老百姓自有老百姓面对灾难的招数,老百姓自有老百姓的幽默。
有一天夜里,我梦到自己变为獠牙怪兽,回到朱罗纪,回到盘古开天地,走进桃花源,不问人间事。但是,人间没有桃花源,告急的消息还是不断打扰了我的梦幻,亲家公阳了,并发展为新冠肺炎住进医院,接着90岁的老岳母阳了,再接着3岁的小孙女中招了、女儿女婿都阳了。
两个老人,一个孩子,最让我担心。
担心什么来什么。临近春节,老家的姑姑阳了且去世了。
年没有过完,老家的姨夫阳了且离世。
他们都是我的至亲,是家族最后的长辈。回故乡寻找童年,实际上是寻找故乡在舌尖上的味道。
2006年,回老家,姑姑问我是吃什么,我说,想吃搅团。姑姑就站在了灶台前,搅起搅团。
2018年,回老家,姨夫招待我吃大荔县的名菜“九品十三花”。后来在央视2台看陕菜节目,知晓了这道菜是招待贵客的,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深情厚谊咸在“九品十三花”里。
我从懵懂孩童,到耳顺之年,姨夫对我特别亲。我外婆生了九个孩子,但只养活了我母亲和我三姨。其他几个孩子不是在瘟疫中丧命,就是患病夭折。人生之路,生老病死,但疫情之劫,非寿终正寝,实在让人伤感。
自古以来,瘟疫降临人间,就是人口大清洗。虽然官方媒体没有这样明说,但救护车在马路上呼啸而过的次数明显增多,殡葬一条龙服务也在排队等待。每个家庭都要面对,尤其是有老人的家庭,优胜劣汰,自然法则,何况疫情是不可抗拒之灾难
现在,小孙女阳康了。亲家公阳康出院了。
现在,就是盼望老岳母能挺过来。
老岳母阳了后,去医院联系住院事宜。医院没有床位。医生建议不要住院,在家静养,听其自然。医生说,多数医护人员皆在带阳坚持工作。住院反而使陪护的家人都传染上。遵医嘱,在家观察老岳母的病情。
实际上就是看着老人硬抗。
老岳母是在用老年痴呆症抵抗新冠病魔。
我妻子每晚都在默默祈祷:妈妈啊,疼了你就叫,疼了你就喊,疼了你也可以骂人,你的儿女们都可以接受,然而,老岳母不言语,不表达病痛的状态,闭着眼睛。耋耄老人没有眼泪。忍字头上一把刀,谁也不知老人是怎样忍受的,水米不进,低烧不退,就这样熬着,扛着……分分秒秒在经受煎熬。小姨子每天强行给老母亲灌丁点鸡汤、灌几勺牛奶。生命之灯,光亮微弱,照亮女儿们的期许。
我们盼望老人活到百岁,寿终正寝,不要被突发的疫情击倒。
那一天,给老人洗脚,她将脚伸进脸盆,说了一声:“烫。”其实,水不烫。但这句话给了我们意外的馈赠,这是生命的回转,是最有奇迹、最有希望、最有力量的一句话。
老人睁开了眼睛,轮番瞅着围在她身边的儿女们,说:“小云,给我点吃的?”
这些天,一个长长的梦缠绕着老人。
平日,老岳母就处在老年痴呆症的幻觉中,那种幻视、幻听、呓语的状态,令我们感到新奇,也感到怪异。
她说,家里来了许多难民,地下睡着许多难民,交待我们要给难民一些吃的,让他们吃饱了再走;
她说,眼前都是蚂蚁在行走,储藏粮食;
她常常与逝去的先人们对话,说一些陈年旧事;
她说,她的外爷爷是道台,先前也是大户人家,官场落难发配西北,外爷爷用扁担挑着年幼的父亲,一路逃荒来到宁夏。这些陈年旧事我听了无数次,幻觉是潜意识的重现,也是一个人经历过的心灵影视。我感觉老岳母的幻觉具有悲悯性,有仁慈之美,是对灾难的思考。这是一个普通百姓的岁月记忆。
我结婚后,在老岳母家第一次过年,老人问我想吃啥,我说,宁夏小吃。做宁夏小吃工序多,特别费功夫,老岳母满足了我这个新姑爷的心愿。每年过年,老岳母都要炸金色可口醇香的油香(油饼和糖麻丫),送给亲友。每年都要发50斤面粉,最后一次是在我家炸的油香,老岳母亲自发面,亲自在案板上把50斤发面揉匀,亲自守在油锅前,盯着一个个圆圆的雪白的面团在油锅里翻滚。
那一年,老岳母80岁。
老岳母的身体一向硬朗。常年田野劳作给予老人家硬朗的身体,这种硬朗也是对生活变故的坚强面对,这种硬朗体现在日常生活的点点滴滴中。老岳母做事利落,行走如风。有许多事是我亲眼看见,也有许多事是妻子讲述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老岳母家承包了40多亩苹果园。经营果园,老岳母样样精通,一年四季在果园里忙乎,剪枝、灌溉、打药、除草、施肥。秋天苹果丰收,老岳母要亲自指挥装车,销往外地。一筐苹果50斤多,她两手抓住框沿,提起来就上了肩头,在苹果林中穿梭一段路,扛到汽车前。她扛一上午苹果框,回家还要给一大家人做饭。
那时,老岳母60岁。
老岳父去世已经二十多年,他去世那天,妻子给我讲,老岳父曾在马鸿逵的军队当宪兵。文革期间被群专(文革专用名词——群众专政)关了起来,失去自由。起因是老岳父的一句话。两个干部在吵架,老岳父在旁边说道:“狗咬狗,一嘴毛。”“毛”字犯上,加之老岳父当过马鸿逵军队的宪兵,是旧政府留用人员,这就是反动言论。老岳母跑到群专队去要人,哭喊道:“我家孩子他爹也是受苦人,是被马鸿逵狗日的抓壮丁才当兵的。你们不能让受苦人再受二茬罪啊!让我们妻儿寡母怎么活啊!”她天天去,天天喊,天天都有新的说词,大闹群专队。现在,老岳母患老年痴呆症,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清醒时,她还在念叨这段往事。这是古老的文字狱在作怪。其实,人人都活在所处时代的文字狱中,咸可抱怨日常昏晨,但不能对时代有所微词。
那时,老岳母40岁。
2020年春节,新冠疫情在武汉爆发时,老百姓是何等的心情。记得那年初十三,女儿发来抖音视屏。这个抖音是外孙女骑在一头白色的猪身上。外孙女骑在猪身上笑靥嫣然,终于缓解了我数日来低落的情绪,那是严防死守以来最开心的一天。过年见不上外孙女,终于看到外孙女这个辞旧迎新的视频,十几天的焦虑,心焚,忧郁全部释然了。心中的暖意升起来了,春暖花开,万物复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回看2020年的记录:
大年三十。过年最后的程序,贴春联。在朋友圈发出新春祝词:祝新老朋友春节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鼠年大吉。
六点准时开饭。三个人的年夜饭,我,老岳母和我妻子。我们三人碰了红酒,祝老岳母健康长寿!
初二,新闻联播告知全国,武汉疫情严峻,全面封城。
三年过去了,90岁的老岳母记忆混乱,时醒时迷。
她不知道这三年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更不知道三年前那个春节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等待着儿孙们回家过年,说:“今年的压岁钱还没有发。”
我们给她说今年发生的事情。
她忘了,一会儿又问:“多会儿过年呢?”
问完了就睡觉去了。
为了不让她昏睡。
妻子给她看我女儿发来的抖音视屏。
她说:“哎呀,这个娃娃胆子大呐,敢骑猪呢。也不害怕,也没人管,太不像话了。”
她看着,不时重复这句评论。一会儿,她又问:“这是谁的娃娃?”
你外孙女的娃娃。你的重外孙女,我妻子说。
“啊,猪乖得很,也让娃娃骑呢。太不像话了,把娃娃撂给猪,就不管了。”
我说:“哟,没人领娃娃。小小(我女儿名)就买了一头智慧猪。训练猪管娃娃。”
“哎呀,我孙女的本事不小呢。把猪训练得这么听话,步伐整齐,还有音乐。
这可给她老婆婆省了事了。这个猪收拾的干干净净。那就让她再生一个娃,反正有猪领娃娃。”
老岳母又说:“不能杀这个猪啊。这个猪乖得很,会领娃娃,给她老婆婆省事了。”
啊,从一个无知的娃娃到一个老人的晚年呓语。
人生之路上有多少唏嘘。
2020年年二十八,我和妻子给老岳母洗澡。妻子扶着老人坐在凳子上,我给老人搓背。搓背前,我问:“我能给你洗澡吗?”老岳母反问我:“你是我的儿子,吃我的奶长大,你说能不能?”
有一天,老岳母清醒过来,给我们唠叨她的童年时代。五岁的时候,爹娘要给她缠足,她死活不让,但终究拗不过大人,爹娘还是强制给她缠了脚。她疼的走不成路,半年以后,能出门了,她走到外爷爷家,悄悄把自己被缠的脚放开了。老岳母用行动反抗着对女孩子的摧残。这也应该是老岳母硬朗的一面,她从小就有了这样坚强不屈的性格。
我小时候,看到我外婆挪动着小脚,走路摇摇晃晃,总想上前搀扶,给我强烈的影响。
千年的封建社会,女性缠足,男性阉割,是中国文化摧残人性的两大毒瘤,缠足,“三寸金莲”是人性的变态,现在,虽然缠足没有了,但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文化现象还在,阉割虽然没有了,但“太监文化”的余毒还在。
听老人叙说陈年旧事,胜过读书。一部书出现在读者面前,要经过多少程序,书上的记录要经过审查机构的重重筛选,最真实最有人间烟火味的情节被无情删去了。在岁月的长河中,一个百岁老人要经历多少事情,儿女们恐怕知晓不多。老人的经历就是历史的金话筒,但不是每个老人都愿意说出自己所经历的一切。一个人的身体里,回响着时代的声音,映现着岁月的履痕;一个女人在世上走一遭,生女育儿,完成了家族赋予女人的繁衍使命,最后剩下了什么?人生汩汩流过,所见过的一切,所经历的一切,所遭遇的一切,所思考的一切,后人需要老人们的讲述。倾听老岳母的呓语,不仅听得是一个家庭母亲的经历,不仅听得是儿女们的母亲的传奇故事,我听到的是历史的回声,听到了历史事件中的个体命运的无奈,听到了历史中的女性站立的艰难。
老岳母告诉儿孙们很多生活的礼仪。她曾说,不能把有字的书或报纸坐在屁股下,因为汉字是神造的,有神力。老岳母并不识字,说出这样的话,让我惊讶。文字是人类文明的载体,有情大众那么敬畏文字,让我敬佩。我时常感到,文化在民间。
庚子鼠年的元宵节中午,我写下几段分行的文字:
洗漱的时候听《明月千里寄相思》
感谢朋友赵金勇送来缕缕缠绵
如水的月光洗礼无眠的夜晚
失眠的细节 祝福平安 祈祷与哀伤
庆幸还能失眠
看到黎明与春天
春天的默哀
默哀李文亮进了天堂
一个夜晚的失眠算得了什么
写作 与现实保持紧张的关系
面对灾难 我拒绝相安无事
面对死者 我无法沉默
疫情无情 人有情
“武汉加油”
“白衣天使”送来月亮的笑脸
活着为了记录
如果不幸被感染 也要知道感染的来源
不明不白地死去 最为可怜
年过完了 疫情还在扩散
春天来了灾难终会过去
事实的真相会浮出水面
终于,春节前,老岳母终于进食了。
老人家挺过来了。
2023年初三,全家人聚餐,围坐在老岳母身前,但老人家睁着空洞的眼睛,
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儿女们了。据说,让小孩站在老人面前,看着老人,只要小孩不哭,就能知道老人可长寿。
我三岁的小孙女,站在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抬手摸摸重外孙女的手。
我们都笑了,知道老人能挺过去。
有老人在,家就在。
老人是宝。
庚子鼠年正月十五起草
癸卯兔年正月十五修改
2023年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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