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
杨焕文
从我家去县城的路边,每隔几百米都有一个简易的垃圾集中池。说是集中池,其实就是用水泥砖砌成的一个个长方形围围,靠路的一边开有口子,便于人们放入垃圾而已。就是在这几个垃圾池那儿,除了雨天,你总能看见一个推着一辆好像与他年龄及其相配的、破手推车的矮个子小老头在仔细地翻寻垃圾中他认为还有用的东西,装进手推车里。其中有硬纸壳、废塑料,废书、烂铜烂铁等什么的。并不顾及这些垃圾的肮脏与恶臭。这小老头有时还在翻过以后就着好天气,不忘记点把火,把无用的部份烧掉。
这个小老头我认识,本地农民,是我曾经写过的《卖菜翁》文章中男主人公的弟弟。只是比他哥更矮。不足一米五的个头,不瘦,当然也不胖,似乎生来就是五短身材的那种。
小老头人不美,却极诚实,在这里的人看来属于与他老兄一样的、老实巴交的那种。
说他是老头,其实他的年龄小于我,五十多岁吧,十分地显老。在这个时代,一般的丰衣足食者年龄五六十岁,是并不怎么显老的。在我的眼中甚至可以被我划归“年青人”一类。可他不同,较同龄人要“老”很多!只是步履尚健,没有蹌踉,拉起他的伴侣--那装荒货的破旧车子来还蛮有力气。
我知道,他的“老”,除自然原因之外,更大的因由是生活的艰难与重压。
四十年前分田到户时,正年青的他,因人矮力弱,充其量也只能是个“半劳力”。他家分得的田人平不足零点四亩,即使以后结婚分家生子,人口增多,但田却并没有补分,其实也没有补的源头。就算是补分了,人平不足四分稻田,哪里可以养活一家子?而他又无一技之长,读书甚至还没有我那个“大同学”――他的兄长多。于是只好选择了“拾荒”,以微薄的所得维持生活。虽然他们一家子一年的生活费用还不及富人一顿饭钱,但毕竟还是在分田到户后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中生存下来了,尽管非常艰难。
当然,这“小老头”并不完全限于在他的根据地里拾荒,早在这些“根据地”还未产生之前,他就走家串户或者去人家的基建工地购买废品了,并转手卖给废品店,以赚取少得可怜的“差价”。当然后来这种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因为这个行业也不乏比他更强的“竞争者”,他在其中应算是“至弱者”了吧!因为,拾荒客中稍有实力者是不屑于去翻垃圾的。他们大多是上门做“中间商”的勾当。因此,这些后来产生的垃圾池就成了“小老头”的根据地,并且不用担心被谁“侵略”了去。
好在这里的人家丟到垃圾池里的垃圾中,很有一部份是可以利用的,因此这“小老头”每翻一次必有所收获,或能卖个三五元钱,或十数元也不一定。这些鸡毛小钱,有钱人是正眼都不会瞧的,但对于他来说却是生活的主要来源。我曾问过这小老头,一年下来到底能有多少收入?他回答说,大约三四千元吧,多的没有!
我也会把我家的生活垃圾运到垃圾池丢掉,不过与他人有所不同,我事先便将有用的分拣出来集中放在房子的山头墙脚,告诉他去拿,并不收他的钱。
今年末的新冠大流行对他毫无影响,他还是一如地在垃圾池中翻寻他的需要,好像新冠病毒怕他似的,不敢近前。不过对于他来说,生存远高于一切,即使是被感染了,他除了硬扛,又能有什么办法?那昂贵的医疗费只怕倾尽一年拾荒收入也负担不起!就算是有医疗的“农保”,可也得先自己垫付啊!
我十分地注意过这一类人群,竟然发现,凡我认识并打过交道的拾荒者中,至今还没有一个有任何被新冠病毒感染的症状。是不是老天格外眷顾这些人呵?他们本来就是人类中的至弱者,是社会的最底层。他们没有生存的长物,却有比常人更重的生活重压,若他们也要被新冠病毒为祸,那就不单单是雪上加霜,更是须臾夺命啊!
我十分地庆幸新冠之灾没有祸及这个拾荒的“小老头”,就像我曾写诗祈求“始知黎民太艰苦,但求且把百姓饶”一样。
从县城回来的路上,又看见这个拾荒者蹲在路边的垃圾池中细细地翻寻那些还能够卖得几分钱的废纸壳、废塑料什么的,心中涌出十分的同情来!嘱咐道,“以后,别烧剩余的垃圾,那烟有毒,对身体不利。”心里却期望,我们的社会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及他的万千同行有一个更好的收入来源、让他们得以最低层次的生存啊!(2023.1.14)

文/爱也无由
图/取自网络并谢原作者
曲/人生这条路
金箐沁《人生这条路》.mp3
作者简介:杨焕文,男,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人,苗族。务过农、参过军,做过法官、任过律师。作品大多以乡土为题材,骨子里恋着脚下这片土地,文字源于对土地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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